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了。”林卿仪气鼓鼓地道。
“郡主想看为何不看。”许之珩收起笑容，“微臣可以到外面去。”
“不必了。”林卿仪立即否认。让他坐在外面，岂不是直接昭示马车里有贵人。
京中没几个人能让许统领坐在马车外面。只要有心人看见，随便一猜，都能猜到她头上。
“好。”许之珩自知方才有些高兴得没边了，连忙道，“很快就到了，郡主再忍一忍。”
马车停下以后是在一座宅院里面，林卿仪对这样的宅子很熟悉，南城有几条巷子全是这样的宅子，她以前便住在里面。
许之珩将她带进屋中便停下来：“屋中有备好的衣裙，郡主去看看吧。”
林卿仪半信半疑地进入屋中，便看见屋内满柜子都是女子的衣裙，各式各样，其中还有京城开年流行的状似鱼尾的裙摆。
他这是打劫了铺子吧……？林卿仪心底生疑，好在这些衣裙料子普通，想来许统领怎么也买的起。
她随便挑了一条水蓝长裙，外套一件青绿的褙子。出来以后，她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指着屋子问道：“许大人从哪弄来这些？”
“暂时还不能说。”许之珩道。
他朝她勾了勾手指，待林卿仪走到身前，又喊她转过去。
林卿仪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身后的人忽然捏住了她的发尾，林卿仪一怔，就感觉发绳被慢慢拆开，有人手指穿过青丝覆盖上她的后脑，发丝被盘起，她伸手，摸到了一根簪子。
“别动了。”许之珩声音缱绻，带有几分扭捏，“第一次弄。”
“你还会盘发？”林卿仪心底十分好奇他弄成了什么样，到底手没乱摸，怕碰坏了，只道：“我去找镜子。”
“郡主不放心？”他问。
林卿仪干咳一声。
“民间姑娘的发髻一向越简单越好。”许之珩笃定，“郡主不想体验一次么？”
林卿仪将信将疑，到底点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走出宅院小门，便看见长街两道都挂起来彤红的灯笼。
门前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林卿仪凑近许之珩，低声道，“待会儿便以你我相称，不要暴露了身份。”
许之珩愣了愣：“……好。”
他的心底暗暗兴奋，许之珩不想流露出来，便开口介绍道：“再过两个路口便是南河巷，那边更加热闹。”
林卿仪仔细听许之珩说话，忽然感觉一只手搭上胳膊将她一揽。
她仓皇退后，不久一个小童撞上她的袖沿，步伐踉跄。
小男孩转身一愣，就注意到了身旁有人，那姐姐漂亮的眉毛蹙起，不知道是不是被撞到了。
“姐姐，对不起。”
林卿仪靠着身后的人稳住身形，叹了口气：“没事，小心一些。”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少年匆匆走来，连连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冲撞了姑娘……”
他一抬眼，便定定地愣住，林卿仪被他看的有点尴尬，连忙道：“没事，我们走了。”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许之珩绕到她的身边，护着她：“没事吧？”
“没有撞到。”林卿仪回答，神色有点紧张，“只是，他们刚刚看我……不会是认出来我了吧。”
许之珩忽然笑了出来：“他们又没见过郡主威仪，怎么会认出你的身份。”
“那他们……”林卿仪心中忐忑。
许之珩忽然停下，定定地看着她。
林卿仪有些不自在：“你看我干嘛。”
橘色的暖光映着美人白玉一样的面容，她黛眉轻蹙，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容貌会引来怎样的注意。
“他们倒是提醒我了。”许之珩嘟囔一声。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林卿仪不禁有些懊恼。
她固执追问，没想到他还是不肯说。
临近南河巷，人愈发多了起来。人潮拥挤，林卿仪不自觉地往许之珩那边靠了靠。往年乞巧林寰宇带她出来时，大约在河东大街，乐坊那一处，没见着这么多人。
许之珩似乎也察觉到的她的一些不适，走在她身前，如此便轻松一些。想来是因为他身材高大，看起来又不大好惹，其他人都不想靠近。
“很快到了。”他道。
林卿仪跟在他身后，见他在一座摊前停了下来。
“面具？”
