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松雨你先给阿烈打个伞,太晒了!我给他涂点驱蚊水。”葛夏从附近的便利店回来了,买了一把遮阳伞和驱蚊液。
松雨把伞展开,阿烈抬头看向她:“我是男生,不怕晒,你和葛姨用吧。”
葛夏一边给他涂驱蚊水,一边道:“你这要画很久呢!一会让你松雨姐姐回车里等,我在这打着伞陪你就好了。”
“哦,也行。”他低下头。
松雨听出他语气里淡淡的失望,忙道:“我不怕晒,我要在这儿看你画画。”说着,主动把他随身包里携带的铅笔盒打开递给他。
“咦,我以前听说画家喜欢用炭笔画画,你带的是铅笔吗?”松雨其实不太懂,只是随口一说。
南烈道:“容易弄脏,在外面也不太好清洗。而且……我怕你……”
“嗯?”他的话没说完,她不太明白。
南烈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他的右手虎口稍稍分开一些,手腕往盒内的方向一倒,食指和拇指堪堪夹住了一支削得短短的铅笔。许是握笔的姿势并不完全合适,他的脸凑近笔杆,用嘴含住笔调整了一下,这才开始画画。
松雨好像大致懂了他的顾虑。
看着对面的街景慢慢在他的速写本上呈现出来,松雨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南烈的手实在不像一双可以画画的手!他是那样别扭地夹着笔,而且因为手腕关节不能自如翻转,始终呈近九十度的内扣,他在画纸上的挪移都显得很笨拙。中间他还换过两次笔,每一次连调整握笔都要手嘴共用,坦白讲,松雨觉得他那样子看上去挺狼狈的。
南烈开始画画没多久,姚叔也停好车回来了,腋下还夹着一把伞,应该是从车里拿的。
阿烈抬头见他走过来,停下笔道:“姚叔,你这把伞大,可不可以和江松雨的换一下,我轮椅占地方,她的伞遮不全。你和葛姨去车里等吧,过半小时你们再过来也行。”
姚叔自然立即和松雨换了伞。但他和葛夏又怎会真的放心把两个孩子留在街边,尤其是南烈这样行动不便的。因此仍旧站在他们身后陪着。
南烈的手不方便,画得并不快。可是他画得很好,甚至吸引了路人围观。那些街面上破旧的烟纸店、自行车修理铺、早餐店也在他的笔下有了一种韵味,只余怀旧风情而不再显得凋敝。
“这孩子手这样,这怎么练的呀?”一个路人阿姨啧啧称奇道。
松雨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她不知道南烈听到别人这么说的感受,他很少出门,又敏感脆弱,他怕他生气,更怕他伤心。
葛夏和姚叔也开始劝说路人不要围观,说孩子怕生,心脏也不好,围观容易引发意外,路人便渐渐散了。
“辛苦你们了。”南烈对葛夏和姚叔说。
葛夏道:“没事的,只要你画得尽兴。”
四五十分钟后,南烈合上速写本:“我画完了,今天我自己画得挺满意。就是本来没打算真的出来画画,带的工具不多,要是把水彩也带上就好了。”
松雨笑道:“那下次带上就好了。对了,回家能补上水彩吗?”
南烈环顾了一下四周:“也可以。回去之后我可以把我印象中的这里再画一遍。”
松雨一面把他手里的绘画工具接过来收进包里,一面笑着说:“本来我是挺讨厌这个地方的,经过你一画,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这话有三分事实、七分恭维,不过她料定南烈分辨不出来。
“我的奖励呢?”他忽然认真地问。
松雨把画具包交给葛夏,扭头对南烈笑道:“没忘没忘,这就去办!”
