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思

安静的室内,许之珩率先开口:“既然研制解药的事已定,那便拜托宜姑娘。”

明知他在叉开话题,宜珠也无法追问,只好将八卦的心收一收。有钱赚就行。

“夜色不早,微臣送宜姑娘出宫。”

他的语气极尽平淡,但不复初来时的生气。

宜珠重重叹了一声,心中感觉遗憾,这场面只有她一个人能看懂。

林卿仪知道她要走了,想着送她一段路。有郡主身份遮掩,宜珠能更好出宫。

宜珠笑道:“虽然我不喜欢官家子弟,但你还不错。”

林卿仪闻言微恼,但又不想同她计较。

“不用送我。”宜珠道。

许之珩已然走到门口开门,宜珠跟随着他走向门外,忽然停下来。

看在银子的份上,宜珠决定多说一句:“要对他有点信心!”

门忽然打开,许之珩的身影一顿。接着没有停留,两个人在夜色之中离开。

林卿仪送她们到门口,四下没有看见一个宫女。

她有些诧异。随意带宫外的人进宫原本有违宫规,不过既然许之珩负责整个禁卫营的调配,想来是不会有差错的。

她转身进门,将门掩上。

送宜珠出宫后,许之珩又折回梧桐苑。

正殿门已经合上,一旁的朱窗也是关紧的。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夜色浓重,看不清他的神情。

林卿仪醒来的时候,被鎏金的外裳晃了一下眼睛。一个女人坐在她的床边,手臂交叠在膝上,时不时叹一口气,似乎想将人直接喊醒,又有几分顾虑。

“母亲……”刚醒过来的声音带着几分稚气。

“行了,快起吧,等陛下下朝以后一起用早膳。”说罢,李丛筠便朝外走去。

松墨带着宫人进入殿中,林卿仪起身洗漱。宫女们满面严肃,无人说话,殿内只能听见轻微的动响。

林卿仪换好衣裳去见母亲,后者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她,看得林卿仪心中发毛。

两个人是母女,这样审视的目光,林卿仪以前从未遇到过,好像一件精美的瓷器被人检查品相。

李丛筠的目光最终落在林卿仪那张白皙的鹅蛋脸上。

这张脸像她父亲。

国公府当年的二公子林颂白,一张脸如同抹了粉一般。若非当年他的样貌在京中还算出众,也不会被先帝选为驸马。

文靖公主并不耐想到那个男人,便当即收回目光,语气生冷:“走吧。”

众人来到承明殿时,李缈还未下朝,等待了一段时间以后,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缈走到后殿外,便见守在一旁的小太监身子伏得更低,神色紧张。

瞬间他便明白,是文靖公主来了。

进入殿中,便见着文靖公主坐在窗边,眉梢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初见时,李缈以为她是最温和的一位长辈。

“姑姑。”

他一开口,自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林卿仪也起身同他见礼。

“快来坐。”李丛筠展开笑容,“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李缈下意识地朝林卿仪看去,后者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文靖公主一般而言只爱自己一个人用膳,就连林卿仪也极少与她同桌。唯有公主府有客来访时,李丛筠才会与人同席而坐。

每一回文靖公主提出要与李缈一道用饭,都是有话训诫。次数多了,李缈便反射似的心慌。

林卿仪便用眼神示意同他示意,还有她在,她会同他分担。

“是,姑姑。”李缈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地坐下。

“姑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忙的很吧。”李丛筠温和地问道。

李缈连忙回答,“得知姑姑受伤昏迷,朕不敢多叨扰,故而才没知会姑姑。朝中事务如旧,只是姑姑不在,朕心中亦十分不安。处理过的折子都单独安置了,姑姑需要看看么?”

李丛筠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慢慢地道:“不用。”

该知道的,她都已经听过汇报。

“只是问问,免得你太过忙碌,前朝后宫的事一并都要你拿主意,怕你劳累。”李丛筠道,又在殿中望了望,“听闻工部辛侍郎有两个女儿前些日子进了宫,怎么没见她们。”

李缈答道,“她们才进宫不久,不懂礼数,恐唐突了姑姑。”

“姑姑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李丛筠道,“还没有给赏赐吧。她们好不容易进宫一次,怎么能叫她们空手而归。”

“儿臣已经见过了辛大人的双姝。”林卿仪插话道,“府里有两支绿玉金钗,儿臣预备今天赏赐下去。”

李丛筠听完,接话道:“那正好,母亲替你把把关,看那钗子赏得配不配。”

文靖公主这次来,便是铁了心要见那两个姑娘。

张公公领命而去。李缈接着便不时地将目光转向林卿仪,动作轻微,可以看出来他心中不安。林卿仪很小心地朝他摇头示意。

眼下,他不适合做任何事。

两个姑娘被领进殿中,朝几人行了大礼:“臣女辛其蓝/辛其悦见过陛下、公主、郡主。”

辛其蓝是姐姐,看上去成熟稳重。可见到天家威严,难免心底发慌,气息不稳。辛其悦是妹妹,不见先前见过的那个活泼的样子,看着怯生生的,连行礼的声音都很小。

“不必多礼。”李丛筠抬手免去她们的礼数,“辛大人在前方整修河道,女儿留在宫中,天家自然不会薄待。”

