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许之珩看到她脸颊泛着薄红,当即关切地问道:“醉了吗?”
哄小孩似的态度。
林卿仪撇撇嘴。那就是果浆一样的东西,怎么会醉。
不过好歹把刚刚那句话揭过去了。
别的答案……林卿仪不知道。她抬眸便能望进他的视线,茶色的瞳仁藏着温暖。
那种温暖与秦瑜瑾的君子温柔又有不同。秦瑜瑾是行走在漆黑的街道里一定会给你递灯的那个人,而许之珩却会变成烧着的那盏灯。
或许她心底就觉得许之珩不会怨她。
“我没有醉。”林卿仪收敛心绪,将那盏酒推远,正色道,“我这次找你真的有事。”
称呼一变,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许之珩望向她。
“上回刺客。”林卿仪目光炯炯,幽幽地道,“你说查出来以后要告诉我,我在公主府等了好几日,为什么没有人来回话。”
“这件事我已回过公主殿下。”许之珩回答,“你不用担心。”
查刺客简单,难的是其中牵扯。
公主遇刺一事除了刺客之外,还有皇帝的一点顺水推舟。文靖公主一直掌权,如今天子已经十五岁,想做什么还全听文靖公主的话。
天子想收回一些权力,刺杀是幌子,想叫公主殿下分心才是真。
只是谁都没想到会有针对郡主的第二场刺杀。
郡主是公主唯一的女儿,日后除了承袭公主府的所有资产,还可能承袭公主手中的所有人脉。若是毁掉郡主,便是毁去公主府的根基,便是想将文靖公主的势力收入囊中。
这件事,除了天子之外,居然还有其他人想这么做。
许之珩从公主府回来之后刺客已经自尽,只得从刺客的尸首上找线索。
他将郡主遇刺之事禀明文靖公主,而后者自然将两回刺杀联系到了一起,明白当前局势。
许之珩不会骗林卿仪,但其中牵扯甚多,很难和盘托出,只好道:“公主说形势危急,让微臣保护郡主的安全。”
林卿仪将信将疑:“那你就让我蒙在鼓里?”
许之珩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扭捏,“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微臣怕郡主害怕。”
其实他心底一直知道,郡主不太喜欢他们这种武夫。
在她眼里,世上男子都当如秦瑜瑾一般,谦谦君子,说话温温和和,擅长琴棋书画。
他这样的……算是莽夫之流。
林卿仪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也顾不得许多,问道:“你现在简单说说是什么情况。”
撇去其中的权力纠葛,许之珩简单陈述:“查出来一个刺客组织在京中出没,应该是有人养刺客。”
林卿仪惊呼道:“皇室的人他们也敢动?”
许之珩点头。
林卿仪长在深闺,连话本子都没有看过,头一回听到这个,震惊得说不出来话。她一直以为天下是太太平平的,母亲在其中花了很多心血。
许之珩知道她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明白,转而道:“除了这件事之外,郡主还有其他事想问吗?”
他故意将手捏成拳,放在唇下咳了咳,状若无意地露出右手的小小伤疤。
和郡主如此开门见山地谈话,前所未有。
好歹问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林卿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越来越热,她有些发懵地摸了摸脸颊,问道:“许之珩……你在屋子里烧炭啦?”
许之珩脸色微变,当即察觉不对。
屋子里没有烧炭,是她的脸颊愈来愈红,他下意识地将手覆盖到她的额头。
发烫。
酒里有毒?
许之珩第一反应便是这个,一把将酒壶端起放在鼻尖轻嗅,接着便闻见了极其轻微的酒味,更多的是甜。
这压根不能算酒,不会醉人。
来不及多想,赶忙从胸口的衣带处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白色的丸药,而他余光瞥见她几乎站不住了,便将身子挪去。
林卿仪没有撞到桌角,但好像靠在了一个热乎乎的软垫上。
她已经够热了,不想靠着炭火,便将想将他推开。
许之珩顾不得那么多,将白色丸药递到她的唇边:“郡主,把这个吃下去。”
林卿仪摇头:“不吃。”
以前病得时候吃药是家常便饭,她不生病的时候则是能不碰就不碰。
“若是酒中有毒,这便是最好的解药。”许之珩神色凝重,“郡主。”
这时候,林卿仪也知道那酒多少有问题。不过这副催人吃药的神情,与松墨一模一样。
林卿仪不情不愿地问:“这药甜不甜?”
许之珩一顿。这药是他曾经遇见的一位名医所制,能化解世间大部分的毒物,成药没有几颗,他没有吃过。
许之珩哭笑不得,胡乱道:“甜的。”
林卿仪这才就着他的手掌心衔住丸药。
红润的唇瓣沾到他的掌心,许之珩感觉她很烫。他不知道有什么毒物会让人发烫,但见郡主如今这样,许之珩更加紧张了:“如何?”