说完,她眼见红绿灯跳了绿色,便穿过马路,去了对面的烟纸店。
不一会,她握着一个冰激凌蛋筒回来了。
“喏,店里最贵的——请你吃!”她在他轮椅前蹲下身,剥开冷饮包装袋。
南烈道:“你自己吃。”
松雨刚把蛋筒完整地从袋子里取出来,看到他的反应一下怔住了。
完了!是她疏忽了!她只想着自己平时最喜欢这个牌子的冰激凌蛋筒,却忽略了南烈手部的情况。以他的关节挛缩情况,他其实很难握住这样“头重脚轻”的东西。他的虎口甚至只能插//进去一点点蛋筒,因为不能完全打开,即便勉强插//入,送到嘴边吃的过程中也很容易掉。
“阿烈,这款蛋筒是我最喜欢的了,我想你尝尝。”她灵机一动,仍是把蛋筒小心插//到他虎口间的缝隙里,而她自己的手也不撒开,力度恰好地拢住了他的手,也护住蛋筒不从他手中掉落。
“江松雨……”南烈眨了眨眼睛,声音很低。松雨蓦然发现他的睫毛又长又密,还有很好看的卷翘弧度,上眼皮垂下的一瞬,睫毛尖扫过小小的泪痣,看上去很乖。
“快吃呀,不吃一会要化了。”松雨没来由地声音也软了。
南烈低下脖子,嘴唇碰到了蛋筒上端的香草冰激凌球,小小地抿了一口。
松雨怕他吃力,又刻意把手抬高了一些。
“你自己不吃吗?”南烈问。
“好贵呢,我跟自己说过,一个礼拜最多只能吃一次,我前天已经吃过啦。”
“你只喜欢吃这个冰激凌吗?”
“也不是,只不过这个最喜欢。”
“那你以后可以每天都吃了。”
“怎么可能?”
“我会让人把冰箱塞满的。”
松雨盯着他,发现他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葛夏和姚叔笑嘻嘻地望着他们,嘴里说着“看这俩孩子多要好”之类的话,表情是一脸欣慰。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松雨问,她是真的不懂且好奇。
“你也对我很好啊,你都舍得花一百块给我上厕所。”南烈道,“我虽然不大出门,也不知道外面东西的价格,但是我知道上共用厕所绝对用不了一百块那么多。”
松雨哭笑不得:“那本来就是你给的钱啊。”
“可那是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一百块你可以买很多这种冰激凌了吧?”
松雨转头细想想,也多少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给多了:“咳,我是给我舅舅气的,但也确实便宜他了。”
“你为我给的钱,我知道。”南烈笑得有些伤感,“不过话说回来,第一次去陌生人家里就借用厕所,真的不太礼貌。”
松雨安慰道:“好了好了,反正最后我们也没欠他的。就因为这点小事,你就要补偿我一整冰箱冰激淋?不对——是以后永远打开冰箱就有冰激凌吃?”
“不止这个。你忘了,是你先对我好的。”他说,“第一次见面,你就那么自然地和我握手,还和我拉勾。你……你并不怕我的手。”
“这没什么呀。”松雨当然不会说真话,其实别说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是现在,她触碰到他变形的手时,心里也不是毫无抵触的,只不过,是可以克服的程度罢了。
南烈道:“可是很多人都不是。不要说其他人,南雪从记事开始就不许我碰她、包括她的任何东西。她甚至可以当着面说我长得恶心。”
“谁说的!我们阿烈长得明明很好看,你的眼睛鼻子眉毛嘴巴哪样都比南雪好看!”松雨不自觉地手掌捏起了拳,甚至用力过大把蛋筒的脆皮捏碎了一点。
虽已是九月初,但中午的温度很高,冰激淋本就有些融化了,再加上松雨手上这一用力,冰激凌水就顺着蛋筒淌下来,流到了松雨和南烈的指缝间,手指变得黏黏糊糊的。
“真的要化了……”南烈小声道,“要是你不介意,我们一起吃吧?这样可以吃得快一点……”
“好啊。”松雨爽快地答应了,却没看到南烈红了脸。
两人的脑袋挨得很近。松雨的鼻尖离冰激凌球很近,一股香草气息袭向了她的鼻尖,又甜又凉,夹杂在九月微热的空气里。她恍惚觉得今天冰激凌的香味格外浓郁。
“剩下的脆筒你吃吧。”南烈说。
松雨也不客气,她也知道那部份他吃起来不方便,便从他指间取走了脆筒底座,三口两口吃完了。
葛夏给她递了包湿巾,她抽了两张,还不及自己擦手便先转头去给南烈擦手了。
葛夏笑着摇头:“这孩子,我原本是让你抽一张出来自己擦擦,我再给阿烈擦,你瞧你自己手里还脏兮兮的,给阿烈擦得干净吗?”
松雨这才反应过来,把自己的手先擦干净了,又重新抽了一张湿巾,把南烈的指甲盖和手指缝隙都擦了一遍,甚至没忘记小心掰开手掌,把里面全都擦了擦。她也因此发现他的手指虽然蜷缩,但还是可以用外力被动打开的。
“好了。”她把他的手轻轻放回腿上。
“谢谢,江松雨。”
“你还真说到做到不叫我姐姐啊。”松雨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很介意?”他看向她。
“不会,”她的确无所谓,“反正叫不叫我姐,姐都比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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