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姨,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扶柳看韩书妍面色苍白,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和白天判若两人,不由有些奇怪。
“没有,只是夜间有些凉,我忙着照顾诚儿,一不小心受了寒。”韩书妍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往旁边让了让,淡声道:“进来坐吧。”
扶柳点头,提起裙摆迈入屋中。
屋里屋外实在是两个世界,屋外秋风萧瑟,空气冰冷寒凉,而屋里熏香缭绕,暖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韩书妍在主位上坐下,有些勉强地挺直脊背,对扶柳招手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拘束,见了我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干嘛畏畏缩缩的,我有这么可怕?”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扶柳一眼,抬起下巴,示意扶柳到她跟前坐下。
扶柳知道韩书妍是在阴阳怪气,她今天这样帮着陆眠舟,韩书妍一定气坏了,不出口恶气心中必定怒火难消。
韩书妍叫她来这的目的,大概也是为此。
扶柳垂眸,纤长的羽睫覆上眼睑,将眼里的情绪一同敛去,低头抿了口茶,只等韩书妍开口。
“寄红,帮我把我的传音玉简拿来。”韩书妍冲里屋喊了一声。
“夫人,马上就来!”
里屋传来物品翻动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杏色衣裙的年轻侍女娉娉婷婷走了出来,手里捧出一个木盒。
韩书妍接过寄红手里的木盒,取出盒中装着的传音玉简,将玉简捏在手里把玩,然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让寄红帮她穿戴整齐。
寝衣、中衣、外袍……
一层层锦绣衣袍,如同春蚕吐丝,一点一点将韩书妍的身体慢慢裹紧,使她重新变得庄严得体、雍容华贵。
“阿柳。”韩书妍扶了扶鬓边歪倒的金钗,终于再次开口了:“韩姨这次叫你来,是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扶柳犹豫了一下,抬头怯怯看向韩书妍,闷声道:“韩姨,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无非是为了昨天下午陆眠舟的事。”
“聪明。”
“我本不该帮他的……”
“哦?”韩书妍目光骤冷:“原来你知道自己不应该帮他啊,扶柳,我就问你一句,你在我陆家寄居的这些日子,我可曾薄待过你半分?”
扶柳如实回答:“不曾。”
韩书妍冷笑一声:“既然我没有哪里对不住你,你又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就为一个伤害我儿的恶徒,鬼迷心窍了吗,你这样我陆家是再也容不得你了!”
“咳咳咳……”
许是因为动气,牵动了情绪,韩书妍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寄红连忙上前帮她顺气,为她递上茶水:“夫人,喝口热茶缓缓吧。”
在视角的盲区,一枚小小的丹药被塞到韩书妍的手上,韩书妍本来想说她不喝茶,但触碰到手中的丹药,立马改了主意,接过茶,暗暗就着丹药服下了。
扶柳不动声色地观察韩书妍的表情,心里猜测她是旧病复发,又或者是在白天的打斗中受了内伤,不愿叫人知晓,这才有所隐瞒。
韩书妍用完茶,一旁的传音玉简就亮了,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帕子,连通玉简。
玉简之中传来一道充满歉意的男声:“韩仙子,阿柳的事是我们扶家失礼了,那孩子父母早亡,都是我平时管教不周,对她太过纵容,不知令郎现在情况如何?”
“诚儿没事,扶仙君不必内疚,只是我们两家的这门亲事恐怕是结不成了,扶柳这孩子也不适合再留在我们陆家。”
韩书妍露出遗憾的表情:“我这也是为了两个孩子考虑,首先,他们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感,强扭的瓜不甜,其次,相信仙君对我们陆家的一些隐秘有所耳闻,夫君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野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阿柳和他在一起久了,迟早被带坏。”
“这件事真的没有缓和的余地吗?”
“没有。”
扶家家主亲自道歉,态度一直不错,算是给足了陆家面子,韩书妍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不少,但在联姻一事上始终态度坚决。
传音玉简的另一头,扶光眉头紧锁,沉默良久,终是道:“阿柳现在在哪?”
