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粥

脑袋像漂浮在水中,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但能缓解头疼。

接下来全身滚烫,被沸腾的热油炸熟一般,好热好热,剧痛痛入骨髓。

手里抓紧什么东西也无法缓解病魔的折磨。

“小鹤,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好了。”

是谁的声音?

妈妈?

啊,她死前没勇气打电话给妈妈呢。

不对……这是男人的声音……

剧痛加倍了。

每一根神经仿佛被剪刀剪碎,然后用胶水重新粘合,那些细碎的伤口被蚂蚁啃食般疼痛。

心脏跳得很快,“咚咚”的心跳声在耳内回响。

好热,好疼,好吵。

是不是死者不肯原谅她解剖自己的尸体,拉她下油锅地狱了呢?

“小鹤,我不会让你死的。”

好熟悉的声音……

是不是你?

她拼命想睁开眼,黑暗的梦终于被刺眼的亮光驱散,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发愣好几秒,她才意识到这是卧室的天花板。

许千鹤迟钝地眨眼睛,拼凑“睡”前的记忆。

她得病了,无药可救等死的时候,给男朋友打电话宣布分手。然后……后面的事不记得了。

不过,她在卫生间“睡着”才对。

卧室外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她不安地扭头寻找手机。

枕头旁边没有,枕头底下没有,枕边的粉兔子布偶底下没有、床头柜也没有……

她独居,家里不该有别人。

双手抓紧被子,杏眼死死地盯着门外,直到修长的双腿出现,她缓缓地上移视线。

那宽松的男式黑色卫衣是她买的,那又酷又野的狼尾头是她爱揪的,那张妖媚爱笑的脸是她半个月没见过的!

他为什么在这!

“小鹤你终于醒了,快趁热喝掉。”他笑眼弯弯,菱唇弯弯,总像狡猾狐狸的笑脸。

甜腻的香味钻进她的鼻子,她的肚子咕咕打鼓。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话,被他打断。

“先喝粥,吃饱才有力说话。”

他说得没错,她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身体散架似的动不了,剩下圆润的眼眸能转动。

祁言早有预料,小心翼翼地放下温热的粥,扶她坐起来,把枕头立起置于她的背后,让她靠着坐。

许千鹤还记得分手时骂他的话,窘迫、心虚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转而看向床头柜上的粥。

这一看,吓一跳。

粥面血红,而且漂浮血红的块状物,使她想起碎尸现场。

“这是……什么粥?”

“猪红粥。我赶回来的时候,你失血过多,喝这个粥补血。”

这话勾起她难堪的回忆。

掉牙、掉发、咳血以及下//体出血。

她用舌尖扫过齿列,发现一颗牙齿没少,暗自骇然。

祁言轻轻地舀起一勺血红的稀粥,腾起的蒸汽柔和他的笑脸。“乖,喝下去就不会再生病了。”

她沉浸于难堪的回忆中,没精力思考他这话的含义,尴尬地凝视血红的稀粥,肚子又不争气地打鼓。

没有腥味,应该不难喝。

“我自己来吧。”

“不行,你还没恢复,我来。”

许千鹤注视他熟悉的笑脸。

他笑起来,弯弯的双眼像妩媚的桃瓣,茶色的眸子像荡漾暖洋的琉璃珠子,俊美得妖冶的面容像狐狸精的皮囊。

据她观察,他的朋友反而忌惮他笑起来的时候。

“我……”

“吃饱才有力气哦。”

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不喜欢在小事上计较,难为情地张开嘴。

他笑意更甚,小心翼翼地递去勺子,把稀粥喂她嘴里。

粥是甜的,没有腥味,但她不争气的泪水落入嘴里,粥变得又咸又涩。

他一怔,无措地拭去她的泪水。“怎么哭了?不好喝吗?”

经历过疲惫、崩溃和绝望,一口甜粥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伸向濒死的她。

U型传染病是绝症,她没救了。

“你有听到我的最后一则留言吗?”

“听完第一句就删了。”他满不在乎地再舀起一勺血红的粥水。“我不会分手的。”

“为什么?”结果在意料之外,她不理解。不过他没有听见后面丢人的骂人话语,她感到庆幸。

他笑吟吟地舀来血粥,“你好起来以后,我才告诉你。”

“U型传染病是绝症,我不会好起来。”

“你会,相信我。”

她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胸有成竹地断定自己能康复,半信半疑地张嘴喝粥。

整碗被她喝完,她还饿,眼巴巴地盯着收拾餐具的祁言。

“一次喝一碗,不能贪多。”他轻柔地摸她的头顶,“喝完再睡一会,有助于吸收和康复。”

“好吧。一下子吃太多,肠胃确实受不了。”

他扶着许千鹤躺下来,为她盖好被子。

待他离开卧室,她愣愣地凝视卧室中的一众书柜,里面摆放关于法医学、痕迹学和犯罪心理学的书籍,对于外人而言枯燥晦涩。

除了当法医,她甚少兴趣爱好,老被闺蜜吐槽是书呆子,吐槽她不懂享受女人逛街买衣服打扮的乐趣。

“要不是你天生丽质,哪会有男人花心思了解你的内涵。”闺蜜一针见血。

而他是喜欢旅游的富二代,交友广泛,性格和生活轨迹与她截然相反。她想不通他喜欢自己的哪方面,连约会的衣服只有单调的黑白色系。

还有最近一次春节见面的时候,彼此不欢而散。

她听见他的朋友吐槽自己无聊呆板,是个空有美貌、只会解剖尸体的女人。

那晚,她默默地自己回家。

连家人也无法接受她当法医,何况是交往大半年的男朋友。

酸涩的滋味涌上心头,不愉快和愉快的回忆如潮水涌来,疲劳的大脑承受不了繁复的思潮,她开始犯困,然后沉沉地睡去。

高大的身影回到卧室,到床沿坐下,端详她苍白病弱的容颜。

窗外的阳光倾进他的眼眸,镀上柔情的光辉。

顷刻,他盯着她嘴边残留的红粥水,眸光幽深,喉结滚动。

他俯身舐去她嘴边的红粥水,舌尖碰到她柔软的嘴角变得贪婪,唇下的牙齿悄然冒尖。

太阳穴的青筋蓦地凸起,他极力抑制某些疯狂的欲/望,牙尖缩回去。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睡梦中的她发出轻轻的鼻音,似是回应。

