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珩毫无征兆地放完灯,林卿仪虽然不明所以,但她不会问,毕竟那是许之珩的私事。
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灯,也在想放在哪里比较好。
狐狸灯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她向河边走去。河面上花灯越来越多,紧挨在一起,林卿仪不想自己的小狐狸撞上别人的,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地方落脚。
她干脆放弃了,沿着岸边又走了一段距离,决心要为狐狸灯找到一个好去处。
许之珩就在一旁跟着,不出声,只是看着。
林卿仪向前走了一段,好容易发现一处相对宽敞的水面,正要放灯。就见前方不远处又有一群人,挨个提着灯往里放。
她蹙着眉收回了手。
远处那行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带着人出来放灯,同她一样,没找到好去处,便向她走来。
站在最前方的公子手里提着一盏灯慢慢走近,露出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林卿仪当即吓了一跳。
那公子竟然是林寰宇。
林卿仪当即转过身,紧张的神情无处遮掩。
“姑娘。”身后的人将他叫住。
林卿仪下意识地停下,但立即又加快了脚步。
“姑娘,林某没有别的意思。”林寰宇几步便走近,笑道,“我见姑娘手里的灯漂亮,预备给我家妹妹也买一盏,故而想问问姑娘的灯从哪里买的?”
林卿仪往后退了退,不敢出声。
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戴着面具,对方的视线真诚而热烈,林卿仪几乎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一个身影挡在她的面前,林卿仪稍稍安心,紧接着反应过来,还不知道哥哥跟许之珩熟不熟。
要是被哥哥看出来,今天便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好在许之珩只字未发,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一行人,接着便抓住林卿仪的手腕,带着她往回走。
林寰宇头一回被人这样下面子,有些不太高兴。
跟在世子身边的辰安接着便追了上去,温和地笑道,“二位,我家公子没有恶意,不过是打听一下,自有酬谢。”
“市集。”
许之珩压住声音扔下两个字,接着便加快步伐。
林卿仪几乎要感觉不到脚下的地面,但她不敢停,更不敢回头。
二人身后的林寰宇却已停下脚步,望向仓皇离开的两道身影。他紧蹙着眉,直觉那个戴小狐狸面具的女子无论是外貌,还是身形,都十分眼熟。
“辰安,不追了。”林寰宇当即吩咐。
也不知走了多久,林卿仪气喘吁吁,身前的人终于缓了下来。
他们重新走回了市集街道,此处人来人往,不容易被追上,也容易隐匿身形。
见身后没有人追上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许之珩看见面颊泛红,便牵着她走向一旁的茶楼。上楼梯的时候,才猛然发觉掌心握着的是什么。
身后的人低低地喘息,似乎没注意到这一点。许之珩便将手指攥紧,佯装一无所知地走向楼台。
此处楼台临街,既能休息,还可以直观地看见整条街来往的人潮。
刚坐下,不远处便传来了唢呐与铜锣的声响,一只狮子从人顶上跃过,接着又出现了一只虎,一个接一个地穿过街道。
直到走近了才知道,这狮子原来还是一只灯笼,只是外形巨大,下方由人托举着。
这行人穿过街道,两侧的人自动为他们腾出一条道路。
林卿仪看得出了神。
“每年过年过节,各家灯市老板都会做些灯笼杂艺,相互之间比较。”许之珩解释道,“明日也有。”
林卿仪点点头,明日的灯会,她是看不见了。
许之珩坐在她的对面,倒好茶放置在她的面前,周遭的喧嚣,他漠不关心。她静静地看向外面,独坐着,像一副画。
忽然,外面惊呼一声,林卿仪当即瞟了过去,就见不远处的一只松鼠灯笼栽倒下去,人群四散。
人群中央,一个黑衣人执着长剑向人袭去,被袭的公子掏出竹扇抵挡不及,当即摔向一旁。
林卿仪脸色一变,那位公子是林寰宇,他刚刚跟着他们过来了。
楼下的人群四散奔逃,尖叫、推搡声不绝如缕,林卿仪提着裙摆想要下楼,却发现源源不断有人正涌上来。
茶楼里外都乱作一团,林卿仪面色焦急,身后的人忽然将她揽到一旁,前面的人才没有将她撞到。
完全被忽视的许之珩不太高兴,抿着唇角:“现在下去,危险。”
林卿仪语带慌张:“那是哥哥。”
许之珩一怔,视线往外一探,咬着牙道,“我去帮忙。”
他将林卿仪带至角落,强调道,“你就在这里,等我。”
林卿仪点点头。就见他跃过栏杆,翻身而下。
