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余织织时不时地偷瞥季景临,后者满脸游刃有余的神态,一如从前,他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眼睛的开闭轻颤,似蝴蝶振翅,又似浪涛席卷,一下、一下地撩拨着她。

终是余织织忍不住开了口。

“阿景,满益呢?”

原谅她的话题发掘能力堪堪及格,一不小心就从嘴里蹦出了其他男人的名字。

季景临淡淡的,语气平静:“还剩下些资料需要校对,我叫他去做了。”

余织织“咦”了一声,惊讶道:“可他不是才出院吗?”

一瞬间,余织织觉得季景临有些无情,想着看在满益和曾经的她同病相怜的份上劝两句。

余织织轻声道:“他刚动过手术,应该不适合立马工作。”

季景临动作停了停,眼皮微抬:“你很关心他?你们才见过三次。”

余织织语噎:“不…不是。”

季景临将组装好的灯笼随手扔在一旁,沉声提醒道:“满益说他喜欢比他小的女生,是认真的。”

他以为她对满益有意思?他怎么会那样想。

余织织着急解释,语速快得差点咬到舌头:“阿景,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怎么可能喜欢满益,我…”

余织织嘴唇急刹车,差点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季景临又拿过一个灯笼零件,头也不抬地,随口问:“你?”

余织织心虚地不敢去瞧季景临,小声喃喃:“我只是觉得满益和你一起工作,压力会比较大,你…你有点苛刻,你当时辅导我功课的时候,就是这样…”

话音落了许久,都不见季景临有回应。

余织织绞着手,思量着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重了,可她说这番话并不是仅仅是关心满益,而是担心满益会因为超负荷不再和季景临做朋友,那她的心上人该怎么办。

半晌,季景临把手中的灯笼装好,才抬手揉了揉眉心。

“织织。”他叫她,声音弱弱的,甚至有些嘶哑。

余织织抬眸迎上他的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对视,她猛然发觉他清澈的眼藏着几道红血丝,眼周浅浅的红晕被黑色素占领,这样一张俊朗的脸,此刻难以遮挡地展露着疲惫。

在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她看向他的脸满满是完美、是喜欢,一旦发现他的憔悴,她便只剩下心疼和自责。

季景临嗓音低沉:“满益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我有分寸。”

他没有为自己的疲惫辩解分毫。

“这几天你一个人在加班工作?”

“恩。”

“熬夜了吗?工作到几点?”

“有时候到凌晨2点,有时候3点,我买的咖啡提神效果很好。”

季景临回答得云淡风轻,余织织几乎快哭出来了,巴掌大的脸揪在一块,气恼道:“你对自己也太苛刻了!”

季景临倒是笑了。

他嘴角略略弯起:“我对谁,都不会太苛刻。”

季景临意有所指,余织织羞稔地垂下了脑袋。

确实,她怎么会忘记了呢。

就算是高三时期的辅导,也是她自己死乞白赖求着季景临高标准高要求对待自己,季景临只是认真地执行罢了,倒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没能配得上他的用心良苦。

期中考成绩出来后,余织织失落了一阵。

她并没有兑现自己的豪言壮语,她的总分只提升了26分。

她本可以,却没有做到。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是她粗心看错了语文卷一道大题的题干,而那一道题分值5分。

期中考后的家长会安排在成绩公布后的周六晚上7点。

季景临约了余织织趁着家长会的间隙给她讲复习一下错题,他的方法永远会契合她的日渐增长知识储备,所以她总能接受得很快,但他过分依赖题海战术,让余织织有些抗拒,加之前段时间因为赌约疯狂查漏补缺的两周,余织织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所以她鸽了。

她去了操场,在跑道中央的足球场草坪上席地而坐。

不知过去多久,当她开始觉得无趣打算离开的时候,季景临出现在了她眼前,气喘吁吁的。

操场没有安装路灯,仅凭着远处司令台的两盏灯,余织织看清了季景临额头豆大的汗珠,和似被雨水冲刷过的刘海。

没有手机,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他找到了她,那一刹那,余织织清晰地体会了一把心跳加速的感觉,可她还分不清是惊慌或是其他什么不明因子。

余织织嘴唇打颤,像是被发现偷吃糖果的小孩:“季…季景临。”

季景临抹着汗,连连喘着粗气,缓了好些时间,他才开口:“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好去图书馆吗?”

她在他的话里没有听到责备。

余织织眉眼低垂,心虚极了:“我…”

她还没想好借口。

季景临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你忘,咳咳咳,你忘记了?”

过量的体能消耗令他唇干舌燥,一连咳嗽好几声。

余织织很想递瓶水给他,可她包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矿泉水。

她信口胡诌:“我东西掉了。”

“什么东西?”

