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勋二十五年来一向洁身自好,而且不喜与人近距离接触。可掌心的手腕娇软无力,细腻嫩滑,他又舍不得放开。
喉结上下滚动,聂勋脑中在天人交战。
一个声音说:细云是你老婆,睡觉天经地义。
另一个声音立马反对:呵,这个女人心有所属,你不过就是替代品。
第一个声音道:你太悲观,从细云这几天的表现来看,她是真心悔改的。
另一个声音满是不屑:你个傻子。万一这女人为了真爱拍拍屁股走人,你怎么办?
第一个声音提高音量:可阿勋就是想睡她啊。
另一个声音音量更高:阿勋准备和细云做假夫妻的,结婚都是迫于无奈,睡什么睡?
……
理智还是战胜了欲望。
聂勋苦笑,他不是只管下半身的人,和有情人才能水到渠成。他摸了摸鼻翼,选择了退缩,“夜深了,你早点睡吧。”
是你而不是我们。
细云秒懂。
细云内心骂了句:狗男人,脸上却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原身做的孽要她承受,这是重生的代价。
她慢慢转身,耷拉着双肩走回房间。看到大红色的鸳鸯枕巾,她沉思片刻,伏在枕头上低声呜咽。
新婚之夜相公不想圆房,是个女人都应该哭的。
到了细云这,哭,不过是种手段。
哭过之后,她自己掀开被子躺到床上,阖上眼睛。
细云隐忍的哭声传到聂勋耳朵里,他拳头攥得“咔咔”响,恨不得冲进去搂着娇妻软语安慰。
可脚仿佛与砖场融为一体,他拼尽全力也不能挪动分毫。
等聂勋洗完澡进屋,就看到躺在大红色床上的细云。薄薄的被子拉到下巴,青丝铺在床上,粉色的小脸活色生香。
这一幕让他口干舌燥,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他侧躺在外侧,勾起她的下巴,“刚刚哭了,就这么想和我在一起?”
细云正在酝酿睡意,迷迷瞪瞪间被聂勋吓了一跳,懵懂反问,“什么?”
问完才反应过来,有些窘迫又有些生气,她瞪着眼睛愠道,“胡说什么!我不是那样的人。”
细云自认为自己凶巴巴的很有威慑力,落到聂勋眼中就是小奶猫朝他挥舞爪子,奶凶奶凶。“嗬嗬嗬”,笑声是从他胸腔里发出来的。
笑完才发觉,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畅快的笑过了?
被漂亮的杏眼瞪着,他通体舒泰。压低上身,一手撑在细云头侧,一手摩挲着滑腻的下巴,:“你不仅要解我衣扣,还叫我休息,不就是暗示我让我睡你吗?”
自己做的桩桩件件被聂勋说出来,细云咬唇,连眼角都染上粉色,她双手推了推近在咫尺的胸膛,嗔道:“不许说!”
反正,她打死不会认账的。
嗯?掌下的肌肤滚烫,贲张的肌肉里蕴藏着可怕的力量,细云脸更红了。
还敢推他?
