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蒸笼上的一尾鱼,林卿仪感觉空气都是烫的,她含含糊糊地喊:“水……”
没有料想真有人递了杯子来,林卿仪唇瓣追着抿了一口。眼皮一重,又软软地躺了下去。
“郡主……郡主——”
有人小小的呼喊着,这声音耳熟,但又感觉些许陌生。
林卿仪心底不适,当即睁开眼皮,摸摸额头,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热了。
松墨走了过来,将她扶起,“郡主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松墨,又不像是她。
她好像比之前憔悴不少,一身暗绿,简单到有些朴素。林卿仪心底生出怀疑,毕竟这件衣裳她都没有见过。
再一抬眸,她便发觉整个屋内的陈设都变了。屋子里的八宝勾莲香炉不见了,案角放置的青釉梅瓶也不在。林卿仪顿时反应过来,这不是公主府,不是她的屋子。
“我这是在哪里?”
听见她的发问,松墨先是一愣,回答的语速很快,像是很着急:“前日郡主惹了大人不快,便出了府。在别院住了一日便感了风寒,病到现在。”
她拿了一件藕粉长裙递到林卿仪的手中:“郡主,快来不及了。今日刚得了消息,公主在狱中患病,没有太医诊治。如今咱们大人是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了,郡主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林卿仪呆了呆:“你说什么?”
“大人不会真对郡主生气。”松墨压低声音,“郡主去求情,大人定然会想办法。”
林卿仪不明所以,追问道:“母亲怎么了?”
松墨努了努唇,欲言又止。
正当时,又一人走进来,与松墨一样衣着简单的暗绿衣裙。林卿仪才反应过来,这是松砚。
松砚神情严肃,“马车已经到了,听闻大人回府的时候还问过郡主,想来这回有戏。”
松墨催促道:“郡主,快换衣裳吧。”
林卿仪被推到镜前,没有反抗,是想观望一下如今是什么情况。
“你们说的大人是哪个大人?”
“小姐是不是头疼又犯了?”松墨面露紧张:“自然是许大人。”
林卿仪张了张口,只能想到一个许姓的名字,“许之珩?”
松墨点头,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若不是许大人,公主府怎么会获罪,郡主的婚事又怎么会被取消?”
林卿仪吓得衣裙都没有拿稳,“你说什么?”
松墨吸了吸鼻子,“是奴婢说的太多了,奴婢还是为郡主梳头吧。”
林卿仪脸色发白,怎么当下的她们说的话自己都不懂了。她心中疑惑,一抬眸却看到镜中的松墨擦了一下脸颊。
林卿仪愣住,“松墨……”
说实话,松墨聪明又能干,来公主府没多久就成为府里说一不二的宫女,很多人都得看她的脸色。因而日常里,林卿仪见她总是神采奕奕,没见过她狼狈的模样。
这到底是哪里……林卿仪心底再次升起疑问。
松墨很快调整好情绪,利落地给林卿仪盘好发髻,又扫了眉,在眉心点上桃花,她强笑着夸赞道:“郡主好看。”
“……”林卿仪摆弄了一下刚刚戴上的粉宝石耳坠,怎么都觉得奇怪。
门外的马车已经备好,松砚走进来看她,便是催的意思。林卿仪坐在马车里,有些紧张地攥住衣摆。
松墨不知从何处端来了酒盏,递给了林卿仪:“当年便是因为这壶酒,大人才恨上了公主府,郡主这回也要用这酒解开与大人的矛盾。”
因着下午在许之珩那里栽了跟头,林卿仪没有贸然接过,先是端详了一下,发觉这酒壶与之前见过的并不同。
总不会那么巧合,林卿仪想。
眼见松墨目光着急,林卿仪才接过,下意识放在鼻尖嗅了嗅。
“……”和下午喝过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卿仪当即变了脸色。松墨以为她是害怕,宽慰道:“郡主放心,许大人不会不管郡主的。”
正说时,马车外传来松砚的声音:“郡主,快到了。”
这话也是说给松墨听,松墨当即将酒倒出些许,递给林卿仪:“郡主,快喝了吧。”
林卿仪心中很乱,还是在催促下饮尽这盏酒。她心中惶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随即马车停下,林卿仪被人引着穿过府中庭院,抵达一间亮堂堂的屋子。
引路人停下,屈身,请林卿仪自己进去。
松墨将酒盏到林卿仪的面前,神色紧张,“郡主。”
林卿仪定了定神,从松墨手中接过酒壶,向屋中走去。
长灯鹤立,玄色的案几边,明黄的灯光映照,一个直直地身影坐着。
他没有抬头,更没有看过来,林卿仪却心中一跳。
原本她并没有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中,只当是一场不明就里的梦境。可在看见许之珩的那一刻,真实感裹挟着恐惧一瞬间全部涌起。
默然无声时,唯有许之珩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发出轻微声响。烛光落在两人之间,仿若隔了很多年。
明明她午后还见过这个人。
良久,林卿仪先开口喊他:“……许之珩?”
