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缈不知道林卿仪和许之珩之间的事,不过也听过些传闻。怕林卿仪不喜欢许之珩,他连忙挑起话头。
“说起来,姐姐也有阵子没入宫了。”李缈问道,“外头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即便是天子,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年纪。他从小长在宫里,其实对外面的事情感兴趣得很。
“算有些吧,怀玉谱了新的曲子。”林卿仪回答道。
其实她最近被那件事弄得焦头烂额,没什么精力分心到别的事上,更没留意。不过既然他问起,就挑秦瑜瑾出来挡一挡。
“……这样。”李缈笑了一下,没再问了。
秦瑜瑾不仅大李缈几岁,还算他半个老师。
李缈九岁登基,身边便围了许多教导的老师,其中一位便是秦相。然而秦相忙碌,时不时由秦瑜瑾来照顾。
秦瑜瑾喜好音律,因而刚见李缈第一日,就想让他弹琴。
一整日,秦瑜瑾的眉头就没放松过。第二日秦瑜瑾给李缈看文章教他写字,绝口不提之前想教他弹琴的事。
秦公子看着温和,可是对待学生却要求极高。
“出去走走吧。”李缈提议。
林卿仪便陪他在御花园附近的九曲回廊里转了转,天还是凉快的。不过没走多久便又回到承明殿,李缈批折子,林卿仪在一旁烧茶,叠茶包。
原本她只是喜欢弄茶,但李缈莫名觉着拨茶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悦耳,在她来之前朝备好了各种茶叶,煮好的茶又分给宫人。
宫里的人很少喝过好茶,好些还是贡品,便暗暗里都盼着郡主能来一回。
晚膳的时候,林卿仪忽然觉着身子有些不对了。
明明窗外吹了凉风进来,她的手心却愈来愈烫。林卿仪草草用完晚膳,借口困了,便要去歇息。
李缈未成婚,帝王的后宫全是空的,为了方便往来,承明殿附近的梧桐苑便清扫出来给她住。若有时在宫里玩的比较晚,林卿仪就会住下来。
林卿仪时常并不惯住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往日都需要人陪着,这一回却让松墨离开。
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靠着床柱暗暗平复呼吸。
……这个时候如何能找到许之珩?
她想时,脑袋愈发热的沉重。林卿仪心中暗暗嘀咕,这次发作比上回快多了。
大约是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林卿仪感觉发髻慢慢变轻松,她不知何时躺了下来,有人在替她拆发髻。
她一睁眼,便见到一截玄色滚银线的袖子略过她的脸颊。接着发上一轻,又一根簪子被取了下来。
林卿仪还想今日没戴这么多簪子吧,就见到袖子拂去后露出的人影,她心底一跳。
烛光昏暗,许之珩的半面侧脸晦暗不明,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忽然顿住。
目光一敛,他若无其事地继续拆林卿仪头上的珠钗。
林卿仪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一出声便发觉声音沙哑,但没有在意。只是想,方才睡前好像没有嘱咐松墨去找他吧?他怎么进来的?
“公主为郡主挑的四个夫君,一个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两个与我有同僚之宜,剩下的那个。”许之珩见她眸光不动,心底一嗤,倾身靠近她的脖颈,顿了一下,“别动。”
她也没敢动,林卿仪在方才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愣住了。
只是这熟悉的陌生感,林卿仪忽然明白,大约又做梦了。
披肩的珍珠璎珞拿在手上有些沉,许之珩一层层拆下,瞥眼见她的神情。
“怎么,意外?”许之珩表面上依旧是漫不经心,“你夫君把你送给我了。”
缀满珍珠的璎珞被随意扔到床边,哗啦一声,林卿仪吓了一跳。
许之珩捏住她的下颌,常年弯弓握刀的指腹在她软软的面颊上蹭了两下:“很害怕?”