“叔父,我现在就在韩姨这里。”
扶柳看了韩书妍一眼,韩书妍没有说话,意思是让她自己和扶光聊,不愿意插手他们扶家的家事。
“你!”扶光噎住,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个侄女还敢在韩书妍面前抢答,一点也不像个做错事的人。
玉简那头陷入了沉默,韩书妍的心情却极为舒畅,她知道扶光已经动气了,扶柳这次回去,少不了要被教训一顿,以后也找不到他们陆家这样的好亲事了。
至少四大世家之中,他们韩家是不会再接受扶家的女儿,除了陆家和韩家,也就只有许家有资格和扶家联姻,可惜那许家独子是个纨绔……
韩书妍抱着看戏的心情,看着一旁与叔父传音的扶柳,觉得自己身上的病痛都减轻不少。
“叔父,我相信韩姨已经把这段时间我在陆家发生的事都告诉你了,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和陆明诚也没有正儿八经定下亲事,你们的口头约定,毁了也就毁了。”
扶柳先发制人,继续道:“这门亲事黄了也好,我不喜欢陆明诚,他也不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姻缘强求不来,你就不要再替我做主了。”
扶光的表情从惊愕到失去控制:“阿柳你变了,以前你从来没有这么对叔父说过话,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了陆家那个野小子,这辈子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扶柳不给他还口的机会,单方面切断传音:“叔父就当没有我这个侄女吧。”
……
从韩书妍的小院出来,扶柳觉得心中十分畅快,走起路来都轻快不少。
今天大家都开心,韩书妍看戏看得很开心,她怼叔父也怼得很开心,双赢。
大概只有扶光会不开心吧,但是对扶柳来说,能恶心一把这个一心把她卖了换好处的叔父,不失为一种另类的快乐。
“叔父。”扶柳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两个字,似乎是在仔细体会这两个字更深层的意味,最后摇摇头,扶光还不配当她的叔父。
一个给自己的侄女下毒,把她当成维系家族利益的联姻工具的人,怎么配得上一声叔父?
断绝关系,再好不过。
扶柳已经厌倦了在扶家如履薄冰的日子,她装孙子装够了,再装下去,恐怕心理健康真的会出问题。
这个扶家,她是再也不会回去了。
扶柳心中暗自做下决定,提步往祠堂的方向走去,她刚才当着韩书妍的面,已经承诺了这两天自行离开,至于去哪儿,就要看看男主那边的打算了。
差不多到了快要天亮的时辰,天边已经透出一线微明。
扶柳没走两步,就看见一个侍女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急匆匆地往韩书妍的小院走去,边走口中边说:“寄红姐姐别催了,这就来。”
原来是在传音,扶柳了然。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本想等那个侍女走远一点,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就跟上去看看,结果那个侍女走路的时候不慎被石头绊了一跤,手中药碗应声而碎,药汤洒了一地。
难闻的药味在秋风中飘散,扶柳不禁掩住口鼻。
“完了完了,药汤全洒了!”那个侍女蹲了下去,试图用手捡起脚边的碎瓷片,反被瓷片扎伤,指间渗出几颗鲜艳的血珠。
“怎么回事?”传音符中传出寄红的声音。
那个侍女嗫嚅道:“寄红姐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孙神医给夫人熬的药全洒了……”
送药的侍女都快急哭了,一个劲儿的跟寄红道歉。
寄红心里也着急,打断她道:“好了,别哭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哭也于事无补,赶紧去找孙神医吧,让神医另熬一碗解毒的汤药,尽快给夫人送来。”
送药的侍女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我知道了寄红姐,夫人那边……”
“夫人那边我先替你担着,你动作快点,夫人那边的情况不是很好,等不了太久。”
寄红说完就切断了传音,那个送药的侍女手中的传音符化为飞灰,她张了张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又怕耽误时间,连忙站起身,一路小跑,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扶柳藏在暗处,在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心头的疑虑越来越大。
什么解毒药,孙延为什么要帮韩书妍熬药,他和陆眠舟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孙延,韩书妍,陆眠舟,三个看起来亳不相关的名字,内里似乎存在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块拼图,只有组合在一起,才能拼凑出那个唯一的真相。
扶柳不想放过这个弄清真相的机会,干脆调整了原先的计划,不去找陆眠舟了,先去看看这个孙延是在搞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扶柳:从今天起,快乐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