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躺平

伏虎城郊,千叶镇。

绘有陆家专属纹样的马车在小镇牌楼前停下,倚翠丢下马鞭,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今晚穿了一身干练黑衣,神采飞扬,英姿飒沓,走起路来都带风,倒不为别的什么,只因家主交待过,叫她尽快把孙神医请回去。

她真的赶时间。

倚翠加快脚步,按照陆闻风说的,直奔镇上的酒馆而去。

至于为什么是酒馆呢,那就要从孙神医这个人说起了。

孙神医本名孙延,是个四海为家的云游医修,医术高明,同时也嗜酒如命,除了行医,就是整日泡在酒馆里。

传说孙神医之所以居无定所,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他没有钱买房,钱全拿去买酒了,第二是他白天喝酒,晚上也喝酒,根本就不用走出酒馆的大门,所以不需要为自己找住处。

而他云游的原因大概就是,修真界的酒馆实在是太多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完全可以天天换着喝。

千叶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伏虎城周围有许多小镇,千叶镇充其量只是个中等体量的,经济文化也不发达,甚至连名人都没出过几个,可以说没有一点吸引人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居然有着比伏虎城中最大的酒庄长新酒庄还要大上数倍的酒楼。

倚翠在写着熙春楼三个描金大字的招牌前停下,这座名为熙春楼的酒楼现在是这个小镇唯一还没有打烊的酒楼。

熙春楼是座三层楼高的小楼,外表看上去精致小巧,内里实则别有洞天,楼内空间很是宽敞,并附带一个大型的地下酒窖。

踏进熙春楼后,街上巡夜的更夫刚好打响亥时的梆子,倚翠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返程时间,不由有些着急,寻人的目光都变得急切。

“客官,需要点什么?”掌柜的一边拨弄算盘,一边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连头也没抬。

倚翠仍然在酒楼里搜寻神医的身影,没有听见他的话。

“我说客官……”掌柜的抬起头,本想说您到底是吃饭还是住店,一看倚翠的模样,立马改了口:“姑娘,寻人?”

“请问这里可有一位姓孙的客人,是个医修,整日喝酒,行事散漫,喝醉了就直接睡在店里……”倚翠根据陆闻风的描述,尽力还原孙神医的样子。

那掌柜的一听这话,立刻就笑了:“我们这小店,每天都要接待数百位客人,男女老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怎么记得住他们的名姓,姑娘你这是抬举我了。”

“那你记不记得这些天有没有客人天天喝酒,几乎住在店里?”

“酒鬼嘛。”掌柜的搁下笔,抬手一指二楼:“我这里多的是,这么晚还在店里喝酒的,没有一个不是酒鬼,你且上楼去找。”

沿着楼梯上去,就是熙春楼二楼的大堂,大堂两侧是包间,三楼则是客房,与一楼不同,二楼人还挺多,几乎张张桌子面前,都坐着几个深夜买醉的食客。

倚翠挑眉,原以为这熙春楼晚上没什么客人,没想到人全都跑二楼来了,不过也可以理解,谁让二楼环境好嘛。

她驻足张望,努力在人群中找到最像孙神医的那个,右肩却被人从后一拍,一个邋里邋遢的怪大叔说:“喂,姑娘,找人?”

这人满身酒气,难闻至极。

倚翠身子一僵,连头也不愿意回,冷淡答道:“对,找人。”

接着自顾自往前走。

没想到那人却不罢休,看她走了,居然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对她道:“我说小姑娘,你跑什么,你不是要找人吗,跟我说说这人长什么模样,这里的人我熟,只要有这号人,准给你从人堆把他揪出来……”

“不必了,别挡道。”倚翠不理他,她不想在这种乱七八糟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你这姑娘气性怎么这么大?”那人嘟囔道:“我是好心帮你,大晚上的闲着也是闲着,给自己找点事做。”

“呵。”倚翠停住步子,直视面前的怪大叔,警告道:“我最后说一遍,我不需要人帮,不要再跟着我了,不然,小心我的剑!”

她亮出本命剑,横剑在手,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啧啧啧。”那人非但不害怕,反而摇起头来,口中叹道:“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不该轻易拿出来吓人,小姑娘,你习剑之时,师父没有教过你这个道理吗?”

“再说了,气大伤肝。”他用手轻轻一推,帮倚翠把剑送进剑鞘,像长者一样耐心劝告:“不仅对身体不好,还容易为自己招致祸患。”

气大伤肝四个字一下子触碰到倚翠敏感的神经,她好像想到什么,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您是……孙神医?”

孙延一愣:“怎么,你要找的人不会就是我吧?”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陷入了沉默。

……

月黑风高夜,辛苦加班时。

扶柳依依不舍地喝完最后一口银耳莲子汤,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这才咬牙离开了客房。

当然,她是从后门走的。

今晚陆明诚那出了点状况,陆闻风和韩书妍走不开,只好派了一个侍女来传话,叫韩世昌把陆眠舟就地关押,就关在了祠堂后面的放杂物的小房间,那个房间原本是放纸烛的。

至于扶柳,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来做客的,即使帮着陆眠舟干了点糊涂事,陆家也不好越过扶家,直接对她做些什么。

于是扶柳理所当然地跟着韩世昌住进了客房,这一处客房是离祠堂最近的居所,一旦陆眠舟那出了什么事,韩世昌都可以立刻赶过去,所以他选择在这儿暂时落脚。

带着扶柳,也有点看管的意思。

可惜大晚上的,大家都要加班,扶柳突然对正在与大老板单独开会的韩世昌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微妙感情。

“宿主,你要去哪?”深更半夜,三个系统居然也没休息,依然密切关注着扶柳的动向。

太敬业了,扶柳忍不住在心里给它们鼓掌,敬业到无孔不入,如影随形,就像随身携带了一个监视器!