林卿仪摇了摇头,似乎在这个梦里永远她永远都是和许之珩产生联系。
她居然不惊讶。想到这里,许之珩眼睫一颤。
林卿仪还想要说什么话,先前的火又烧了上来。身体失去支撑以后,她向后倒去,接着便靠在一个人的手臂上。
许之珩静静地看着她。
林卿仪也回望回去,两人之间,她沉重的呼吸渐渐代替了所有对话。
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只要那酒一发作,她就会梦见这样的场景。
许之珩收回了手臂,林卿仪便顺着躺了下来,眼见着起身意欲离开。
她如今浑身无力,手指像是被什么牵引一般勾了勾,蓦然抓到了一团衣料,便用力收紧。
许之珩的目光垂落在她纤白的手指,嗓音显而易见地低哑:“我最后提醒你,开弓没有回头箭。”
林卿仪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没有动,可是手指却不受控地再度攥紧那团衣料。
这已经是给他回答。
许之珩茶色的眸子里浓重的情绪,他一步步逼近,掀开了床幔的纱,语气带着嘲弄:“郡主会后悔么。”
是确定的语气,而不是反问。
这句话她实在没有听懂,但形势已不允许她回头。她闭上眼睛,灼热的掌心捧住她的脸颊。
林卿仪还以为自己是最烫的,没想到他也很烫。
因为心中有预期,林卿仪没有太害怕接下来的事情。只是在想,或许只要结束了她就能醒过来。
没想到这一回的许之珩比上一次更凶多了。
如视猎物的目光以及没有什么章法的啄吻都让林卿仪想逃避,她甚至在想,两回梦里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药效一过,她慢慢感觉到灵台清明,随即便想离身边的危险远一点。
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身边的人单手将她制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药效过了么?”
林卿仪没有说话的力气,盛着水汽的眸子故意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好。”许之珩点头。却慢慢地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道:“现在,真正地感受我。”
“……”真不是人。
面颊上的泪被一点点吻掉,林卿仪放弃挣扎,在层层欢愉中感觉到疲惫袭卷,便眼皮也不抬,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时,她察觉到一阵呼喊。松墨的声音里带着颤抖:“郡主醒了——”
林卿仪忽然长抒一口气: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她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鬓发已被汗湿,黏在脸颊两侧,身上的中衣也凉凉地,带着些潮。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李缈负手走进殿中,面色生冷:“这些人也太不懂事了,姐姐生病居然没人没发现。”
松墨慌忙叩首:“……奴婢愿意领罚。”
林卿仪自知原因,只是没想到遮掩的办法人便晕了过去,连忙解释道:“是我说想一个人睡,不怪她。”
李缈神色紧张,却又无可奈何,语气便着急起来:“太医呢,到了没?”
殿外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医踏进门中,还不等他行完礼,李缈便道:“给姐姐看看。”
林卿仪下意识地往后缩。而李缈目光坚定,宽慰她道:“只是看一下没什么的。若姐姐身子不适,明日就不去烟霞苑了。”
看样子,他不会罢休。
林卿仪想了一瞬,还是点了头。
她心底想尝试一下,如果许子琨所中的药太医查不出来,那么兴许在她这里,太医也查不出来。
太医恭恭敬敬地走上来,观察了林卿仪的脸色,又低声一句“恕罪”,触碰了林卿仪的额头,给她把脉,“热症已退……只是还有些体虚。”
体虚是林卿仪的老毛病,她自己习以为常。
李缈肉眼可见地放轻松了不少,懊恼道,“姐姐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太医禀道,“微臣再写个方子,为郡主补气血。”
林卿仪连忙道:“不必不必,日常都有吃药的。”
李缈知道她不想吃药的老毛病,幽幽地看着她,“姐姐病完,总得吃点什么。”
林卿仪拗不过,只好道:“药里加些金银花调味吧。”
太医应是。
待人走后,李缈才心情舒坦些许。他走近床榻,便发现了她沾湿的头发,当即皱眉起来:“姐姐这样也不怕再病么?”
林卿仪心中知道眼下已没事了,所以也不甚在意,只道:“让宫人备些热水,我待会儿沐浴。”
“明日去烟霞园的事,照常就好。”林卿仪看着他认真地道,“若不早些去,母亲会责怪。”
面对唯一的长辈文靖公主,李缈与林卿仪一样有些畏惧,只得无奈道:“好。”
热水烧好以后,李缈便离开了。林卿仪问过松墨,得知时近子时。这么晚了,没想到还惊动了李缈。她算了一下,做一场梦几个时辰,时间差不多。
林卿仪不经意地身上瞥去,即便肌肤上雪白一片,却还有酸软的感觉。方才她在李缈面前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人看出来。
梦境如此真实,却又十分荒谬。
林卿仪有些愁苦地捏了捏眉心。
这一晚沐浴完她又很快就睡了,到第二日醒时,天光已大亮,松墨说李缈已在殿外等她。
待到梳整完毕,她走出殿外,李缈身着墨绿盘龙直裰,腰风月白锦带,背着光一站,自有一种少年的风流。
她的目光越过李缈,望见站在李缈身后的许之珩。玄色长袍似乎试图在人群中极不起眼,但他强健的身形以及周身的气质又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他在李缈身后,目光毫不避讳地向她投来。
林卿仪当即避开眼,呼吸起伏。刚刚看到他的时候,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