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像漂浮在水中,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但能缓解头疼。
接下来全身滚烫,被沸腾的热油炸熟一般,好热好热,剧痛痛入骨髓。
手里抓紧什么东西也无法缓解病魔的折磨。
“小鹤,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好了。”
是谁的声音?
妈妈?
啊,她死前没勇气打电话给妈妈呢。
不对……这是男人的声音……
剧痛加倍了。
每一根神经仿佛被剪刀剪碎,然后用胶水重新粘合,那些细碎的伤口被蚂蚁啃食般疼痛。
心脏跳得很快,“咚咚”的心跳声在耳内回响。
好热,好疼,好吵。
是不是死者不肯原谅她解剖自己的尸体,拉她下油锅地狱了呢?
“小鹤,我不会让你死的。”
好熟悉的声音……
是不是你?
她拼命想睁开眼,黑暗的梦终于被刺眼的亮光驱散,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发愣好几秒,她才意识到这是卧室的天花板。
许千鹤迟钝地眨眼睛,拼凑“睡”前的记忆。
她得病了,无药可救等死的时候,给男朋友打电话宣布分手。然后……后面的事不记得了。
不过,她在卫生间“睡着”才对。
卧室外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她不安地扭头寻找手机。
枕头旁边没有,枕头底下没有,枕边的粉兔子布偶底下没有、床头柜也没有……
她独居,家里不该有别人。
双手抓紧被子,杏眼死死地盯着门外,直到修长的双腿出现,她缓缓地上移视线。
那宽松的男式黑色卫衣是她买的,那又酷又野的狼尾头是她爱揪的,那张妖媚爱笑的脸是她半个月没见过的!
他为什么在这!
“小鹤你终于醒了,快趁热喝掉。”他笑眼弯弯,菱唇弯弯,总像狡猾狐狸的笑脸。
甜腻的香味钻进她的鼻子,她的肚子咕咕打鼓。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话,被他打断。
“先喝粥,吃饱才有力说话。”
他说得没错,她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身体散架似的动不了,剩下圆润的眼眸能转动。
祁言早有预料,小心翼翼地放下温热的粥,扶她坐起来,把枕头立起置于她的背后,让她靠着坐。
许千鹤还记得分手时骂他的话,窘迫、心虚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转而看向床头柜上的粥。
这一看,吓一跳。
粥面血红,而且漂浮血红的块状物,使她想起碎尸现场。
“这是……什么粥?”
“猪红粥。我赶回来的时候,你失血过多,喝这个粥补血。”
这话勾起她难堪的回忆。
掉牙、掉发、咳血以及下//体出血。
她用舌尖扫过齿列,发现一颗牙齿没少,暗自骇然。
祁言轻轻地舀起一勺血红的稀粥,腾起的蒸汽柔和他的笑脸。“乖,喝下去就不会再生病了。”
她沉浸于难堪的回忆中,没精力思考他这话的含义,尴尬地凝视血红的稀粥,肚子又不争气地打鼓。
没有腥味,应该不难喝。
“我自己来吧。”
“不行,你还没恢复,我来。”
许千鹤注视他熟悉的笑脸。
他笑起来,弯弯的双眼像妩媚的桃瓣,茶色的眸子像荡漾暖洋的琉璃珠子,俊美得妖冶的面容像狐狸精的皮囊。
据她观察,他的朋友反而忌惮他笑起来的时候。
“我……”
“吃饱才有力气哦。”
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不喜欢在小事上计较,难为情地张开嘴。
他笑意更甚,小心翼翼地递去勺子,把稀粥喂她嘴里。
粥是甜的,没有腥味,但她不争气的泪水落入嘴里,粥变得又咸又涩。
他一怔,无措地拭去她的泪水。“怎么哭了?不好喝吗?”
经历过疲惫、崩溃和绝望,一口甜粥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伸向濒死的她。
U型传染病是绝症,她没救了。
“你有听到我的最后一则留言吗?”
“听完第一句就删了。”他满不在乎地再舀起一勺血红的粥水。“我不会分手的。”
“为什么?”结果在意料之外,她不理解。不过他没有听见后面丢人的骂人话语,她感到庆幸。
他笑吟吟地舀来血粥,“你好起来以后,我才告诉你。”
“U型传染病是绝症,我不会好起来。”
“你会,相信我。”
她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胸有成竹地断定自己能康复,半信半疑地张嘴喝粥。
整碗被她喝完,她还饿,眼巴巴地盯着收拾餐具的祁言。
“一次喝一碗,不能贪多。”他轻柔地摸她的头顶,“喝完再睡一会,有助于吸收和康复。”
“好吧。一下子吃太多,肠胃确实受不了。”
他扶着许千鹤躺下来,为她盖好被子。
待他离开卧室,她愣愣地凝视卧室中的一众书柜,里面摆放关于法医学、痕迹学和犯罪心理学的书籍,对于外人而言枯燥晦涩。
除了当法医,她甚少兴趣爱好,老被闺蜜吐槽是书呆子,吐槽她不懂享受女人逛街买衣服打扮的乐趣。
“要不是你天生丽质,哪会有男人花心思了解你的内涵。”闺蜜一针见血。
而他是喜欢旅游的富二代,交友广泛,性格和生活轨迹与她截然相反。她想不通他喜欢自己的哪方面,连约会的衣服只有单调的黑白色系。
还有最近一次春节见面的时候,彼此不欢而散。