“骗人。”
药不怎么甜,但也不算苦,林卿仪咽下去后喘息了一阵,只感觉浑身发软,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后倾倒,靠在了许之珩的肩膀上。
许之珩一动不动的僵持着,两只手不知该往哪里放,郡主软软的发丝蹭在他的脖颈处,他不自觉地滚了下喉结。
他放轻了呼吸,便能听到她一下一下愈发沉重的呼吸,无法忽略地撞在他的心口。
许之珩有了另一种不好的预感。
林卿仪身后有了依靠,便闭着眼睛平复,药物起效需要时间,她没有多话。
半晌,林卿仪开口:“为什么我觉得……”
刚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便感觉喉间很干,她压着自己喉骨,轻轻地问道:“不会没有用吧。”
才说了几个字,整个人便如在热的雾气中缺水的鱼,好像得到了一些甘霖,实际远远不够。
许之珩紧张地凑上前问,“郡主现在怎样?”
微风般的气息拂过林卿仪的耳廓,她下意识地避开,便又露出了白里透红的后脖颈。
许之珩一愣,又连忙躲开视线。
林卿仪浑身发软,静默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反倒愈发不安,便咬牙开口喊道:“许之珩。”
“在。”他低声回应。
林卿仪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我若是出事,绝不会放过你……”
声音闷闷的,明明是威胁,但听着好像有些撒娇的意味。
“好。”
许之珩到底太担心她,忍不住道:“我还是带你去见大夫。”
林卿仪难耐地摇头,身子便愈发沉重。她一抬眼皮,便看见许之珩茶色的瞳孔关切地凝望着她,那种不适便立即烧上来。
她不管不顾,当即斥道,“不许看我。”
许之珩连忙将视线移开。
眼下郡主靠在他的胸膛,他一只手臂虚环着她,怕她一动就摔了。若不是郡主如今不适,恐怕他如今的行为够她生好几回的气。
他只好偷偷去看她的状态。他这样看去,正好能瞧见她珍珠一般圆润的鼻尖,朱红间泛着一点晶莹水色的唇瓣,许之珩下意识舔了舔唇瓣,又觉得自己行为不端而强行移开视线。
许之珩忽然听见她咕哝一声,没听清,凑近了才感觉她不耐烦地抱怨:“好吵。”
他咽了咽唾沫,明明都没说话。
视线一垂,便忽然明白过来,她如今正枕着他的心口。现在,他胸腔里的东西跳的很快。
许之珩哭笑不得,一方面觉得自己的秘密无所遁形,另一方面又感觉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郡主?”许之珩小心翼翼地问,“您好些了吗?”
林卿仪闭着眼睛,只是觉得浑身上下有些累。
他一出声,林卿仪便想到松砚还在外面等着。于是攒够了力气,便撑着他爬起来。虽然脚下还是软绵绵轻飘飘,但似乎身上不那么烫了。
那药丸虽不知道是什么,但好像有点用。
林卿仪人一好就开始不饶人了,轻哼道:“许家安的什么心呢?给你送这种东西,扔了吧。”
许之珩应下,只是忧心她,问道:“郡主没事了?”
林卿仪故作没事地摆手。
想问的已经问了,想知道的也知道了,要不是因为自己作孽,还不用经受这一回。想到这里,林卿仪又感觉刚刚很丢人。
还都被许之珩看了去。
她装模作样轻咳一声,理了理衣袖,故作沉静:“行了,本郡主该回去了。”
许之珩的笑容顿时僵在唇角,慢慢浮上一个敬重的神情,“我送郡主。”
门口的松砚等到郡主出来便迎接上去,虽不知道郡主与许大人聊了什么,不过看郡主的神情,大约没有吃亏。
许之珩将人送上马车,便听她隔着车帷道:“许大人回去忙吧,今日多有打扰。”
蓦然间,许之珩心中的温度被熄了干净。车帷上垂下的珠帘晃晃荡荡,将两人隔开。
马车渐远,许之珩站在原处,神色复杂。
直到马车身影在街角消失,许之珩才面露严肃,朝人吩咐:“去请枕离枕大夫。”
夜色浓重,明月当空,公主府却乱作一团。
郡主林卿仪自许宅回来以后没过多久便发起高烧,然而郡主却下令不请太医。
还在休假的松墨出来主持大局,将松砚骂了一通。郡主依旧不肯松口,松墨只得命人赶紧去请世子。如今公主不在,也只有世子能管一管。
无人留意,公主府还有人悄悄将消息传给了许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