“呃,”余织织无意识地捏了捏帆布包,直到捏到一个柔软的物件,说:“我的幸运香囊,就是我妈去前阵子去金台山带回来的那个。”

生怕季景临不信似的,她絮絮叨叨着:“香芋紫色的香囊,正面绣着莲花,里面装了晒干的栀子花。”

季景临呼吸逐渐平静,说:“刚刚弄丢的?”

“恩,”余织织眼睛直打转:“刚到操场的时候我还拿出来过,应该就在这里弄丢的。”

“找过了吗?”

“都找了,但是这里太暗了,我没找到。”

说谎仿佛是能叠加熟练度,她越说越顺溜,恰有其事似的,余织织快连自己都骗过了。

没有丝毫犹豫,季景临站起身,便从牛仔裤兜里拿出手机。

“别着急,我带了手机,我再帮你找找。”说着,他操作手机打开手电筒,两人身前的一小块草坪瞬间被照亮。

季景临开始了搜寻。

他正处于生长发育的蓬勃期,又因为和体育生向项走得比较近,经常运动的缘故,刚成年,身高就达到了180cm,和向项许盼站在一起时不觉得,一旦站到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到他鹤立鸡群。

此刻他弯着腰,举着手机,目光似猎鹰,一寸一寸地扫视着每一寸草坪,稍有察觉,便伸手拨开草丛,片刻,灯光又往前照了照。

半天,也没个结果。

当然,也不会有结果。

余织织僵坐在原地,脸色不太好看。

她呆愣愣地盯着季景临的背影,一边担心着季景临违纪带手机会不会被老师抓个正着。

后来,季景临把4000平的足球场照了个大半的时候,余织织终于忍不住了。

她站起来,向和季景临相反的方向走了两步,将包里的香囊扔在了地上,然后故作惊喜,惊叫着把香囊捡了起来。

季景临闻声跑了过去。

“找到了?”

“恩。”

余织织刻意把香囊递给季景临看,叫他看到她刻意蹭上去的泥土,季景临接过香囊,轻轻拍落上面的泥土。

他把香囊递还的时候,视线向下看了眼的草坪:“这个地方,我刚刚找过。”

余织织飞快地拿回香囊放进帆布包里,眼神闪躲:“你可能没仔细找。”

季景临挺了挺腰板,又抻了抻手,有些疲惫:“找到就好,走吧。”

余织织突然紧张:“恩?”

“家长会快结束了。”

季景临转身向前走,边不时伸手揉腰,余织织有些内疚,追了上去。

她问:“那卷子?”

他答:“下次。”

“好。”

两人走到教学楼四楼拐角停下,余织织的班级就在走廊尽头,而季景临的班级在五楼,余织织道了声谢,便要往前走。

季景临在身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句:“我没意见。”

余织织回首,歪着脑袋讷讷道:“什么?”

季景临勾起指节刮了刮鼻尖,含糊不清地说:“26分,四舍五入,可以算作30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频繁眨动,睫毛一颤一颤的,眼周透着浅浅红晕,一副忸怩的模样,余织织看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忽然很想逗逗他。

余织织举起双手放在唇边作喇叭状,说:“阿—景——!”

她嘴巴很用力,话却是用气音发出来的。

季景临脸唰地一下红了,跑过去捂住她嘴巴。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劲,转身一溜烟跑上了楼。

留下余织织在走廊放声大笑,然而她很快意识到,一整层楼都在开家长会,只笑了两声,便着急忙慌地自己上手捂住了嘴巴。

若不是突然回忆起来,余织织几乎遗忘了季景临过去屈指可数的可爱的时候。

想着,又觉得好笑。

“不苛刻,”她顺着她的话题,“只是过分认真。”

季景临嘴角一抽。

余织织感慨:“好怀念当初跟着你…你和许盼学习的日子,一定是我人生中最刻苦的一年了。”

季景临不置可否,不动声色道:“年前和许盼见面的时候,他说暂时没有回国发展的计划,他跟你聊过吗?”

余织织摇摇头,“没有。”

季景临轻笑:“呵,你们都聊什么呢?”

虽然许盼经常会消息给她,但内容都是毫无意义的生活碎片,仔细想来,确实没有什么重大的消息。

余织织老实回答:“刚到新西兰的时候,他因为水土不服抱怨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适应得不错,还经常逃课出去旅游,他那张脸啊,走到哪里都有人邀请他…”

邀请他for one night。

那是许盼的原话。

她突然脸红,面对着季景临,她实在说不出口那几个词,最终绞尽脑汁换了委婉的说法:“邀请他喝一杯。”

季景临倒像是意会了,说:“许盼不是那样的人,虽然表面放浪形骸,实际很有自己的原则。”

他说这话,好似是她误解许盼了一样。

余织织有些赌气道:“许盼说他就喜欢国外那些hot girl!他现在适应得可开心了,乐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