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来,头顶是厚重的幔帐,四周一片黑暗,陌生的房间大的令人不安,看着身边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环境,苏嘉言蜷缩着恍惚片刻,才反应过来,哦,她如今已经身在敌窝了,回家的日子也遥遥无期。
苏嘉言醒了醒神,才下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周嫂就在不远处的小厅沙发上坐着,一出门就可以看到,听到声音,她扭头看来:“嘉言醒了?”
她笑盈盈的站起身走过来,看着发辫蓬松凌乱,有些懵懵怔怔的小姑娘,怜爱道:“嘉言睡得怎么样,要不要洗把脸醒醒神,周嫂再给你梳一梳头发,扎一个漂亮的小辫子?”
苏嘉言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周嫂就带着苏嘉言又回到房间,拉开层层叠叠马卡龙窗帘,窗外暖色阳光照耀进来,阳台不知真假的花儿错落摆放,一只黄色小花探头探脑,从没有关严的玻璃门缝里顾涌进来,驱散一片黑暗。
周嫂把苏嘉言拉进衣帽间,抱她坐下来,拿起梳子,先是将细软柔顺的头发梳通,接着又分成几股,最后勾缠编绕,没几分钟,一条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小辫子就在她一双巧手中成形。
最后再别两个小星星发卡。
终于大功告成,周嫂拉着小姑娘转过身,满意的欣赏自己的杰作:“编好了,嘉言看看喜不喜欢。”
苏嘉言望着镜子,摸摸胸前垂下的辫捎,真心实意道:“很好看。”
梳洗打扮好,周嫂又柔声问:“嘉言要不要去玩具屋玩一会儿。”
苏嘉言摇摇头。
周嫂瞧苏嘉言兴致缺缺,想了想,又道:“周嫂带你下楼去外面逛一逛?小区有个儿童乐园,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小伙伴。”
她对儿童乐园和其他小朋友兴致不大,可如今闲来无事,出去走走看看,多了解了解附近的地理环境也不错。于是她就跟着周嫂下了楼,来到周嫂描述的那个,很有趣的儿童乐园。
乐园很大,四面树木绿植合抱,郁郁青青,中间以彩色塑胶铺就的活动区域远远延伸,一眼望不到边。
只或许因为天气太热,并没有几个人。
又往里走,走进室内场馆部分,这才见到周嫂说的很多的小朋友,果然很多,海洋池,沙坑,探险带攀爬网等娱乐设施间充斥着叽叽喳喳,尖叫喧哗,又或者三五成群跑来跑去,追逐打闹的幼崽们。
沸反盈天,热闹的不行。
周嫂也鼓励苏嘉言去玩。
苏嘉言看着前面扯着嗓子,尖叫宛如平头哥的男孩,揉了揉耳朵,谨慎的找了个小一点,偏一点,人少些,里面小孩看起来也不那么闹腾的沙坑,走进去跑到角落里蹲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挖面前的沙子。
一边挖,一边听不远处似乎遇到熟人的周嫂闲聊。
“翠梅姐,是不是你。”
“哎呀,是周家湾的周小四?”
“是我是我,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
“我也是没想到,你在这边是……”
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聊过去聊现在。聊家乡聊京市,聊工作聊孩子聊故友。
“丽珍你记得吧,都不知道怎么说她,自己闺女不疼只疼侄儿,她侄儿皮的跟猴崽子似的,她哥哥都不管,一股脑都扔给她嫂子,只在没用的时候出来充个当爹的款。”
“呀,丽珍这事儿做的有点拎不清了。”
“可不是,她嫂子也是个糊涂人,丽珍上赶着去帮忙也不领情,只当丽珍该做的,哪里不尽善尽美了还得怨她。”
“这样给娘家贴补下去,她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
两人聊个不停。
而苏嘉言听着听着,突然心神一动。
这样的事情很是熟悉。
虽然她曾经是个孤儿,可也从网络上看到过很多被幼崽折磨到面容憔悴的父母,谁来带孩子,这在普通家庭是一件需要争执,甚至发动家庭大战的事情。
很多父亲为了躲避养育孩子的义务甚至不惜假装加班待在最厌恶的公司,不惜冒着家庭不睦的风险也要在需要育儿的时候远离老婆孩子。
网络上活生生的丧偶式育儿也层出不穷。
甚至从前要好的女同学都时有吐槽。
她印象最深的是,班里成绩最优异的女同学讲,她最苦恼的事情是平时万事不管的父亲,在家族聚会或者是人多的时候,在酒桌上大肆吹嘘自己的学习成绩,然后大谈特谈自己教育方式。
再看看附近带着幼崽来玩耍的大人,看穿着打扮以及年纪,绝大多数都是保姆,只寥寥几个看起来似乎是妈妈的人。
可见不管是富有还是贫穷,不论是有时间还是没时间,但凡有一点办法,更掌握话语权的那方必然要把带崽的工作甩出去。
管中窥豹,带孩子必然不是什么好做的工作啊,不然怎么会引得人纷纷躲避呢?