她听见他的朋友吐槽自己无聊呆板,是个空有美貌、只会解剖尸体的女人。
那晚,她默默地自己回家。
连家人也无法接受她当法医,何况是交往大半年的男朋友。
酸涩的滋味涌上心头,不愉快和愉快的回忆如潮水涌来,疲劳的大脑承受不了繁复的思潮,她开始犯困,然后沉沉地睡去。
高大的身影回到卧室,到床沿坐下,端详她苍白病弱的容颜。
窗外的阳光倾进他的眼眸,镀上柔情的光辉。
顷刻,他盯着她嘴边残留的红粥水,眸光幽深,喉结滚动。
他俯身舐去她嘴边的红粥水,舌尖碰到她柔软的嘴角变得贪婪,唇下的牙齿悄然冒尖。
太阳穴的青筋蓦地凸起,他极力抑制某些疯狂的欲/望,牙尖缩回去。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睡梦中的她发出轻轻的鼻音,似是回应。
他喜笑颜开,轻吻她的额头。
粥的功效很棒,她沉沉地睡一段时间后精神不少。只要她醒来,祁言会端来一碗温热的血粥喂她。
喝了几次,她的睡眠周期缩短,偶然醒来便看见他走去卫生间。如果晚上醒来,她会看见卫生间的方向倾出灯光。
卫生间内,脱掉上衣的祁言,正在更换缠腰侧的纱布。
带血的纱布解下,露出腰侧狰狞的伤口。
冷峻的脸染着清冷的灯光,他阴沉地盯着镜中的伤口。
恢复得太慢,但需要再等等。
包扎好,他瞥见墙上粘着一根长长的发丝,扬起残酷的冷笑,捏成灰烬。
午夜,银白的月光倾泻卧室,落在爬上/床的人影上。
空气开始混有特殊的香味,像水果的香甜,诱人垂涎。
脖子一阵疼痛,许千鹤迷迷糊糊地睁眼,温柔的大手安抚她的头顶,如同安抚襁褓中的婴儿,安抚到她再次入睡。
第八次喝掉血粥,她能下床走路。
她对熬粥用的猪血很感兴趣。以前吃过一次,口感不怎么样,从此不爱吃。祁言熬的则又香又甜,她竟不知道他的厨艺这么厉害。
卫生间门透出灯光,她经过卫生间来到厨房。
厨房残留猪红粥的香甜味,她情不自禁地舔唇。
熬粥的厨具被祁言洗干净,熬粥的佐料没有留下,她的目光移到厨房的垃圾桶里。
厨余垃圾还没清理,几个保鲜袋沾满殷红的血珠,沐浴在香甜的气味之中。
许千鹤蹲下来打量保鲜袋,朝它们伸手之际,一朵投下来的影子笼罩她整个人,俨然降下庞大的阴霾。
“你找什么?”
她抬头,迎上祁言笑盈盈的脸。
他双眼弯弯,菱唇弯弯,只有脸皮在笑,语调不甚轻快,她晓得他不高兴。
“我想知道哪卖的猪血,也想学着熬,别家的做得不好吃。”
“你觉得好吃?”他若有所思,搀扶她起来。
“是啊。”
“具体说说怎么好吃?”
“香香甜甜的。”
他眉开眼笑,这一次眼里充溢欣喜的笑意。“其实不难做,但是主要的食材猪血必须新鲜,最好用猪活着的时候放出的血,否则不新鲜的血会凝固,口感极差。”
许千鹤听完便没了胃口。“你从屠宰场买来的吗?”
“屠宰场……”披着惨白的灯光,他的笑容添了一份妖媚。“算是吧,弱者的炼狱。”
闻言,她心里发毛。
他的说法有点儿诡异,缺乏人情味。
接着,他恶作剧般凑近她的耳边细说:“还有,挑健壮的猪才行,太弱的不值得买。”他话锋一转,语气轻快:“别让屠户骗了哟。”
许千鹤听着不太舒服,“下次和你一起去买。对了,你见过我的手机吗?”
“怎么,能下床就想工作?”他嗔怪地点一点她的鼻尖。
“如果有同事找我,我必须回复他们。”
“不用理他们,我帮你请了假,这段时间你专心休养就好。”
许千鹤停下脚步,不高兴的表情显而易见。
祁言见状,无奈地叹气。
她就是这样,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否则他无须死缠烂打三个月才追求成功。
祁言从裤兜拿出她的手机。“败给你了。不过要答应我,回复完要休息,不能逞强工作。”
她想了想,点头答应。
病人不能任性。
她接过手机时一愣,那天留下的血指印被他擦干净。“你帮我请多少天假?”
“两周。”他勾唇。
“两周?!我之前昏迷多久了?”
“差不多三天,第三天晚上你才醒来喝粥。”
她急忙开机,新增不少微信信息和来电。幸好大部分是同事的慰问,并没有指派新任务。
可惜,在老陈和何雪梨的慰问之中,没有出现侦破案件的好消息。
她失望地回到卧室。
“记得答应我的,不能看手机太久。”
“知道了。”
等他关灯离去,她像不听大人话的小女孩,偷偷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用被子蒙头,遮挡手机的光芒。
她打开地图APP,查找本市的屠宰场位置。
最近的屠宰场位于另一个县区的郊外,车程大约一小时。
如果祁言驾车去屠宰场买猪血,来回需要两小时。她记得某一次醒来喝粥时是清晨,莫非他凌晨出门?
为了照顾她这个病人,他休息的时间很少。
要是图新鲜的花花公子,哪会花心思照顾她,哪会凌晨出门买猪血。
下次和闺蜜聊天的时候,得好好地反驳她。
许千鹤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安心睡觉。
睡眠由深变浅,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听见有人出门的声音。
她习惯性地找手机看时间。
才凌晨一点多。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来自男朋友的血(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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