好像有点不对?

这哪是一个监视器啊,分明是三个!

扶柳更加头疼了,不情不愿道:“我去看看男主。”

一提男主,三个系统都精神起来了,系统1号语重心长:“去关心关心男主也好。”

扶柳:“我只是去看看他在不在祠堂。”

系统2号:“不在祠堂还能在哪?”

男主还能跑了不成,陆家怎么着也是当世第一的修仙世家,拜入门下弟子数不胜数,前来投靠的客卿如过江之鲫,人才一抓一大把,任他陆眠舟的修仙天赋再好,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三个系统根本就不把扶柳的担心当回事。

扶柳罕见的沉默了。

果然,一带三带不动。

团队合作三大戒律:

1、不要对你的队友抱任何期望。

2、时刻做好一对多的准备。

3、最后,打不过赶紧跑,死道友不死贫道。

至理名言啊!

扶柳只恨没有把这几个字刻进脑海里,然后每天晚上睡觉前都看上一遍,提醒自己认清形势、放弃幻想。

这队友真没救了。

扶柳深吸一口气,还是对三个系统解释了一番她的用意:“男主实力深不可测,遇到反派追杀不仅不跑,还自投罗网,选择回到陆家,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我们得盯紧他。”

三个系统满脸问号。

“男主什么时候实力深不可测了?”

区区筑基大圆满也能叫实力,那他们三个渡劫期大佬不得逆天?

没见识。

三个系统都不说话了,但是隔着屏幕,扶柳依然感受到了它们对她的鄙视。

可以,很可以,这届系统很嚣张!

她也不说话了,准确来说是无言以对。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时间久得似乎要凝结成冰。

三个系统都有点心虚,偷偷传音给彼此:“我们这么说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别拿前辈的眼光去看后生,他们还在有成长的空间。”说完这句,系统1号率先对扶柳道:“咳咳,我们的意思是,这黄毛小子,不是,口误,真是口误,这男主……”

“行了,闭嘴,我来说!”系统2号无情打断了系统1号:“我们的意思是,这男主还没有发育好呢,他现在离满级还差的远,怎么能叫深不可测。”

“好吧。”扶柳接受了这个说法。

“嗯。”系统2号明显松了口气,继续道:“男主之前吞食了定魂珠,定魂珠可以温养神魂,帮助食用者梳理体内灵力,提升一定修为,世人多用来做换灵根一类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定魂珠还有另外一种用法,只要食用者自毁神魂,就可以逆用定魂珠,在短时间内将修为提升到原来的数倍……”

“我想男主应该就是用了这个办法,所以才在韩夫人围攻他的时候,实力突然提升,在一众金丹元婴强者手下撑到他父亲赶来。”

有理有据,听起来没有一点毛病,但是扶柳知道,陆眠舟绝对没有用这个办法,因为从陆眠舟吞下定魂珠的那刻起,他们俩就没分开过,如果陆眠舟逆向使用定魂珠,她一定可以察觉到他身上的灵力波动。

可别说什么她弱到察觉不到的话。

嗯,虽然三个系统没有这么说,但是扶柳看得出来,它们就是这么想的。

在这个推论的最开始,三个系统就认定男主没有隐藏实力的心机,而她不知道逆用定魂珠的方法,就算她知道,它们也觉得男主绝对能瞒过她的耳目,所以结论就是男主一定逆用了定魂珠。

逻辑严丝合缝,堪称完美!

唯一的漏洞就是这三个系统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它们的宿主,它们总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光评判一切,带着一种强者的自负。

团队合作最忌讳的就是自负,一个刚愎自用、从不考虑别人的意见的队友,绝对比三个对手还要恐怖,何况是三个。

扶柳算是看透了这三个系统,这一回她更加确信,跟它们组队是没有前途的。

于是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瞪大双眼:“原来男主逆用了定魂珠啊,怪不得突然变得那么强,我都不知道定魂珠还可以这么用,还是我太年轻!”

扶柳无比悲痛地捂住脸,仿佛因为自己的无知无地自容,口中不断地说:“我好没用,我怎么这么无能,我不仅无能,还听不进别人的意见,我有罪,我不能原谅自己!”

三个系统被扶柳的反应彻底惊呆,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居然会让她彻底失去自信,继而自暴自弃。

系统3号偷偷传音给另外两人:“这个宿主还挺脆弱?”

话里都是不可置信。

系统1号:“算了吧,她还是个小姑娘。”

系统2号点头:“只要她肯好好做任务就好,别的也不强求。”

愧疚像是流型性感冒,最终还是在三个系统中传染开。

三个系统轮流安慰了扶柳几句,又说了点什么带飞,只要你肯听我们的,保证超额完成任务一类的鬼话。

扶柳也不和它们争,只管点头称是,心里愉快地想,从今晚开始,她就要快乐躺平了,加什么班啊,她直接不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扶柳:这届队友带不动,不带了

三个系统:什么队友,我们是领导来着

扶柳:行,那你们更该消失了

……

暴力场面,少儿不宜,此处省略八百字

最后,熟悉的国际歌响起,伴随着三声资本家的痛呼,你工人奶奶站起来了!

注1: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春秋,老子,《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