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佳队友

韩夫人派来接应陆明诚的使者正是她的族兄韩世昌,也就是先前逼死陆眠舟养母,然后被他用刀捅伤的那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韩世昌见到陆眠舟的第一眼,马车里的气氛就不对了,扶柳感受到危险的信号,连忙打起精神,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敬业态度,严阵以待。

沉默片刻,韩世昌冷笑一声:“陆眠舟,你这个小畜生终于落到我手上了,两年前就行凶伤人,害我结结实实挨了一刀,现在更是胆大包天,连你嫡亲的哥哥都敢伤,明天不知道还会犯下什么滔天罪行。”

陆眠舟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韩世昌也不生气,继续道:“我早就劝过你父亲不能姑息养奸,你父亲不听,非要把你留在身边,一再纵容,害得我们韩家颜面尽失,今日更是做出谋害亲兄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这回定是不能饶你了。”

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本《陆氏家训》,翻到第一百二十七条,读道:“……凡我陆氏子弟,皆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若父子反目,兄弟相残,乃至弑父杀兄,便是违背伦理纲常,愧对先祖,当族谱除名,逐出家门,永世不得以陆氏族人自居。”

他说着说着还特意抬头去瞧陆眠舟的反应,似乎是想看看他害怕的表情。

陆眠舟自然不会让他失望,淡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又没有进你们陆家族谱,算不得陆氏子弟,你们的家训与我何干,还是说舅舅早已把我当成亲侄子了?”

这声舅舅可把韩世昌气得不轻,他的脸色黑得吓人,简直想上去掐死陆眠舟。

“一个歌妓生的野种也配叫我舅舅?”韩世昌啐了一口:“不论是陆家也好韩家也罢,都是绵延百年的清贵世家,岂是你能攀亲道故的,别脏了我们两家的门楣。”

脏了他们的门楣?

陆眠舟的目光沉了沉,但很快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平静淡漠:“舅舅要知道,并非是我愿意待在陆家,而是陆闻风要留,陆明诚的根骨和天赋你们比我清楚,这么一个废人,如何守得住陆家基业?”

此话一出,韩世昌登时变了脸色。

他心里很清楚,作为四大修仙世家之首,陆家根系庞大,除了陆闻风一脉,还有大大小小数支旁系,而陆明诚天生灵根奇差,在修仙一道上可以说是毫无前途,若把家主之位交给他,陆家旁系那几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帮人想争,陆闻风自然不会让。

所以……

韩世昌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当这种可能从陆眠舟的口中说出来,就多少有一点扑朔迷离了,他不禁怀疑,难道这父子俩已经通过气,所以陆眠舟才这么有恃无恐。

“陆眠舟。”韩世昌缓下脸色:“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莫不是想让我放了你?”

“当然不是。”陆眠舟打量着韩世昌的神色,心想鱼儿上钩了:“我为什么要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是陆明诚想抢我已经吞下去的定魂珠,还要取我的灵根,我不过是正当防卫。”

同时暗中传音给扶柳:“你来帮我添一把火。”

见有机会表现,扶柳立马来了精神,充分展示她作为一名优秀队友的职业素养:“当然,我都看到了,就是陆明诚先动手的。”

“韩世伯,您大可放心,大是大非面前,我是绝对不会说谎的,就是到了家主面前,也是一样答案,我可以以自己的道心起誓。”

“怎么样,这把火够不够旺,准备怎么感谢我?”扶柳传音回去,心想我都以自己的道心起誓了,陆眠舟这棵百年铁树,怎么着也该开花了。

陆眠舟别过脸,转而面向韩世昌,就跟没有听见扶柳的话一样,也不回答。

马车辘辘向前,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变换,正如韩世昌此时的思绪。

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下山的车速比来时快上不少,秋风吹起车帘,冷风从车门灌入,霎时吹散了室内的浓香。

韩世昌却自觉清醒不少,韩家江河日下,正如此刻的下坡路,他只是韩家旁支,在家族捞不着什么好处,还总是受其他几支排挤,哪里比得上在陆家当主事风光。

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他还要在陆家讨生活,若是有一天,走上家主之位的是陆眠舟,如何容他?

韩世昌的眼珠子转了转,故作惊讶道:“什么,这件事原来还有这么一层隐情,看来是我误会贤侄了。”

陆眠舟微笑:“这不怪舅舅。”

这一声舅舅却似叫到了韩世昌的心坎里,让他心情十分舒畅,陆眠舟顺坡下驴,向他示好,他自然不能怠慢,忙道:“不知贤侄想要我做些什么?”

若非有所求,又怎么会对他百般暗示?

