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的流水哗啦啦响,她每次盛水时特意留心水里有没有“发丝”。
她问过对门的邻居,可惜他们没有注意过这事。
做晚饭时,她做双倍肉食,一半是晚餐,另一半盛入食盒带回司法鉴定中心当零食。
一次过吃大量肉食会引人注意,少食多餐则不会。
晚上九点多,她坐在床上跟祁言通电话。
“怎么声音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想我了?”他的语调轻快得像歌唱的黄鹂。
“不是,我生气。”
“为什么?生谁的气?难道是我吗?”
“我生自己的气,居然不知道你也得过U型传染病,你当时一定不好受。”
他轻笑:“傻瓜,好起来就够了,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想。”
想问他怎么痊愈的话堵在喉咙,许千鹤问不出口。她曾经得病濒死,深知当时多么绝望,多么狼狈,多么不堪,他一定不想被她知道才选择隐瞒。
于是她转换话题。“你康复后有过幻觉吗?”
“例如什么幻觉?”
“我今天在医院遇到一个老太太,她……可能我眼花或者产生幻觉,我看见她的影子动了。”
“然后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变冷峻的语气使她措手不及。“不知道,我跑了。”
那头沉默数秒,“不要在意是不是幻觉,相信你自己的直觉就好。”
许千鹤看向手机的通话界面显示“祁言”两个大字,证明电话那头是自己的男朋友。
有时,她感到他陌生。
“好吧。”她把心一横,问出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有一天我看见脖子有牙印,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这一次,那边沉默的时间变长。
“祁言?”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响起别人呼唤祁言的声音。
“小鹤,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到你的身边。有人找我拷贝资料,我们明晚聊。你明天要上班,记得早点休息,么么~”
“嗯,晚安。”
许千鹤凝重地挂线。
为什么他不能对她坦白。
心事重重睡不着,她决定看一会儿书,平复心情。
闹钟在静谧的午夜时分嘀嗒作响;紧闭的窗户前,窗帘没有完全合上,留下巴掌大的间隙。
乌墨般的夜色潜入卧室。
一阵寒颤惊醒许千鹤,她浑身发冷般起鸡皮疙瘩,细细密密的针仿佛趁这时刺入每个毛孔。
窥视感又来袭。
她背向窗户侧卧,对方的窥视只能来自窗后,但卧室不对劲。
太黑了,没有一丝路灯的灯光透进来,她瞎了似的,几乎看不见对面的墙壁,不合理。
许千鹤抓紧被子,缓缓地翻身看向窗户。
窗帘的间隙后本该有楼外的景物,却一片漆黑,窗户犹如被调皮的孩子贴上黑色的卡纸。
这时,她想起郁瑶的话——
深夜的窗外,似乎有黑色的影子盯着我睡觉。
她摸黑掀开被子,慢慢地伸脚下床够拖鞋,脚底碰到冰凉的地板。
陪闺蜜看恐怖电影的时候,她总是吐槽鬼手从床底下伸出来抓脚的老土桥段,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的床底是实心的。
双脚没有被抓住,终于够着拖鞋穿好。
她靠摸床沿走近窗户,摸索的双手似在黑暗的水域中游动,无论摸到什么都是惊吓。
前方硬硬的,凉凉的。
应该就是墙壁。
往左摸去,有柔软的布料,是窗帘。
她抓紧窗帘用力一拉,淡淡的月光映照她惨白的脸。
楼下的路灯残芒漫进卧室,窗外没有黑色的影子,一切恍然如梦。
她凝视对面的楼层出神,良久,拉上窗帘不留间隙。
这一切脱离了科学解释的范畴,不该发生!除了以幻觉的名义,她无法说服自己。
身体后知后觉地颤抖。
温暖的被窝令高度紧张的神经逐渐放松,她后半夜才再度睡着。闹铃一响,清晨已至。
吃完早餐,许千鹤提着垃圾袋和包包出门。
“早啊,许姐姐!”郁瑶站在电梯内跟她打招呼,黑森森的长发焕发光泽。
“早。”她不情不愿地走进电梯,暗道真巧。
“咦?你去上班吗?”
“是啊。你这么早去哪?”
电梯门上,少女的倒影笑了。“买早餐呀,爸爸妈妈很早出门上班,我每天自己下楼买早餐。”
“原来是这样,你起得挺早的。”
“没办法,睡不好。”她舒展懒腰,藕白的手腕露出不少形状各异的陈年疤痕。“好奇怪,我的眼睛老被蒙住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许千鹤的心脏突突地狂跳。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立刻冲出电梯远离郁瑶。
少女的倒影看向许千鹤的倒影,许千鹤霎时强颜欢笑,“这样下去你容易神经衰弱,有看医生吗?”