他喜笑颜开,轻吻她的额头。

粥的功效很棒,她沉沉地睡一段时间后精神不少。只要她醒来,祁言会端来一碗温热的血粥喂她。

喝了几次,她的睡眠周期缩短,偶然醒来便看见他走去卫生间。如果晚上醒来,她会看见卫生间的方向倾出灯光。

卫生间内,脱掉上衣的祁言,正在更换缠腰侧的纱布。

带血的纱布解下,露出腰侧狰狞的伤口。

冷峻的脸染着清冷的灯光,他阴沉地盯着镜中的伤口。

恢复得太慢,但需要再等等。

包扎好,他瞥见墙上粘着一根长长的发丝,扬起残酷的冷笑,捏成灰烬。

午夜,银白的月光倾泻卧室,落在爬上/床的人影上。

空气开始混有特殊的香味,像水果的香甜,诱人垂涎。

脖子一阵疼痛,许千鹤迷迷糊糊地睁眼,温柔的大手安抚她的头顶,如同安抚襁褓中的婴儿,安抚到她再次入睡。

第八次喝掉血粥,她能下床走路。

她对熬粥用的猪血很感兴趣。以前吃过一次,口感不怎么样,从此不爱吃。祁言熬的则又香又甜,她竟不知道他的厨艺这么厉害。

卫生间门透出灯光,她经过卫生间来到厨房。

厨房残留猪红粥的香甜味,她情不自禁地舔唇。

熬粥的厨具被祁言洗干净,熬粥的佐料没有留下,她的目光移到厨房的垃圾桶里。

厨余垃圾还没清理,几个保鲜袋沾满殷红的血珠,沐浴在香甜的气味之中。

许千鹤蹲下来打量保鲜袋,朝它们伸手之际,一朵投下来的影子笼罩她整个人,俨然降下庞大的阴霾。

“你找什么?”

她抬头,迎上祁言笑盈盈的脸。

他双眼弯弯,菱唇弯弯,只有脸皮在笑,语调不甚轻快,她晓得他不高兴。

“我想知道哪卖的猪血,也想学着熬,别家的做得不好吃。”

“你觉得好吃?”他若有所思,搀扶她起来。

“是啊。”

“具体说说怎么好吃?”

“香香甜甜的。”

他眉开眼笑,这一次眼里充溢欣喜的笑意。“其实不难做,但是主要的食材猪血必须新鲜,最好用猪活着的时候放出的血,否则不新鲜的血会凝固,口感极差。”

许千鹤听完便没了胃口。“你从屠宰场买来的吗?”

“屠宰场……”披着惨白的灯光,他的笑容添了一份妖媚。“算是吧,弱者的炼狱。”

闻言,她心里发毛。

他的说法有点儿诡异,缺乏人情味。

接着,他恶作剧般凑近她的耳边细说:“还有,挑健壮的猪才行,太弱的不值得买。”他话锋一转,语气轻快:“别让屠户骗了哟。”

许千鹤听着不太舒服,“下次和你一起去买。对了,你见过我的手机吗?”

“怎么,能下床就想工作?”他嗔怪地点一点她的鼻尖。

“如果有同事找我,我必须回复他们。”

“不用理他们,我帮你请了假,这段时间你专心休养就好。”

许千鹤停下脚步,不高兴的表情显而易见。

祁言见状,无奈地叹气。

她就是这样,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否则他无须死缠烂打三个月才追求成功。

祁言从裤兜拿出她的手机。“败给你了。不过要答应我,回复完要休息,不能逞强工作。”

她想了想,点头答应。

病人不能任性。

她接过手机时一愣,那天留下的血指印被他擦干净。“你帮我请多少天假?”

“两周。”他勾唇。

“两周?!我之前昏迷多久了?”

“差不多三天,第三天晚上你才醒来喝粥。”

她急忙开机,新增不少微信信息和来电。幸好大部分是同事的慰问,并没有指派新任务。

可惜,在老陈和何雪梨的慰问之中,没有出现侦破案件的好消息。

她失望地回到卧室。

“记得答应我的,不能看手机太久。”

“知道了。”

等他关灯离去,她像不听大人话的小女孩,偷偷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用被子蒙头,遮挡手机的光芒。

她打开地图APP,查找本市的屠宰场位置。

最近的屠宰场位于另一个县区的郊外,车程大约一小时。

如果祁言驾车去屠宰场买猪血,来回需要两小时。她记得某一次醒来喝粥时是清晨,莫非他凌晨出门?

为了照顾她这个病人,他休息的时间很少。

要是图新鲜的花花公子,哪会花心思照顾她,哪会凌晨出门买猪血。

下次和闺蜜聊天的时候,得好好地反驳她。

许千鹤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安心睡觉。

睡眠由深变浅,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听见有人出门的声音。

她习惯性地找手机看时间。

才凌晨一点多。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来自男朋友的血(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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