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缈刚才的行为被许之珩看到了。
林卿仪先是有些怔,但很快反应过来,被看到也没什么。
许之珩原本要随众人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道:“今夜怕是会来雨。”
李缈走在前方,被这话楞了一下,反问道:“怎么了?”
许之珩的目光从窗台处移开,朝她看过来时,林卿仪的心口一跳。
他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告退。
许之珩的话听上去既莫名其妙又让人不着头脑,松墨当即警惕起来。她目视着一行人离开以后,才对林卿仪道:“快到戌时了,郡主还睡得着么?”
林卿仪摇摇头,决定先去沐浴,让松墨去休息。
待到松墨用完晚膳回来,脸上更添些许疲惫。她在给林卿仪梳发的时候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这种感觉来得怪,她强撑着。
林卿仪看不过眼,便道:“你今日辛苦,早点睡吧。”
“奴婢不累。”松墨说的时候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我已经没事了,这里是梧桐苑,我跟熟悉的。”林卿仪宽慰她,“这样吧,你去把那本《望京记》取来,晚上我闲来无事,照着练字。”
松墨没法,实在太困。便如她一应所说,备好笔墨纸砚。正要走时,又想起来许大人那句话,便走到窗边:“郡主,晚上恐怕会凉,奴婢把窗子关上。”
“不用了。”林卿仪不知道想到什么,催促她道,“无妨,你快去歇着吧。”
松墨告退。
屋内只剩林卿仪一人,但松墨却为她点了很多盏灯,因此屋子里还是亮堂堂的。
林卿仪坐在案前,将书往灯下凑得更近一些。
《望京记》大约作于三十年前,虽不知著者,但其内容华美,字迹隽永,甫一出世便被奉为佳作。林卿仪喜欢这字迹里柔中带刚的风度,时常拿出来临摹。
她临了几行,门外有人敲门:“为郡主送茶。”
林卿仪正琢磨着,没留意外边的动静。直到一个人将木盘放置在她的手边,却又不退下,她才抬眼一看。
面前的人面貌俏丽,虽是宫女装扮,但全然不像在宫中养出来的。她看到林卿仪抬头,便忍不住一笑。
林卿仪疑惑道:“你是谁。”
“我来送茶。”女人没直接答林卿仪的话,只伸出手示意,“还有酒。”
林卿仪当即蹙了眉,她现在一听到酒字,便会回想起梦中的那些事。
对方一笑,“等会儿郡主就知道了。”
林卿仪不欲和她多说,正想要到外面去叫人,忽然间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眼前。
熟悉的眉眼与她四目相对,林卿仪一怔,当即后退了几步,由许之珩将身后的门给关上。
他今夜换过一身黑衣,想来是为了在黑夜中行走自如。可林卿仪却当即想到梦中的场景,别过脸去。
许之珩并未察觉,环视屋中,将窗子一并关好,才开口:“微臣把宜珠带进来了。”
一旁的女子不满他简单一句话就把她概括了,擅自插话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宜珠。你之前喝的酒应该是我做的。都是小事情啦,郡主若是有仇家,我还有办法处理得无声无息。除此以外,还可以按需求定制药物,熟人优惠哦。”
她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让林卿仪听呆了,愣愣地看向许之珩。
许之珩抿抿唇,道:“一百两,说重点。”
“行。”宜珠当即止住,:“现在有问必答。”
林卿仪还有些吃惊,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理了理头绪以后,她小心翼翼地道:“那酒可有解药?”
“没有。”宜珠道,“当初在外有人求我帮她一把,我就顺手做了,效果不错,值得推广。”
宜珠勾着唇角,语气满是自豪。不过眼见面前的姑娘似乎呆了,又不禁补了一句。
“只是这药大多用在夫妻之间,用药以后夫妻感情加深。”宜珠懒洋洋地道,“毕竟我们做这些生意,不会问对方用来做什么。”
林卿仪听完便明白。当初宜珠做那药的时候,没有想过其他用途,不过是许家别有用心之人想攀上许之珩,想出了些歪主意。
“虽然暂时没有解药,不过银钱到了,一切好说。”宜珠露出笑容,“不过价格嘛自然高一些。且不说解药更难做,就是研究这个以后我就抽不出空来做别的,很亏的。”
许之珩道:“价格你不用担心,只管研究。”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宜珠欣喜不已,凑到林卿仪身边道,“有钱才是男人最好的美德。”
林卿仪听了这话面色骤然绯红,很突兀地想起梦里许之珩在她面前数家产。
许之珩轻咳一声:“不要在郡主面前胡言乱语。”
“开个玩笑。”宜珠想起什么,忽然疑惑道,“按理说,郡主误喝了酒以后已经有一段时间,药效早该发作了……”
林卿仪点头。不光发作,还发作了三回。
“有人替郡主解过药么?”