架子上挂着一排排面具，各式各样，五彩缤纷。小摊主热情地跟了上来，对许之珩道：“公子，买一个吧。”
许之珩偏头看向林卿仪。
林卿仪还真没试过，便觉得十分新鲜。目光在架子上左看又看，拿不定主意。
一只手越过她的身前，取下一只白皮红耳狐狸的面具，扣在了她的鼻梁上。
林卿仪一滞，朝他眨了眨眼睛。
少女眸子里映着烛光，妖冶的狐狸面具下露出半面脸颊。原本狐狸面具看起来十分妖冶，但戴在她的脸上，反而显得很乖。
想让人圈在怀里。
许之珩仓皇收回视线，林卿仪无知无觉，将手里的面具放回原处，将面具戴好：“那就这个吧，你呢？”
许之珩则随手在架子上取下了一张黑金半面的面具，漫不经心地付了账。他似乎不太在意这个，慢悠悠地戴起来。
他的眉宇深邃，脸颊轮廓流畅，黑金面具在他脸上严丝合缝，像是为他量身打造。
林卿仪想，他绝对是仔细挑过的，不然不会这么合适。
戴上面具以后的许之珩看似漫不经意，实际上悄悄观察林卿仪的反应……好像没什么反应。
林卿仪早已移开目光，小声道：“我们走吧。”
许之珩回过神来，“等一下。”
他将手臂上的暗红色的丝带拆掉，递了一根到林卿仪的手中：“再往前人有些多，你抓着这个，不会跟丢。”
林卿仪怀疑地看着暗红丝带，显然觉得有些麻烦了。
“……你若是觉得拿着累，也可以绑在手上。”许之珩道。
林卿仪毫不犹豫：“那绑吧。”
皓白的手腕递到面前，许之珩没想到她会同意，先是愣了一下。白腕细腻脆弱，一只手就能拢住。
无意间就产生了这个想法让许之珩有些羞愧，他迅速地绑好，尽力避开她的肌肤。
“今日的灯会在哪里？”林卿仪问道，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状态变化。
“前面。”
许之珩自行领路，逾往前走，人流愈多。他左手攥紧着红绳，绳子那头不光牵动着他的手指，还牵动着他的所有思绪。
只是可惜人太多，不能并肩而行。
走出巷子以后，便见着满天的灯笼搞搞挂起。南河大街整条街道都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许多人提着灯向前走。
“去挑一盏灯吧。”许之珩提议。
林卿仪迟疑片刻。林寰宇整箱整箱地往宫里送灯，他们明日还要在宫里放灯，今日需要再放一次么？
红绳牵引着她往前走。
进入灯市，有女人热情地喊：“买一盏灯吧，写上心愿就能实现。”
她手里提着一盏四方河灯，灯上覆着朦胧的白纱布，纱布上下缀着几许细细的穗子。
在女人的右手边，等在灯上写字的人从屋里排到屋外。
许之珩扫了一眼，虽然这家以心愿灯为噱头吸引了不少注意，但其他的灯也做的十分精致，便道：“就这家吧。”
“好。”林卿仪应道。
满目琳琅的花灯比林寰宇所送的种类要多得多，林卿仪一眼扫去，忽然笑道：“狐狸还能下水么？”
“就这个吧。反正只是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有什么要许愿的。”她伸出手，将荷叶上一只狐狸形的灯提了出来，转头就看见许之珩挑了一盏心愿灯，问道：“你要许愿吗？”
“有。”许之珩抬眼看她，“不过就不往上写了。”
“为何？”
许之珩没回答。从袖口里掏出碎银，递给了灯市老板娘，带着林卿仪走出人群。
整条南河边都可以放灯。许之珩不打算去挤人多的地方，便领着林卿仪抄小路，走到偏僻的区域。
方才那处是市集中心，人来人往。再往前临近城门，河道宽阔，行人较少。
人少以后，手上的红绳便不再需要了，林卿仪便道：“这个绳可以拆了吧？”
他先是一僵，而后回过神来，看见她手上浅浅的痕迹。
即便是有意绑得很松，但小郡主一向府中娇养，还是难免留下了些许擦痕。
许之珩抿了一下唇，迅速地拆解开，“疼了也不知道说么？”
“不疼。”林卿仪回答他。
远处花灯顺水而流，烛光点点，映在水中，看上去十分温暖，她的注意很快被吸引。
林卿仪跟着水流走了一段，许之珩在她身后跟着，“郡主要放灯么？”
她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目光落在水面上。小狐狸蓦然反应过来，看向他时唇角还挂着笑意。
跳动的烛光霎时之间黯淡，不知世事的小狐狸从林子里跑了出来，单纯懵懂。
许之珩走到河边，将手里勾着的灯安置在水面上。
林卿仪没想到他这时候放灯。
许愿灯上没有一个字，他却看了一会儿，忽地转过头来。
她愣了一下，“许完愿了吗？”
许之珩偏过头来，看向她的茶色瞳孔里也映着些烛光。
“嗯。”他语带缱绻，意有所指，“我的心愿，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