她的语气中带着嗔怪和试探,然而许之珩手中的书册又翻了一页,没有理她。
“许……”
林卿仪蹙着眉,正要开口,忽然感觉到心口处有一团火突然涌动,好像在往外烧。
她当即反应过来是那酒里的毒发作,那时候许之珩喂了她吃下一颗丸药才缓过来。
趁着还有力气,林卿仪将酒盏端到许之珩的面前,但很快又感觉到腰腿发软,便撑着案几,艰难地吐字:“许之珩……”
而案几边的人只是抬了下眼睫,慢悠悠道:“微臣卑贱,不敢碰郡主。”
林卿仪当即愣了,他在说什么?
她想不明白了,两颊发烫,好像整个脑袋都是热的,那种被蒸的感觉再度袭来,她栽倒下去,倚着案几的一脚。
“许……”后面的字几乎喘不上来。
已经喊了三回他的名字了,他都没有回答。
林卿仪厌烦的情绪已经到达了顶峰,便靠着喘息,心底将许之珩骂了好几遍,还要和他断绝联系,再不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里出现阴影,林卿仪眼睫上带着汗珠,已经看不清眼前。
温凉的软物贴了过来,林卿仪获救一般的贴了过去,她不自觉地大口喘息,等视线明晰,才发觉许之珩的侧脸离她很近。
他一手环住她,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拿帕子替她擦眼睛,“文靖公主说微臣下贱,不配娶郡主……可郡主这是在做什么?”
林卿仪心中的疑窦更甚,可她脑子再难转动,只知道面前的人是许之珩,她很难受,想让他帮帮忙。
因此她便如同下午那样唤他:“……帮帮我。”
许之珩的眸色深深,望不见底:“你知道我是谁。”
她不知道如今她的声音如同撒娇,每一个音节都在撕扯他的理智。
林卿仪哪管得了那么多,只知道烫了该找什么凉的东西降温。
当她的手指往许之珩衣摆里钻的时候,许之珩捉住她的手。
林卿仪身子一轻,下意识地将脸埋进一个冰凉的地方,却让许之珩不由得身子一僵。他将她的脑袋扶住,手臂又紧了几分。
灯影后退,林卿仪发觉自己被安置在了床榻上,青灰色的床幔散落,视线变暗了很多。
林卿仪心中不安,小声地叫他:“许之珩……”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伸手将她黏在脖颈上的头发梳到身后,落下来的头发弄到身上,会很热。
但他凉凉的指尖在此刻却如同救火的水,林卿仪将脸颊贴过去,身体下意识地往他那边靠。
但她还是觉得不对,直到那双手在她的衣下摸索,她才被吓到似的喊他的名字:“许之珩。”
“……不要这样。”
细细弱弱的声音,没有什么威慑力,不过对他是一种考验。
许之珩停下了手,将她的衣摆叠平。
尽管知道郡主讨厌自己,可他没法拒绝她。
一面知道郡主会唾弃自己,另一面又想用手段让郡主挽留自己,需要自己。
他看向她的眼睛,语气冷漠:“这是解酒的唯一办法。”
林卿仪残存的理智还在反复拉扯,身体却早一步做出反应,她贴着许之珩的胸膛,不知不觉发出了细细的哭声。
一面是难受,又因为他冷淡的态度而委屈。
许之珩将人从自己的胸膛处剥了出来,对着朱红的唇瓣吻了下去。
接着是胡乱和纠缠。
林卿仪还未出阁,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疼了就会哭。而另一个人在她耳边轻哄,但又好像丝毫没有怜惜。
药效很快过了,可身边的人还拢在她的腰际。林卿仪身心疲惫再没有心思理他,便不管不顾地沉沉睡去。
林卿仪从惊愕中醒来时,许之珩就在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惊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揪住一旁的软枕抱在身前,“你、你……”
许之珩才得了林世子的许可进来看看她的状况,想拿帕子给她擦擦汗,却没想到她这样大的反应。便无措地站在原处,僵住了,“郡主……?”
松墨见状,冷淡道:“许大人吓着郡主了,还是出去吧。”
林寰宇原坐在不远处,被这动静惊到,立即赶到她的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做噩梦了?没事了没事了。”
林卿仪急促的心跳许久才归于平静,她慢慢地看向自己的衣衫,又将衣袖撸上去一截,露出白皙的手臂。
上面什么印子都没有。
“都是哥哥不好。”林寰宇通常很少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一回却是十足地温和,“若是讨厌他,以后不让他来看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