苏嘉言有了她自己的思考。
带崽等于辛苦。
而她现在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幼崽,她便宜爹是傅霆北。
那么……
苏嘉言放下铲子,抬起头,看着边上的一群幼崽们,若有所思。
她目光扫过欢闹的幼崽时,目光却不由得,因为一个很特别的小男孩而暂停,男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眉眼十分精致,却独自坐在沙坑旁高高的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的热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毫无情绪,像凝了一汪寒泉。
莫名的,她竟然在一个小男孩身上看到一种独自在另一方天地,游离世外的感觉,像与这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正稀奇着,突然一个小胖墩气势汹汹走向男孩,一脸凶狠:“我的好兄弟叫你过来趴下给我当马骑,你为什么不来。”
男孩冷冷淡淡,表情不变,没有害怕,也同样没有愤怒,眼神凉如水。透着一股幼崽没有的波澜不惊的味道。
“不去。”
苏嘉言笑笑,莫名也不觉得紧急了。
然后下一秒,冷静沉着的男孩一个就倒栽葱栽进沙坑里,头向下摔了个狗吃屎。
罪魁祸首小胖墩一脸得意洋洋的收回自己推人的手。
苏嘉言:“……”
好么,这一下子,不管什么高不可攀,冷静沉着,独一无二的气质都一扫而空了。
她暗笑自己魔怔,怎么会想到用那些词语形容一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萝卜头?
男孩艰难的从沙坑里站起来,沙子把头发染白,溜溜的从脸上往下滑,他抹了把脸,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又有些生无可恋。
他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转头冷冷看向小胖墩。
小胖墩又开始大声叫嚣:“服不服。”
说着又要动手。
个熊孩子。
苏嘉言的火气都上来了。
最烦这种心眼奇坏,喜欢到处欺负别人的熊孩子了。
小胖墩的体格足足比男孩壮了一圈,这次苏嘉言可不会再被男孩所表现出来的,莫名的淡定和勇气所迷惑,以为他有什么办法应对。
眼看着男孩又要挨揍,苏嘉言看不过眼,大步冲向男孩,然后在路过胖墩时,借力往他抬起的脚下一绊,胖墩就狠狠扑在了沙坑里,五体投地。
边上看到这一幕的幼崽们惊呆了。
白浩楠仗着家世好,发育又比别的小孩子快,身体肥壮的像头小猪仔,一向是同龄孩子里的小霸王,一天天招猫逗狗,为非作歹。
好在幼崽们都有保姆家人看护,并不会真的吃什么大亏,而且受了一次委屈,有了防备以后,也很少会再靠近熊孩子。
不过熊孩子战斗力在那里放着,小孩子们都还是有些怕他。
第一次见白浩楠吃亏,小崽子们又欢喜又惊叹,叽叽喳喳。
“啊呀,她把白浩楠打倒了。”
“她好厉害,可是她长得没有白浩楠高哎。”
“我要是也像她那么厉害就好了。”
幼崽们看苏嘉言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闪闪发光的英雄。
小胖墩白浩楠抬起灰扑扑的脑袋,表情呆了几秒,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凶狠的目光定格在苏嘉言身上,脸色涨的通红。
苏嘉言正要防备小胖墩又爆起伤人。
然后小胖墩瞪她两秒,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
苏嘉言:“……”
行吧,再熊也还是个小崽子。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外围大人的注意,一对老头老太太箭一样从人群中窜出来,看到胖墩的模样,大惊,老太太扑过去一把抱住小胖墩,心疼的连连道:“怎么回事,浩南,我的乖孙,怎么了。”
自己的后台来了,胖墩一下扑进奶奶怀里,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伸出一只手:
“奶奶,她推我,她推我……”
“谁推你,谁欺负我的乖孙了!”老头顿时勃然大怒,顺着胖墩手指的方向扭过头,目光就定格在苏嘉言和许镜时身上,危险的眯起眼睛:“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欺负我孙子的?”
这时,稍慢了一步的周嫂也到了,她身后还跟着和她一起聊天的女人。
周嫂一把将苏嘉言拉到身后:“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有话好好说。”
那个女人也气都不喘的跑到男孩跟前,焦急的揽着他上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