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恒在薛蟠离开两个月之后就病了一场,王夫人想让薛蟠回来,然而被薛恒阻止了。
薛恒靠在床头,头发凌乱,面色苍白,脸上瘦削,只穿着白色中衣,虚弱地靠在床头。
王夫人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他的身后,又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用勺子撇了撇浮上来的药末,一股浓郁的药味萦绕着整个房间,徐徐白烟升起。
“你说你,都病了还那么忙,你要是去了我可怎么办?”王夫人拿着勺子舀了半勺的棕黄色的药液轻轻地吹了吹,放到薛恒的唇边。
薛恒的嘴唇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低头抿了一口药,浓郁的药味直冲喉咙,令人反胃不已,但是薛恒只是皱了皱眉头就咽了下去。
“我原不该说的,可是看你病得这么厉害,你该叫蟠儿回来帮你才是,有蟠儿在,你就能多休息一阵。而且蟠儿在那里,也没有个贴心的人照顾,你让我怎么放心?这自古以来,都是老子生病了,儿女们都要回来侍疾才是。况且蟠儿去了两个月,也该让他回来一趟才是。”
王夫人一边喂药,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薛恒一言不发,默默喝着药。
药并不多,但是并不好喝,王夫人喂完药之后,从身后丫鬟端着的托盘里捏了一粒红枣蜜塞进薛恒的嘴里,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嫌弃我烦啊,说了半天话,你一句都不说。”
“没有嫌弃。”薛恒终于说话了,只是声音沙哑得厉害,一说话,喉咙就痛得厉害。
“夫人,如今家里乱成不成样子,让蟠儿回来又能做什么?还不如让他安心地待在那儿学习。
姑苏传回来消息,说是甄家书院已经建好,蟠儿在这个月拿了第八名。名次虽然还是倒数,然而却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若是让他继续在家里,哪里能安心学习?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当秀才的娘,你若是也想过一把秀才娘的瘾,就不要让他回来,让他安心学习才是。
而且我听说那里女孩亦可以上学,等宝钗大一点,我还要送她过去呢。”
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薛宝钗听到自己的名字,眨了眨眼睛,握着薛恒干枯的手,泪汪汪地说:“爹爹,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咳咳......”薛恒咳嗽一声,伸手在薛宝钗的头顶温柔地摸了摸,道:“爹爹没事,你去了那里也有个伴,你比你哥哥聪明,这薛家我想以后交给你来打理。”
王夫人愣住了:“她一个女孩子打理什么啊?她还要学习如何管家呢。”
薛恒瞥了王夫人一眼,道:“甄家也只有一个女儿,也是跟着学习如何做生意的。我们家宝钗也不比人家差,何苦只能宅在后院相夫教子?女人有钱了,就算是以后嫁了别家,腰杆子也挺得直。”
王夫人也疼爱薛宝钗,但是薛蟠那是她命根子,不太情愿。
薛宝钗摇了摇头说:“爹爹,这于理不合,更何况当初答应了甄家姐姐,以后她进来薛家是她做主。”
“以后再说吧。”薛恒叹了口气,他就是不想让甄家之女完全掌控薛家,万一对夫人和宝钗不好怎么办?
薛蟠就是个混不吝的,也不懂得如何保护身边的人,娶了媳妇,谁知道他会不会偏向媳妇,让媳妇欺负婆婆和小姑子呢?