聂勋盯着细云眼角的水光,一口含住那只粉嫩的耳垂。
他早想这么做了。
细云哪受的住这般亲昵,她有千般理论知识,但从未和男人亲近过,只能摊在床上任由聂勋攻城。细碎的呻.吟从她口中泻出,呼吸急促沉重。
她伸出胳膊缠上聂勋的脖子,温顺柔媚。
甜腻的呻.吟像一把刀,扎进聂勋的胸口,亲吻戛然而止。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三天前还为追求男知青跳河,现在却乖乖的躺在他的身下。
为了她爱人,牺牲可真大。
推开细云,关掉电灯,躺平,“睡吧。”
口气前所未有的冰冷。
细云有点懵逼,完全不知道聂勋为什么停下来?她还以为,接下来就能成功圆房。泪水模糊了双眼,细云无声哭泣。
真,气哭了。
灯光暗下来的一刻,她清楚的看到聂勋眼中隐藏的厌恶。
狗男人,心眼比针尖还细,她暗骂。
压抑的抽泣声让房间气氛愈发沉闷,聂勋不禁反思,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太过分?他烦躁的抓抓头发,挖空心思寻找理由。
“细云,我们的婚姻并没有感情基础。我们之前也没接触过,更谈不上喜欢,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彼此了解,等感情水到渠成再睡觉不迟。”
聂勋娓娓道来,细云到是听进云了。结婚还要有感情基础?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过,既然老公说要感情那就要吧。
“对,细云,我们这叫先婚后爱。”聂勋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他侧过头,借着月光观察细云的表情。
身披月光的细云美到不真实,听到他的话后,她先是思考一下,然后露出了然的表情,很快她又甜甜的笑了笑,“好的,聂勋。”
温柔乖顺的媳妇你不要,那就试试独守空房的滋味吧。
狗男人,给脸不要脸。
细云是在饭菜的香味中醒过来的。
她有些迷糊,蹭蹭枕巾,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嫁人。哎呀,新婚第一天应该早起给老公做早饭。
细云翻身下床。
木头的脸盆架上,印着大红喜字的搪瓷脸盆里倒了半盆水,氤氲着雾气,粉红色的毛巾搭在横梁。边上,挤好牙膏的崭新牙刷横放在水杯沿口,静候主人光临。
不得不说,外表粗放的男人内里居然细腻入微。
以细云挑剔的眼光来看,聂勋这伺候人的眼力劲可以当三等丫鬟了。
她带着欢快的心情把自己收拾整齐,这才推门而出。外面是厨房加餐厅加堂屋,功能齐全,细土地面夯得平实光整。
哪怕细云已经把心里预期放到极低,还是不太能接受如此破旧的住处。想到自己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住破房子,吃糠咽菜,她就头皮发麻。
“起来了?先吃早饭吧。”
聂勋拎着水桶从门外走进来,他冷冷的打了声招呼,提起水桶把井水倒进水缸,然后盖上芦苇编的盖子。
细云不由庆幸,这两间破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院子里有口水井,井水清甜甘冽,还省了去村东头老井挑水,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今天我起晚了,中午我来做饭。”细云捋捋耳边碎发,笑容腼腆羞涩。
“好”,聂勋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又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便弯腰放下水桶,两手在衣服上擦几下,转身揭开锅盖。
热气蒸腾而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细云打开碗橱,拿出两个碗递过去,又挑一块大头菜切成丝,码在海碗里。
眼角扫过碗橱旁边的米缸,她心情不由得沉重几分。
聂勋端着两碗稀饭放到八仙桌上,当做没看见细云的愁容,“趁热吃,不会饿着你的。”
闻言,细云把大头菜拨回去的动作顿了顿,再回头已是面无异色,“有香油吗?淋几滴更好吃。”
聂勋板着脸站起身,在碗橱角落里掏出一个咸菜色的瓷罐,“呶,省着点用。”
啧,还真有。
细云拿个调羹舀几滴拌入大头菜,芝麻的异香扑鼻而来,勾得她食指大动。
细云和聂勋隔着八仙桌一人占据一方,端起碗,煮得浓稠的白米粥泛着米油,入口顺滑香软,再加上大头菜的爽脆可口,朴素的早餐瞬间升华成人间美味。
“唔?”
