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云落水需要休养,叶支书破天荒开后门允许她休息几天。既然不用上工,她便定定心心睡了个懒觉。
或许是融入新身体的缘故,细云早上照镜子时发现容貌与前世的自己更加接近,皮肤越发细腻白嫩,气质也更加温婉,临窗照镜就好似一幅工笔画。
家里其他人都下地去了,院子里只剩下六个小萝卜头。
大哥家三个小子,叶帆叶顺叶平。叶二哥家两个丫头,叶大妮叶二妮。三哥家的叶强刚会走路,摇摇摆摆像只鸭子,到也可爱。
可当孩子们围到细云身边,她便喜欢不起来了。
无他,惟脏尔。
叶家已经是杨树湾条件最好的人家,但孩子们依然是缝缝补补又三年。不但如此,孩子们在地里摸爬滚打一早上,已经脏成了泥猴子。
细云憋了半天没憋住,虎着脸给孩子们训话:“帆哥,你赶紧安排人烧水,等下挨个洗澡,洗不干净不许吃晚饭。你们都要听帆哥的,明白了吗?”
孩子唬得一愣一愣的,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特别是两个女孩子,她们更怕细云。
“帆哥”是叶康云家的老大叶帆,今年八岁。他年纪虽小但不苟言笑,稚嫩的脸上写满着忧国忧民。听到小姑的安排,他叹口气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如果换个人这么吩咐,他早就据理力争,但小姑么......
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半上午洗澡不是浪费柴火吗?不过他知道小姑在家里的地位,可不敢违抗,至于浪费点稻草,应该不会挨揍吧?
想到家里瘪了一半的稻草垛,再想到还有大半年时间才能收获新稻草,小管家公“帆哥”把眉头拧成“川”字,背着手来回踱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小姑这样大手大脚,嫁人以后可怎么办?
愁死个人咧。
细云躺在藤椅上,笑得眉眼弯弯。
锦阳侯府人丁单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帆哥”这样少年老成的,颇为有趣。
孩子们被“帆哥”安排得井井有条,细云也没闲着,她找出不能穿的旧衣服,准备做鞋子。
按照大庆朝的规矩,新嫁娘第二日给长辈敬茶时必须奉上亲手做的女红,以示尊重。细云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这样的风俗,但她决定照大庆朝的规矩来。
让她种田那是万万不能的,但做鞋她拿手啊。
如今的她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完全依附他人过活的滋味并不好,但拿起针线的一刻,慌乱的心奇迹般抚平了。
聂家一贫如洗,细云忧心忡忡。不过嫁鸡随鸡,她做好了吃糠咽菜的准备。准相公看着颇有骨气,不知道会不会同意她做针线补贴家用?
裁剪,上浆,缝制……做鞋的步骤细云了然于心,一步步如信手拈来。
细云在锦阳侯府的绣院干过整三年,做鞋子,是绣院丫鬟的基本功。锦阳侯府光丫鬟小子就有两百多,四季鞋袜就做到人指头烂穿。细云为此练就了一手做布鞋的好手艺。
孩子们洗刷完毕,围在树荫下玩耍,“帆哥”却任劳任怨帮弟弟妹妹搓洗衣服。
这孩子,懂事到让她心疼。
“过来,喝麦乳精了。”
看着排成排的小萝卜头,细云赏罚分明。她冲了碗麦乳精,先喂了帆哥一勺,然后道:“我泡了麦乳精,甜甜的香香的,第一口给帆哥,因为他表现最好。帆哥喝完就给你们分配,谁乖谁干活好就可以第二个喝。”
细云摸了摸“帆哥”的毛头,把分配大权交给他。
香甜的麦乳精喝到嘴里,叶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好喝的东西,不应该让给弟弟妹妹们吗?
他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麦乳精在嘴里滚了几圈,就是不舍得咽下去。尝到了甜味,他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形。
帆哥喝完麦乳精,然后挨个给小弟们喂。
衣服一会就干了,孩子们穿上衣服提着篮子出门。农村的孩子都是散养的,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很正常。不过今天这几个小家伙出门都砸吧着嘴,对小姑的印象发生了巨大转变。
小姑吧,虽然又懒又爱浪费,但对他们是真好。
细云不知道,一碗麦乳精就把孩子们收买了。她坐在藤椅上,认真缝制鞋面。
鞋子好做鞋面难翻,细云换了个身子软绵绵的,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反到把火气给撩出来。
聂勋站在围墙外,看见叶娇娇嘟起了嘴,起了逗弄的心思。踏进院子,撑着藤椅扶手,恶作剧般把人笼罩在他阴影里,“鞋面都翻不动,叶家饿着你了?”