他感觉自己时日不多了,这个病拖了好几个月了还没好,金陵的所有有名的大夫都请来了,也没见有个效果。
林锦跟着贾敏已经离开了甄家,前往了京都。
甄家书院也已经走上了正轨,附近的村子听说这边有个学院,里面的老师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进士老爷,束脩也不贵,不少人都忍不住打听这个书院。
有些听到书院居然还收女学生,顿时就觉得这个书院就是个不正经的,就不让儿子过来上学。
也有的实在是家里穷,听说在学院读书还有补助,偶尔还能带铜钱回来,就是三岁的娃也收。
于是为了能让家里多出一个劳动力,不用整日守着一个孩子,就把三岁的男娃也送去了学院。
多数都是送男孩子去学院,女孩子几乎没有,只有一户人家,只有一个闺女,一个孤寡母亲,母亲想让女儿以后识字,能嫁个好人家,咬牙着交了束脩,就送女孩子去了学院。
女孩姓秦,是一个怯怯的小姑娘,今年五岁这样。
因为甄英莲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学院里的鲁源就和学生们给甄英莲打造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出来,其中那叫自行车的东西最是实用。
如今只有学院这里会弄自行车,一个月能弄出来三四辆,就放到城里的杂货铺去卖,全是木头的就便宜一点,五百个铜钱就能买一辆单人的自行车,五两银子一辆有铁链的自行车,还有三轮拉货的,要十两银子。
城里的人没见过这玩意,很快流行起了自行车,城里的纨绔子弟现在不攀比衣服玉佩,谁家又娶了一房妾室了,而是攀比谁家有自行车了。
也不是没有人打甄家杂货铺的主意,不过甄家早早抱了知府的大腿,也开出了条件,只要花一百两银子,就能买下自行车的制作方子。
有人想买断,但是城里有钱的人居多,争吵了一番,谁也没有压过谁,就通通买了方子回去自己造,然后拿到外面去售卖。
这一阵子,甄家进账了几千两银子,甄士隐的腰包一下子就鼓了起来,整日乐呵呵的。
而参与了制造自行车的学生和老师,都各自按照贡献拿了钱回家。
甄英莲出主意,拿得银子最多,足足十两银子,甄瑜帮着解决了不少麻烦,拿了三两银子。
薛蟠只出了力,就只得了一两银子,不过他倒是不羡慕别人拿的钱多,他高高兴兴地上了街,打算用这一两银子给甄英莲和薛宝钗买礼物。
甄英莲想了想,也跟着去了,她也要给父亲母亲买礼物。
甄瑜并没有跟着去,而是收好了银子,继续在院子,继续练习今天学的拳法。
相比科举,他更想去军队。
刘妍、许瑶春几个从金陵跟着回来的孩子,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没有大花一笔的意思,而是非常珍惜地收了起来,毕竟他们无父无母,什么都要靠自己,束脩也还是要交的,这些银子,就是她们之后的生活费和束脩。
苏若云和苏晓兰各自拿了三十个铜钱回去,一家人乐得,只要一出门,就夸奖女儿懂事,小小年纪就会孝敬长辈了,听得其他村人羡慕不已。
这三十个铜钱可不少了,就是家里的壮劳力出去干一个月的活,都不一定能拿回来三十个铜板。
一时之间,村里有孩子的人家,都期待地等着下半年开学的时候,送娃去学校,也挣这一分钱。
甄英莲带着柔菊柔兰,甄瑞平甄瑞安两兄弟,以及薛蟠一起去了城里。
城里要比乡下热闹多了,鳞次栉比的商铺,沿街叫卖的小商贩,来来往往的行人,充满了烟火气息。
薛蟠的衣服都被他自己暴力洗烂了,因此他出来,除了给甄英莲和薛宝钗买礼物,也是为给自己买几身衣裳。
“莲妹儿,你想要什么?”坐在马车里,薛蟠兴奋地跟甄英莲说道。
甄英莲懒洋洋地打了一声呵欠:“没什么想要的。”
薛蟠问完,又自言自语了起来:“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我想给她买个头花,我现在只有这一两银子,要省着点花。”
薛蟠身上不止这点银子,他来的时候,就带了不少银子,每个月父亲还让人送银子过来确保他的生活。
但是薛蟠要学习,基本上没有多少时间去花,再加上,村里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但是,这一两银子,是他自己亲手赚到的,这让他由衷感到有一种成就感。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胀胀满满的,薛蟠觉得,这种感觉,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他似乎找到了可以为之努力的目标。
一路到了城里,两人用的钱不多,甄英莲买了一根木簪子送给母亲,一支毛笔送给父亲。
而薛蟠就郑重了很多。
薛蟠仔细挑选,买了两个泥人,两个泥人都穿着粉色的衣裙,其中一个头戴珠钗,穿着嫩粉色的衣裙,笑容明媚,手里拿着一把粉色团扇。
另一个同样穿着粉色衣裙,不过款式并不一样,精致的眉心中有着一点胭脂痣,嘴角微微翘起,低头看着书,秀气的小手握着半卷书,却没有多少书卷气,反而多了一丝调皮。
薛蟠郑重地将那个有胭脂痣的女孩子递给甄英莲:“莲妹儿,送给你。”
“哦,谢谢。”甄英莲还挺喜欢这个泥人的,尤其是嘴角的那一抹笑容,特别好看。
泥人并不贵,但是薛蟠特地买了一个上好的檀木盒子装了起来,准备到时候带回去给妹妹。
薛蟠看向甄英莲,笑容灿烂:“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