直白的询问让林卿仪面色一白,许之珩目光毫不避讳,让她如芒在背。
她登时烧红了脸颊,垂下目光,摇了摇头。
宜珠当即皱起眉来:“不可能!”
“我宜珠行走江湖,靠的是诚信,这么些年从没出过错。”她有些着急道,“若不是有人替你解毒,你现在恐怕早就……事实,骗不了人。”
“我没有。”林卿仪定了定神,“发作过几次,自己好了。”
林卿仪想了想,道:“每次发作,我都会产生幻觉,不知今夕何夕,但醒来之后就好了。”
“幻觉?”宜珠难以置信地问,“那梦见什么了?”
林卿仪数度张口,都没法说出其中的内容。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口气噎在喉中。
这事如此隐秘,当事人又还在场,她根本没法开口。
“我也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林卿仪干巴巴地道。无数个片段从她脑子里跳出来,有一瞬间闪过了一点灵感,但又没抓住。
宜珠挑了挑眉:“是什么不能说的?”
林卿仪当即心虚地看向别处,正好与许之珩的视线撞上。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目光从未移开。
“郡主所梦,与微臣有关?”许之珩问。
猜的这样快,让她当即慌了神。
“不是!”林卿仪矢口否认,面色依旧在发红。
一旁的宜珠便明白了,郡主的梦就是与身旁这个人有关,郡主就是个完全不会撒谎的小姑娘。再看身旁这人,眸中落寞,显然完全没看懂。
宜珠暗暗地摇头,她咳了一声,“我配的酒,还没有听过能靠这种办法解药的。虽然你眼下觉得似乎不再发作,但其实身子已有亏空,待多来几次,你承受不住。何况谁知道下一次,你还会不会梦见这些。”
许之珩稍加思索,问道:“今日是否发作过了?”
当日郡主第一次发作时,他在身边,眼见着她浑身发热。今日征兆与那日极像,再推及之前,他所知道的她莫名发热的时段,公主府一次,去烟霞园头一晚,还有今日。
许之珩细数道:“三回了,是么?”
宜珠大惊:“不是吧?”
林卿仪动动嘴唇,没有说话。
宜珠却伸手捉住她的手臂,脸色从先前的震惊转而慢慢地拧起眉,“除了体虚……竟然看不出什么,真是奇怪!”
林卿仪的手腕被攥的有些疼,但被宜珠这么一说,林卿仪心底忽然就好受了些。
“到底是什么幻觉,能解我的酒。”宜珠嗔道,“你可不许告诉别人,我还得做生意的。”
林卿仪哭笑不得,这种事,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去。
“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解药还是需要的。否则状况应该会愈演愈烈。”宜珠问道,“郡主能感觉到吗?”
林卿仪回想几次发作中,时间上虽不确定,但的确越来越快,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譬如今日,不等她做好安排,便叫那么多人撞见。
林卿仪郑重地道,“还是麻烦姑娘费心研制解药。”
“不麻烦。价钱到位,一切好说。”宜珠朝许之珩一笑,她知道,付钱的是这位大爷。
林卿仪不明所以,低声道:“待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宜珠点点头。
不过宜珠自诩良心商人,并不打算做两头赚的事。她转念又一想,夜半三更,许大人冒着风险让她进宫,总不能就这么单纯地问几句话,便道,“我这酒在夫妻之间备受好评,谁知道竟有人把它用在姑娘身上。”
她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旁敲侧击道:“郡主,可有想过成婚?”
林卿仪闻言,逃避似的垂下目光。
宜珠“嘶”了一声,看向许之珩。后者亦神情严肃,一语不发。
一时之间,沉默蔓延开来。
宜珠当即警惕起来,郡主若是成婚,她岂不是赚不到这份钱?
还真被她误打误撞问到了点子上,郡主身上恰巧正有一桩的婚约。
宜珠的脸色渐渐凝重,觉得蹊跷:“怎么说?”
没什么可说的。
面前的这两个人心底都不期望婚约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