细云看着碗底白白胖胖的鸡蛋,杏眼圆溜溜的,带着疑问看向聂勋。
就像可爱的狸花猫。
聂勋脚趾抠地,忍住蠢蠢欲动的手,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不就是一个鸡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谁都不知道,硬汉形象示人的他,其实是个毛绒控。
农村家家户户都会养几只老母鸡,鸡蛋一般攒着,到供销社换生活品或者直接卖钱。“鸡屁股银行”就是这么来的。
叶支书家也是如此。
受宠如细云,鸡蛋也不是能常吃到的。
既然聂勋说没什么大惊小怪,细云笑笑,舀起鸡蛋送入口中。
吃完早饭,男人自觉收拾碗筷。等他背过身,细云飞快地拎起米缸盖子瞄一眼。
欸,细云无声叹息。
缸里只有薄薄一层米,最多煮个中饭就要见底。
她合上盖子,若无其事的走进房间,出来时手里多了两双鞋。接收到聂勋询问的眼神,细云的笑容如水般温柔。
“这是我给爷爷奶奶做的,时间仓促,做得有些毛糙。”
似乎不好意思,细云螓首低垂,捧着布鞋的手指洁白如玉。
聂勋被那抹白晃晕了头,直愣愣地盯着那比美玉还要瓷白的面容,久久失了神。
“鞋子挺好”,再开口时嗓子像堵了棉花,暗哑晦涩。
“那我们这就给爷爷奶奶送去吧”,细云仰头,泉水般清澈的眼睛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喜悦,猝不及防地砸在聂勋心湖上,漾起波澜。
好想摸一把。聂勋忍着发麻的头皮,僵硬转身,粗声粗气回道:“还不跟上。”
不知怎的,细云楞是从男人高大的背影里看出几分委屈。如果男人有尾巴,一定是蔫蔫地耷拉下来的。
委屈?
细云摇头失笑,桀骜冷硬的狼也会委屈?
一定是她的错觉。
阳春三月风光好,再加上杨树湾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风光这边独好。
蜿蜒的小河在村西头拐了个弯,细云的房子就在拐弯处。河水潺潺,河面上鸭子悠闲地划着水,屋前的竹子摇摆应和,共同奏响春天交响曲。
河对岸,油菜花开得正旺,引得无数蜜蜂嗡嗡嗡地飞舞盘旋。
细云沿着乡间小路行进,第一个路过的就是叶素梅家。
“细云…”叶素梅站在篱笆后,欲言又止。
细云可不是原身,不会惯着她,“素梅,你怎么没去上工?赶紧去吧,扣公分年底就分不到多少粮食,你家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办。”
叶素梅:……
突然觉得细云说的好有道理。
等她回过神来,细云挎着小篮子已经走远 ,聂勋“小媳妇”样亦步亦趋。两个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却意外和谐。
和谐?
叶素梅嗤笑,拍拍衣袖上工去了。她就不信,细云真忘得了简知青。
路上有许多大娘大嫂跟细云打招呼,她腼腆着细声细气的回应,十足一个新婚小娘子。
聂勋心湖已经恢复平静,他冷眼看着细云一举一动,心里盘算她“改邪归正”的可能性。
很快就到了牛棚。
聂勋跨前一步,挤到细云身边,拉起她的手,“爷爷奶奶,我带媳妇来看你们。”
早就候在门口的聂津南看着眼前这一对璧人,眼眶顿时湿润了,“好好好,赶紧进来。”
转身看到破落不堪的牛棚,要强一辈子的他老脸通红,手撑着门框支支吾吾,“啊,额,那个……”
搞得聂勋以为爷爷腿疾犯了,吓得连忙上前扶住老爷子,声音变了调,“爷爷你怎么了,是腿疼吗?”
细云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放下篮子上去问候,声音虽然不大但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聂勋你不要慌,赶紧把爷爷送卫生所去。”
趴上孙子的后背,聂津南才回过神来,“放我下来,劳资好的很。”
聂勋挣不过爷爷,只得把老爷子放下。
聂津南忿忿地踢了孙子一脚,转过身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细云是吧?来来来,奶奶要等急了。”
这倒霉孙子,害他在孙媳面前丢脸,以后再收拾。老爷子背起手,神气活现地回牛棚。
细云弯下腰,踏入传说中的牛棚。她抿着唇,眼神明媚灵动,只有好奇,不见嫌弃。
这一点令顾文君特别满意,她笑着拉住姑娘嫩生生的手,“来,孩子,坐这里。”
她把细云带到自己常坐的角落。
细云乖乖的跟上,低眉顺眼的,更像小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