黑衣人打伤了林寰宇所带的家仆,手握剑鞘,砸向林寰宇的小腿。林卿仪瞪大了眼睛,爬向栏杆,几乎要呼出他的名字。
许之珩一跃而起,三两下将黑衣人掀翻。黑衣人手中还握着剑鞘,而许之珩手中什么也没有,林卿仪心中难安,不仅担心林寰宇,更担心下去的许之珩。
黑衣人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中,手持剑鞘朝他劈来。许之珩闪身躲过,伸手欲夺他手中剑。黑衣人大约没料到来的人这样强势,错身躲过,接着便逃了。
许之珩原本想去追,忽然听见身后的低吟。他一转身,便见着林寰宇栽到在地,一手扶着腿,额角满是细汗。
他走上前,想要查看林寰宇的伤势,就见后者冷冷地拂开他了的手。
许之珩原本就不是什么闲事都爱管,便站起身,由他爱怎样怎样。
他一回头,便见茶楼二楼里,小狐狸焦急地往外探。
许之珩一咬牙,将林寰宇抱起,跃上楼檐。
底下无数的目光聚集,一个蒙面男人抱起另一个男子。林寰宇气的脸色发青:“快把本世子放下来……”
“闭嘴。”许之珩冷声道,“赶时间。”
林寰宇身边带来的小厮都被黑衣人所伤,根本无人送他去医馆。
许之珩信不过其他大夫,将人带至自己的宅院,塞进马车,往城西去。
被扔进马车的林寰宇躺在地上气的脸色发白,公子形象全无。
马车辘辘,他慢慢的平静下来,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刚才在河畔见过一面,当时他身边还有一个带狐狸面具的姑娘。
他慢慢地朝车帷爬去,指尖勾开帷幔一角,看见宽阔的背影。男人单手驾马车,手背上暗色疤痕清晰可见。
林寰宇指尖顿然松开,呼吸起伏。
好似知道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
许之珩将马车驶到枕香馆,扛着人便往里面走。好在这一次,娇贵的世子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里面自然有人迎了出来,见到这气势,便又乖乖退下。
通常这一位来枕香馆,只找一个人。
枕香馆后院。
院门大开,枕离手里捻着香料粉凑到鼻尖,转而就看见院外一个人影。
“我带来一个人,交付给你。”
许之珩将人安置在屋中,又急匆匆地往外走去,枕离都来不及说话。
枕离呆了一瞬,目光落在林寰宇的脸上。
后者扯着嘴角,不情不愿地朝他一笑。
自黑衣人离开以后,街上慢慢地恢复了秩序,茶楼里的人也渐渐稀少。
林卿仪倚靠在栏杆边,眼见着两个人消失在檐角,心底焦躁不安,便听到茶楼小二赶人的声音。
她愈发不安起来,过了一会儿,小二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姑娘,茶楼打烊。”
林卿仪咬着唇瓣道,“可以再等一会儿吗,我在等人。”
“掌柜的说要关门了。”小二无奈,“今日街上出了点事,茶楼早点关门,您也快回去吧。”
小二又指着茶碗道,“这账您给结一下?”
林卿仪僵了一下,她身上什么也没戴。只好道,“我今日没带银钱,头上的簪子抵给你吧。”
小二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她发间的勾着金线地木簪,认真地道:“姑娘,您不是认真的吧?”
眼前的姑娘衣着不凡,小二便又道,“没带银钱也无妨,姑娘只需要留个名姓,下一回茶楼可以上门去取。”
这下林卿仪便更加紧张了,她的名字可不能留在外面。
“我……”
“不必。”
正说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林卿仪转头望去,就见许之珩从栏杆外面翻了进来。
小二刚刚亦目睹了面前公子与黑衣人打斗的场景,心中不免恐惧,讪笑道:“公子。”
许之珩掏出银钱放在桌上,小二不敢拿,只连连道:“多谢。”
他转身便走,又发觉她还没跟上,只好折回来将她带走。
林卿仪发觉他有点不太高兴,连忙道:“刚刚多谢你,我兄长没事吧?”
死不了。许之珩心底嘟囔,但还是好好回答道:“黑衣人剑未出鞘,不是冲着他的性命来的,不过是伤了腿。”
林卿仪紧张道:“伤得怎么样?”
“需要休养一阵。”许之珩回答。
林寰宇的腿上肿了一块,不过幸好腿没有断,若许之珩当时再晚一步,那就不堪设想。
林卿仪稍稍放心,才察觉出许之珩的语气依旧带着不愉快,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许之珩欲言又止,别过脸去。
林卿仪下意识地勾了勾握着他的手,追问道:“嗯?”
撒娇似的语气让许之珩酥了半边,他只好实话实说:“那根簪子,是我做的。”
林卿仪呆了呆。
他戍边时,曾在附近的镇子上住过一阵。听闻镇子上的男子都会为自己的妻子打一副簪子作为信物,许之珩心里想起她,也决定去学。
可没想到他舞刀弄剑的手做不来这种极其精细的活计,跟着师傅做废了上百根,挨了几百回的骂,才做出了这么一根满意的。
许之珩不情不愿地回答:“郡主方才要拿它抵押,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