“你怎么过来了?婚前三天不得见面,会不吉利的。”
躺在他身下的小娇娇双手遮脸,只露出含羞带怯的眼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聂勋的痴迷只有一瞬,叶细云跳河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简晖,我们处对象吧。”
“细云,你,喜欢我吗?”
“当然,万物生长靠阳光,而你就是我的阳光。简晖,你什么都能怀疑,就是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爱。”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样吧,你要真喜欢我,敢不敢跳河证明?”
“可我不会游泳啊。”女人小声嘀咕,可面对简知青戏谑的眼睛,她鼓足勇气,纵身一跃,跳进波光粼粼的河中。
“嗤,傻子。”简晖冷眼看着女孩在河里扑腾,他吹了个口哨,居然掉头就走......
。。。。。。
“还是个小迷信。”他敛眉低笑,笑声里意味不明。叶娇娇演技了得,把个代嫁小媳妇演得入木三分。要不是他亲眼看见她为别的男人跳河,说不定就真信了。
细云啐了他一口,眉眼娇憨,“这是习俗,哪里是迷信。快走快走,我就当没见着。”
湿漉漉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样子,聂勋心里冒出一股邪火,说话更加放肆,“我这么大个人你还能当没见着?我走了,谁替你翻鞋面,嗯?”
说着,他夺过细云手里的布鞋,仔细看了看,“针脚细密,做的还挺像样的。”
不过看这尺码,不是他的。
聂勋的笑意淡了几分,轻轻松松就把鞋面翻过来,“喏。”
说完眯起了桃花眼看向针线篓,舔着后牙槽道:“没我的?”
这么重要的细节,叶娇娇居然疏忽了?
不应该呀。
叶细云自然而然把另一只递给他,。
聂勋手自动接过,身体缓缓下压,准备仗势欺人。
果然,叶娇娇又羞又急,杏眼里水光潋滟,活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啧,可真会勾引人。
聂勋的目光在菱唇上方停顿,香甜的气息扑面,他呼吸不稳。
三天后这个小娇娇就是他媳妇,提前亲一口不过分吧?
他的心跳得杂乱无章,在软的像棉花糖一样的唇上轻轻触碰,然后迅速后退,单手支撑高高跃起,“噌”的飞过了围墙。
“今天饶了你,下次要你好看。”
身后的院子里,藤椅上,细云摸着滚烫的唇,笑得意味不明。
聂勋飞扬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河边,直到碍眼的人挡在路中间。狭路相逢勇者胜,他收起笑容,大摇大摆撞了过去。
“我们谈谈?”简晖伸出手,拦住了聂勋。
“嗤,和你?那没什么好谈的。”聂勋与他擦肩,没有停留的意思。
“聂勋,你不会真以为叶细云会嫁给你吧?”自信让简晖仰起下巴,他就是喜欢全方位打击对手。
至于叶细云?哪怕自己不喜欢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她喜欢的是我,为了追求我她甚至愿意跳河证明。她答应婚事不过是迫于流言,你应该撒泡尿照照,叶细云怎么可能看上你?”
聂勋也觉得这才是事实,但就这样被人赤裸裸说出来,他还是难以接受。聂勋慢慢转头,笑咪咪的看向身侧的简晖:
奶白色的脸上架着金丝眼镜,清高孤傲,在一群乡巴佬的衬托下更是鹤立鸡群。
他眼神迷离,眼前仿佛出现一翩翩少年,笑如清风明月,眼有星辰大海。少年爱抱着书本穿过校园,也爱在球场上挥洒汗水,肥大的校服穿在身上依然如茂林修竹。
然后呢?
谁杀死了这个少年?