“有啊,但是他们没什么用。”
许千鹤笑容僵硬。
终于到一楼,她比郁瑶先一步走出电梯。
“嘻嘻,许姐姐再见!”
“再见。”
两人离去的方向不一样,郁瑶往小区大门去,她则独自前往垃圾分类投放处。
还是回到司法鉴定中心有安全感。
没有任务的时候,值班法医坐在法医门诊处办公,身穿黑色警服的许千鹤和何雪梨当值。
“学姐,你的眼睛有血丝,昨晚睡不好吗?”
许千鹤摸了摸眼睛,“整理资料整理晚了。”
“学姐好敬业!”何雪梨又挽着她的胳膊蹭蹭,然后扶正圆圆的大眼镜。“不过要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能让林怼怼小觑我们!”
“当然。”
闲聊间,今天的第一位委托人到来。
西装笔挺的韦风带领他的委托人来做伤情鉴定。“许法医,这是我委托人陈太太。”
陈太太摘下墨镜,露出青肿的眼睛吓何雪莉一跳。她接着摘下帽子,露出额角的暗红疤痕。
“雪梨,给陈太太做临床的伤情鉴定。”
“哦哦。”
小城市的法医需要兼顾病理检验和临床检验,两者的区别是,前者针对尸体,后者针对活人。
而大型的司法鉴定中心则会细分病理法医和临床法医,不过她们俩刚好有空,许千鹤趁机给何雪莉增长经验。
四人来到检查室前,许千鹤和韦风止步于门外。
韦风胸有成竹地安慰陈太太:“不用担心,有了伤情鉴定的报告,我们的离婚诉讼必胜。”
陈太太愁眉苦脸地点头。
何雪莉关上房门,为陈太太检查全身。
“她是新来的法医?”韦风问。
“新来的实习法医。你放心,她有过不少临床鉴定的经验。”
他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也放心,我相信你的判断。”
许千鹤笑了笑。
韦风的目光扫过她泛血丝的眼睛,他垂眸沉声问:“最近大家被骗人开门的不法分子困扰,你休息得还好吗?”
“还行。”
“那就好。我们曾经一起工作过,又是邻居,如果你遇到难题,我乐意解忧。”
“你是大忙人,不麻烦你。”
“不会麻烦,你的安全在第一位。”
错愕的她迎上带着温度的目光,他漆黑的眸子编织着柔和的漩涡,意图卷她入内。
叮铃铃——
门诊的电话作响。
“抱歉,我先去接电话。”
韦风凝视她远去的背影,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法医门诊。”许千鹤回到座位,提起话筒。
“东滨路54号丽华苑1座有人跳楼,请求法医和痕迹人员支援!”
“马上过来。”
许千鹤提起勘查箱,与苏慧等人搭上中心的商务车前往现场。
丽华苑1座前拉起警戒线,几位警员驱散围观的群众。
商务车停靠边上,下车的许千鹤和苏慧身穿英姿飒爽的黑色警服,严肃地领着检验科的人员穿过人群,越过警戒线。
苏慧等人先去天台勘察。
“现场什么情况?”许千鹤一边问接头的警员,一边戴上口罩和医用手套。
“死者是男性,24岁,保洁人员清理花圃的时候,发现草丛下的尸体。1栋的部分住户声称天没亮的时候,听见嘭的巨响。”
许千鹤从容地穿戴白色防护服,提起勘查箱跨进花圃。
公//安法医到事(案)件现场后,首先要做尸表检查,确认死者是否正常死亡。如果是他杀,则需要刑警介入。
青翠的草丛呈人形的碾压痕迹,她轻轻地拨开靠近尸体的草,确认尸体的位置。
她与一名检验科的小伙子合力把尸体搬出花圃。
尸体面朝下,睡衣整齐,体外的出血量极少。
待警员为尸体翻身过来,许千鹤暗自吃惊。
尽管死者的面目青紫,她也认得死者是在医院见过的消瘦年轻人,那个派传单的中年人跟他交谈过。
许千鹤马上触摸检查死者的头颅。
“骨擦音明显,是颅内骨折。鼻梁骨折,鼻腔和口腔出血,确实是面朝下高坠。”她解开死者的睡衣检查外伤的情况——没有外伤。
不过她没有立刻下自杀的结论,对旁边的警员说:“知道他住几楼吗?我想去他家确认一些信息。”
“行,我带你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警服帅爆!各位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