此话一出,辛家二姐妹的脸色显而易见地缓了缓。

“本公主初见二位,备了些薄礼。”

李丛筠一抬手,便有宫人手捧两个锦盒走上前去。锦盒一开,是两对鎏金红宝石的耳坠,流光溢彩,华美十足。

辛其悦睁大了眼睛,为了不发出声音捂住嘴唇。忽然明白有些失态,怯生生地瞟一眼文靖公主后赶忙低下了头。

“不知二位喜不喜欢。”李丛筠微笑着。

“谢公主赏赐。”辛其蓝赶忙跪下谢恩,辛其悦也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跟着照做。

李丛筠免去她们的礼数,又道:“陛下还未用早膳,本公主便不留你们了,退下吧。”

辛家两姐妹连连应是。

出殿以后,辛其蓝心有余悸,辛其悦不明所以,偷偷对姐姐道:“公主殿下对我们真好。”

辛其蓝瞥一眼领路的太监,示意妹妹小声一些。

领路的太监则转过身来,朝她们俩一笑。

辛其蓝得了赏赐,心底高兴却又不想被人看轻,因而一直压着唇角。而妹妹却不计较那些,走起路来都蹦蹦跳跳的。

“求求公公救救奴婢。奴婢真的不想去浣衣局,求求公公在陛下面前替奴婢说几句话。”

远处传来一声祈求,领路太监自然而然停下,辛家姐妹同时朝那处望去。

张公公冷着脸色道,“敢对陛下动歪心思,保住命你就高兴吧。”

那宫女大喊道:“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闭嘴!”张公公道,“惊扰了公主和陛下用膳,几辈子的命都不够你砍头的。”

一旁,辛其悦蠢蠢欲动地想过去,辛其蓝扯住她的衣摆。领路的太监瞥了一眼,笑着催促:“二位姑娘,走吧。”

辛其悦道:“公主殿下和陛下都在,要不我们去求求他们,他们这么好,肯定会放过这个小宫女的。”

领路太监笑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辛其蓝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慢慢发白。见妹妹还想走过去,便将她拉住,朝领路太监道:“我们不过去,麻烦公公。”

待她们离开,林卿仪压在心口的气息终于缓了上来。

李丛筠恍若不觉,吩咐张公公呈上饭菜,这场早膳便如此开席。

虽说是一道用早膳,实际上只有李缈和林卿仪二人用膳动筷。通常文靖公主在的时候,林卿仪与李缈都十分安静,只有李丛筠问话,他们才回答。

李丛筠开口道,“下个月是郡主生辰,该为郡主举办一场生辰宴,正好宣布陛下与郡主的婚事。”

一提起这个,李缈便如同活了似的,不自觉地上扬唇角,又偷偷抬眼看一旁的女子,“全凭姑姑做主。”

两道视线一齐看向林卿仪,她轻声道:“母亲做主就好。”

“你二人也算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的事我是不担心的。”李丛筠笑了笑,“听宫人说,郡主昨日又病了一次,今日如何了?”

林卿仪答:“已经好多了。”

这话明明可以早些问,却偏偏选在此时发问。

“你身子骨弱,还是应该多静养。”李丛筠道,“梧桐苑风景不错,适应静养,这段时间,不若待在宫中,好好休息。”

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林卿仪心底不算意外,语气也不敢表现出落寞:“好。”

李丛筠终于满意,“对了,今日怎么没见许统领?”

李缈道,“许统领今日在巡卫营领兵操练,一时半会不会过来。”

“有些事情找他。”李丛筠语气平淡,“无妨,待会儿我去许宅。”

这时候去应该是找不到许之珩的,林卿仪想着。她预备开口,忽然想起梦境之中那一幕。母亲下令诛杀许之珩,也是这么平淡的语气。

林卿仪选择沉默。

早膳过后,文靖公主离开承明殿,殿内安静得压抑的氛围才算结束。

“姐姐在承明殿里坐坐吧,昨日有一位宫女茶泡的不错,让她来给姐姐打下手。”李缈转身朝张公公问道,“她今日来了没有?”

张公公适时道,“宫女在公主面前打翻了茶盏,被殿下罚了,眼下不能伺候陛下。”

“哦。”李缈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便将之抛诸脑后,只是颇为遗憾地对林卿仪道,“姐姐有什么想玩的,尽管告诉张公公,不要委屈了自己。”

林卿仪应着,心中却感慨万分。李缈不知道,从前想跟他走近的宫女都被母亲一一处理了,毫无意外。

原本她以为自己能接受母亲的安排,可是慢慢的心底生出了些许烦躁,一说话便能露馅。

李缈坐在案几前写着折子,不时地抬眼看她。想要和她说几句话,但不知为何,姐姐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索性林卿仪一语不发,只是靠着窗边小坐,朱红的窗子被支起,她蓦然地想起许之珩,才发觉他今日没有出现。

若十旬一休,今日便不是他休沐的日子。

想到这里,林卿仪的情绪便愈发不耐。李缈见她眉头紧锁,连忙询问:“姐姐身子不适么?”

林卿仪顺水推舟承认,接着告退出了承明殿。远离李缈,她才觉得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