迷茫不过一瞬,聂勋很快恢复了清醒,他痞痞一笑,慢悠悠挽起衣袖,笃定道:“三天后的喜酒,你喝不成了。”
“不可能!”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简晖不屑,“那天我和细云敬你三杯,毕竟,你也算受害者。”言下之意,三天后婚礼上的新郎是他。
高高在上的嘴脸真恶心。
聂勋不再犹豫,挥着拳头冲了上去。
打架,他是专业的。
一拳过后简晖就招架不住,他抱着脑袋蹲到地上,痛苦哀嚎,“聂勋,你个疯子,不怕进派出所就给我住手。”
“嘘~”
聂勋吹了个口哨,拳头朝着简知青的肋下而去。既能让人痛不欲生又找不到伤口,这技术他练了十年。多次实战证明,相当有效。
“住手,不要再打了。”尖利的女声响起,聂勋咯噔一下,动作停顿了一瞬,这给了简晖可乘之机。
等他回头,就看到简晖躲在一个女人身后,眼镜歪斜捂着肚子,不复刚才的高傲。
不是细云,他忽然定下心来。
“老子字典里没有不打女人这一条。”他歪了歪脑袋,道。
叶素梅气得浑身颤抖,居然让她遇到可怕的霸凌事件,被欺负的还是简知青?!
她忍无可忍,张开双臂拦住村霸,凶巴巴道:“聂勋,我警告你,再不住手我就喊人了。”
“你喊呀。”搞得他见不得人一样,聂勋无所谓,“只要简知青敢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当着全体社员的面再说一遍,任打任罚。”
简晖脸都绿了,他把眼镜扶正,“叶同志你不要听他狡辩,我就是告诫他让他结婚后对叶细云好一点。你看他这样,像是好人吗?”
“什么?细云要嫁给聂勋?”叶素梅一下子就抓住重点,狐疑的看向身后。小姊妹喜欢简知青,经常找她倾述相思的甜蜜和苦恼。
她不过就是去了趟县城,小姊妹就要嫁给别人?
不,她不信。
“聂勋你不要得意,一定是你用了不正当手段胁迫细云。细云有喜欢的人,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坟墓,你放过她吧。”细云是叶支书千金,狗崽子动了坏脑筋,叶素梅自以为找到了真相。
嗤,搞得他跟王老虎一样,需要不择手段才能讨到媳妇,聂勋嗤笑着随口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们俩有……奸情?”
“没有!”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一触即离。
压不下心中的戾气,趁他们对眼的时机,聂勋绕过去抬脚就踹。简晖那是对手,被踹出去两米远,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聂勋犹觉不解恨,追上去朝着肚子狠踢几脚,然后踩着简知青的脸诘问,“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跟电影里演的恶霸,不能说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等叶素梅反应过来,单方面的殴打已经结束。简知青像破碎的布娃娃一样蜷缩在地上,金丝眼镜掉在草丛里,整个人看上去凄惨凄惨。
叶素梅想尖叫,可触及到聂勋狼一样凶狠的眼神,还有根根分明的刺猬头,她胆怯了,懦懦道:“聂勋,我一定会把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告诉细云。等她看穿了你的真面目,杨树湾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这个女人是叶娇娇的好姊妹,她要是告状,三天后的婚事估计真要泡汤,他到无所谓,就是爷爷奶奶要失望了。聂勋攥紧拳头,但不后悔刚才的冲动。
“不用,我都看到了。”细云从大树后绕出来。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叶素梅,她跺着脚搭上小姊妹的胳膊,嗔道:“怎么我就出去半天,杨树湾就变了天呢?”
“细云我永远站你一边,我们绝不能向恶势力低头。追求爱情没有错,你要勇敢。”
聂.恶势力.勋:……
不知怎么立正站好,摆出无辜脸。
先不论是非对错,细云歪头,打量这个害了原身的“小姊妹”。以细云挑剔的眼光来看,叶素梅头发有些枯黄,五官不够精致,身材过于干瘪,属于清汤寡水型。
比原身差远了。
她朝聂勋软软一笑,“怎么能打人呢?”
声音不大,但成功地让聂勋心脏停了半拍。他估计,接下来叶娇娇肯定要悔婚,他该如何安慰爷爷奶奶?却只听叶细云话锋一转,凉凉道:“有那闲工夫去收拾婚房不好吗?难道你要把事情都推给我哥他们?”
“啊?噢!”
尾音上翘,聂勋悬在半空的心直接飞到天上。
细云扳开叶素梅的手,语重心长道:“素梅,喜欢简知青就大胆去追求,我永远站你一边。追求爱情没有错,你要勇敢。”
原话奉还。
刚才简晖挨打,叶素梅眼底的心疼藏都藏不住,被她看了个真切。原来早在这个时候,这对狗男女已经对上了眼,是原身被猪油蒙了心。
既然如此,不如主动撮合他俩。
细云倒要看看,没有原身在中间掺合,渣男渣妇最后能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