韩世昌满脸堆笑,只等陆眠舟开口。

扶柳也在等陆眠舟开口,在她看来,现在是个逃跑的好机会,等到了陆家,在韩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可就不好跑了,又不是人人都像韩世昌这么好忽悠。

若她是陆眠舟,她定要狠狠敲诈韩世昌一笔,先要些伤药,把身上的伤治好,再找个借口将他支走,让他去拖住韩夫人,等马车一到伏虎城,立马突围。

只一条,就是外面的那些侍女不大好对付,若是要强行突围,还是需要一些策略。

扶柳心里飞快计划着逃跑的一切可能,分析情况,权衡利弊,简直有那考前通宵复习的干劲,就差在脑门上绑条红带子,上书奋斗两个大字。

却听陆眠舟道:“岂敢劳烦舅舅,今日之事,是非曲直,自有家主裁夺,我又没有做过亏心事,不怕同他们当场对峙。”

“怎么,你竟然……”

韩世昌一愣,生生止住话头,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的青年,这个尚未及冠的青年眉目之间还有几分少年的稚气,但一双眼眸漆黑,眼底像是盛了明亮的星子。

这双眼睛很干净,也很清澈,你看它的时候,仿佛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无论面前的人是谁,它始终都是这样,不为任何人改变,透着一种固执的坚定。

还是太年轻,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韩世昌忽而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小年轻啊,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上道,他都不计前嫌,明示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要单打独斗,开个口求他一句是会死吗?

明明有捷径可以走,非要撞得头破血流。

你的头是铁做的吗?

韩世昌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开口道:“贤侄,你有所不知,最近家主临近突破,已经去了城外的庄子上闭关,不在城内,家里现在是夫人当家,你想让家主为你做主,恐怕很难,夫人爱子如命,你伤了她的宝贝儿子,她岂会善罢甘休,你的处境很危险了。”

“什么,陆叔不在?”扶柳花容失色,抢在陆眠舟说话前开口道:“这可怎么办呀,韩世伯,你可要帮帮我们,要是让眠舟哥哥落到韩姨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她一定会杀了他的。”

“唉。”韩世昌摇头。

扶柳拉住他的袖子,闷声闷气道:“韩世伯,你肯定有办法的,你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除了你,没有人能见到陆叔,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替我们走这一趟吧。”

“这……”韩世昌故作为难。

扶柳心里大骂韩世昌做作,一边骂,一边继续装委屈:“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你就帮我们一次吧,只要过了这关,要我怎么报答都行,否则……否则要是眠舟哥哥死了,阿柳也没办法独活。”

说到此处,扶柳已经泣不成声。

韩世昌暗中瞥了陆眠舟一眼,见他不说话,权当是默认了,这才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他复又重重叹了口气,似乎非常不忍看到这种场面,装模作样地安慰了扶柳几句,这才撤下车内结界,转身走出车厢。

车厢外,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负手站在蔚蓝的天幕下,极目远眺,就是一座巍峨的城楼,这是东城门的瞭望塔,这样的城楼伏虎城内还有许多座,数也数不清。

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大城。

也只有当世第一的修仙世家才配占有。

韩世昌眯起眼,近乎贪婪地盯着这座城,好像要把城内风光牢牢刻入眼底。

“义父。”一抹绿色闯入视线,一个绿衣女子走到韩世昌身前,干脆利落行了个礼,目露不解:“义父在看什么?”

“看我们的百年富贵。”

“什么?”

倚翠以为自己听错了,想要追问,韩世昌却已经转过身,轻唤了一声:“阿羽。”

这是她的小名。

倚翠是林翠羽来到陆家之后,韩夫人赐给她的名字,在此之前,她的俗世名字一直是林翠羽。

倚翠诧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起这个名字了,她都快忘了她还有自己的名字,这种感觉有些微妙,她不动声色地握紧右拳。

韩世昌自顾自说道:“我们这种人就像浪里的浮萍,无根无蒂,四处漂泊,只有倚仗大家族的势力,替人卖命,才能得到片息的安稳,可惜这种安稳也并不长久,要想富贵长盛不衰,还是得耗费一番心力。”

倚翠听出韩世昌话里的不同寻常,忙问:“义父可是有要事叮嘱?”

“被挖了灵根,陆明诚这辈子算是废了,我们的宝不能押在一个人身上,陆明诚背靠韩家,陆眠舟未尝得不到扶家的支持,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打探清楚家主的态度。”

“义父的意思是……”

“我要到庄子上去一趟,押送陆眠舟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夫人若是问起,你就说我有急事要办,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自行料理,至于陆眠舟。”他话锋一转,遥遥看向车内:“有扶二小姐在,应当很难出事。”

车内,两道目光同时穿透车身,也在回味韩世昌话里的意味,扶柳和陆眠舟不约而同地使用了某种窃听术法,却都没有知会对方。

一场风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韩世昌:我想卖个人情居然都卖不出去,不行,越是这样我越要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