第22章 第 22 章

张家本是房县隶下一个村庄上的一家农户,家中也算有几亩薄田维持生计。

张婆婆具体姓甚名谁已经没人知晓了,平时人们称呼她也只是按照夫家的姓氏来称呼。

张婆婆口中会有大出息的秀才儿子名叫张茂,是张婆婆生了三个女儿以后才得的儿子。

张家家贫,张婆婆又是个重男轻女的,对生下的女儿照养的不精心,三个女儿最后只有大女儿顺利长大承认,二女儿与三女儿皆在幼年便夭折了。

而张茂这个心心念念的儿子自然是不一样的,张婆婆与丈夫自小看这个儿子就像看眼珠子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偏偏张茂还真是个机灵的,自小就嘴甜灵巧,哄的张氏夫妇对他更是爱重。

张茂六岁那年,又显示出了极强的读书天赋,只是听村里的一位老童生念叨几遍,便能把文章背出来。

张家世代都是在土里刨食的人,能够吃饱穿暖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奢求家里出一个读书人呢?

可是张茂确实有这个天赋,这是张氏夫妇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他们不能不多为他考虑考虑。

张茂的父亲愁了半个月,头发都又白了几分,最终还是决定,即使是借钱,也要送儿子去读书。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又是个聪明的,即使现在困难一些,但是他若能读出名堂来,他们一家便能改换门庭,飞黄腾达了。

张老汉对儿子寄予厚望,从此后起早贪黑的挣钱送儿子去学堂读书。

只是张老汉注定没有看到儿子飞黄腾达的机会,张茂十岁那年,他因为进山采草药,不慎从山上摔了下来,被人抬回来不久,便咽了气。

张家的天都塌了。

儿子读书读的好好的,听说连夫子都夸他聪慧,可是这个时候张老汉却死了,张婆婆的眼都要哭瞎了。

家中失去了最主要的劳动力,正剩下孤儿寡母,张茂的书还怎么读的下去?

张老汉的兄弟们虽然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愿意力所能及的帮帮兄弟唯一的儿子,可是也顶多是帮他们耕耕田,浇浇水。

对于张婆婆想要他们帮忙供侄儿读书的想法,没有一个人同意。

开玩笑,他们又不是冤大头,自己家里的孩子还没钱送去读书呢,怎么可能出钱送侄子去读书。

自从张老汉死后,张婆婆便越发偏执,她不去看各家的困难,反而觉得张老汉的兄弟们冷血无情,连侄儿都不愿意帮,都是一群没心肝的东西。

看着曾经活泼的儿子现在日渐愁苦起来,又想起丈夫在世时念叨的话,张婆婆做了一个决定。

她把张茂十六岁的大姐卖给了镇上一家富户做妾,用大女儿卖身的钱来供张茂读书。

对于姐姐的遭遇,张茂完全没有任何愧疚,他早就习惯了一家人为他奉献,姐姐能帮到他,该高兴才是。

就这样,张茂一直读到了十六岁,然后成功考中了秀才。

十六岁的秀才,在文风鼎盛的江州、定州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在云州,在贫瘠穷困的房县,已经是十分出众的天才了。

县里不少富户都看中了张茂的潜力,王员外还将自己正好适龄的女儿许给了张茂,就连张家如今住的小院,都是王员外花钱给他们的。

听着李娘子说起张家的事情,沈稚安有些惊讶道:“嫂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说的口干舌燥的李娘子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完,润了润喉才道:“嗨,原来我们也不清楚。”

“一开始张家刚搬来的时候,街上的住户们也只知道这是个年纪轻轻的秀才,一开始还挺惊讶的,但是架不住张家那个老婆子整天在外边夸她儿子多厉害,多聪明。”

说着,李娘子翻了个白眼道:“夸就夸吧,她还总喜欢踩别人一脚,这谁能高兴啊。”

“因为这,大家都不喜欢和张家往来,也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们才知道了张家的真面目。”李娘子想了想道。

“什么事?”沈稚安直觉,这里边应该有瓜。

李娘子又喝了口水,慢慢说道:“好像是三年前吧,那一年云州大旱,房县也是受灾极为严重的地区。”

“没有水,地里的粮食都枯死了,不少人都因为旱灾被活活饿死。”即使过去三年了,李娘子再说起来依旧有些后怕。

“张秀才的那些叔伯们大概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来县里想向张婆子借些粮食,毕竟都知道张秀才娶了员外的女儿,而且每个月官府还能发一点粮食。”

“他们借的也不多,大人可以不吃,只是希望家里的小娃娃能活下去。”

没有哪个父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饿死的,所以即使知道张婆婆不待见他们这些亲戚,但是为了孩子,他们还是来了。希望张秀才看在同宗同族,血浓于水的份上能借些粮食。

李娘子说着叹了一口气:“其实那个时候,赈济粮已经快到了,只要能撑过半个月,他们就能活下来。但是你知道张家是怎么做的吗?”

“他们,不借?”看着李娘子的面色,沈稚安猜测道。

李娘子讽刺的笑了笑道:“岂止是不借,那位张秀才根本没出面,张婆子不仅不让他们进门,而且在门口就嘲讽他们,说他们是来打秋风的,说他们家没粮食,让那些人快滚。”

“这话一出,张家那些人瞬间就怒了。自从张老汉死后,张家的兄弟虽然没有出钱供侄子读书,但是也力所能及的帮张婆子和张秀才打理好了家里的几亩田地,不然他们吃的喝的都没有。”

“当初他们帮张家母子种地,可是此时张婆子却这样侮辱他们,当时他们就骂起来了。”

想到当时的场景,李娘子还有些好笑:“你是不知道,张家来的那些人把张氏母子的脸皮都撕下来了,气的张氏差点吐血。”

沈稚安只是听李娘子说,大概就能想象出当时的热闹,好奇的追问:“然后呢?”从村里来的张家人是来借粮的,没有拿到粮食,他们会回去吗?

“然后村里来的一群人就冲进了张家,说如果张氏不借粮给他们,他们就不走了。而且还说,如果张氏敢报官,他们也要告张秀才不恤同族,忘恩负义,让知县老爷革了他的功名。”

李娘子的语气中带着笑意,显然对张氏母子这对恶人被威胁感到十分痛快。

“一听这话,张秀才再也在屋里待不住了,只能出面面对他的叔伯们,还准备用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劝说,然后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张秀才只能劝张婆子把粮食拿出来,送那群人离开了。”李娘子撇撇嘴,显然十分看不上这个张秀才。

沈稚安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好在结果也算好的。”那些人拿了粮食回去,也算给家里的大人孩子一线生机。

李娘子也点点头道:“是啊,好歹拿了粮食。”

李娘子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道:“其实最可怜还是张秀才的大姐。”

一听李娘子的语气,沈稚安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问道:“她怎么了?”

李娘子喝了口水,缓了缓,又给沈稚安讲了接下来的事。

张家这一场架吵的实在热闹,多少年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条街上的人都大概了解了张家的底细。

人嘛,大多都是喜欢交流的。

看了张家的笑话,总要和其他人讲讲吧。

什么街坊邻居啊,什么亲戚朋友啊,你一句我一句就把张家的事情给传出去了。

房县本来就不大,很快就被人彻底弄清楚了张家的情况,包括那个被卖了的大女儿,也有人听说过她。

“买了张家大女儿的那个人,平时喜欢喝酒,一喝醉了就爱打人,张家的大女儿进那个家还不到一年,就被打死了。”

“偏偏她是被卖了,连身契都有,让人想报官为她争个公道都不行。”

这件事被打听出来以后,张家在这条街上更不受待见了。

听完李娘子的话,沈稚安面色也沉重了几分,叹了口气:“是可怜,但是对她来说,应该也算一种解脱吧。”

年纪轻轻的,十七岁的女孩子,一生没有享过福,能早早离开这个地狱般的世界,或许也挺好的。

像张家大姑娘这样的女孩子,在这个世上,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又还有多少呢?

听完了张家的故事,尤其是听了张家大姑娘的故事,沈稚安回到家的时候还有些沉闷。

秦湛看她一脸郁郁寡欢的表情,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稚安轻轻摇了摇头,在一旁坐下,向来盈着笑意的眉微微蹙着,语气低沉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女子生活在这世上可真艰难。”

在这个封建时代,宗法礼教、父权夫权沉沉的压在女子的身上,压制着她们的成长,禁锢着她们的一切,可是还有一群同样身为女性的女子,以另一种方式欺压打压女子,这怎能不是一种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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