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万籁俱寂。
崔殢君的两个侍女却还没有睡,双双在厨房劳作。
两个人默契地将那能够止血祛瘀的蒲草取粉,研磨,装入黄纸,期间二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却很是默契,想来是已经是一齐做了许久。
唯有一旁铜壶滴水的声音印证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标有刻度的浮剑撞击在铜壶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两人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芳儿微微蹙起眉,良久,认命的叹了口气,而后对芬儿道:“我要走了。”
芬儿明显不舍,但还是道:“早点回来。”
芳儿点了点头,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一只碗,又从芬儿手中接过一包蒲黄便离开了厨房,径自走向崔殢君的卧房。
走到门外见里头仍有烛光,芳儿敲了敲门,推门而入,崔殢君正撑着头在桌前读书。
她快步走上前,跪在崔殢君面前然后捧起了那只碗,“侧妃,取血了。”
崔殢君有些疲惫地坐起身,她捏了捏眉心,低头望着芳儿,忽而问道,“这是第几日了?”
芳儿回忆片刻答道:“回侧妃,是第七日了。”
崔殢君没再说话,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正是容辞叫她挖心头血时的那把。
然后伸出胳膊,在交错纵横的狰狞疤痕之中,又划出一条血痕,鲜血自长臂的曲线缓缓流动,最后划过指尖,再滴落到那个碗里。
不似寻常人的血那般粘稠,崔殢君的血自手臂涌出,再到指尖,整个过程都很流畅。
而崔殢君却仿佛感觉不到痛,甚至习以为常,还颇有闲心地观察着手里那一枚圆柱形的箭筒。
箭筒是不知名材质制成的,很坚硬,不易腐蚀,上头的花纹也很简单,是一条常见的流苏。
崔殢君不禁响起秦素昨日救她时,头上也绑着一条流苏,随着头发从她眼前飘过,露出一段流畅的下颚线,她身上有股茉莉花的味道。
其实这院子里每个姑娘洗完衣服后都会用茉莉熏香,但不知道为何,她身上的,竟格外好闻些。
崔殢君一时之间,竟想得入迷了。连血什么时候流满了碗都不知道。
是芳儿连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但反应过来也不过是拿纱布随意缠了两圈,而后就坐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芳儿将她的血装进食篮,再盖上盖子。
但就算盖上了血腥气还是那么明显,崔殢君甚至嫌弃自己的血,用手指堵了堵鼻子。
芳儿看了她一眼,似乎也习以为常,只说了句:“奴婢告退。”便缓缓离开了。
崔殢君没答,只是在门关上的同时,将那包蒲黄放到了烛火之上。
芳儿恰巧回头,自然是看到了烛火忽而爆开,崔殢君人影摇曳的样子。
她再次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
因为她没有时间去同情侧妃,她的路也不好走。
夜晚的别院里静悄悄的,但芳儿知道,这一路都有暗卫在活动。
想当年她第一次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还不敢走,是一名暗卫一直在前头领着她。
后来知道不论何时王府都有人守护,芳儿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一路向东,最后爬上了神女像,秦素怎么也没想到,就在神女像背后的山洞里竟然会有一处暗门,她那日若是再等等,就能撞上来送血的芳儿也说不定。
将机关按下后,芳儿就消失在了洞穴之中。
面前一片漆黑,芳儿熟练地从墙壁上取下火折子与火把,有了火光后便提着那碗血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着,那是一条很长的楼梯。
从前芳儿来的时候,都是只能听见自己下楼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回荡,可今日却有点不一样,越往下,她越能听到一个很明显的声音。
好像是铁链撞击墙壁,又好像铁镐凿击岩石。
莫名的未知让芳儿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惧,眼睛瞪得老大,牙齿也在打颤,心脏仿佛要跳了出来一样,但职责使然她又不得不继续往下。
很快脚踩到平地,芳儿立即将火把对着自己的前头,隐隐约约能看清这是一个半球形的山洞,地面上画着不知名的符咒。
墙壁上明明有灯托,却并没有油灯,除了芳儿火把照亮的一小块,其余的具是一片黑暗。
不知为何,当芳儿踩到地面上时,刚刚令人感觉到恐怖的声音就忽然停下了。
但很明显,这里刚刚明显是有人的。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而后轻唤了一声,“是王爷吗?”
没有应答。
只有突起的一阵狂风袭来霎时吹灭了火把,也吹开了篮子上的盖子。
芳儿惊叫一声,被吹得连连后退,直到撞上背后台阶才没被吹走,篮子里飘出来的血腥味四散。
好在大风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停了。
但芳儿还是被吓坏了,而且那风还伴随着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她整个人都在打颤,跪在不住的干呕,但求生的本能让她焦急地再次取出火折子,许是太过紧张,竟试了好几次才吹出火。
火光出现的那一刻,芳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点燃火把,将碗放到指定位置就赶紧离开。
谁知,还不等动作,她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滴答——”
有什么东西从上头滴落在了她的头顶。
芳儿完全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如木偶一般,一节一节地抬起头。
“啊————!”
凄厉的一声惨叫直接将秦素从床铺上震了起来。
她连忙掏出耳机,堵住了鸣叫的那只耳朵。
可等她将耳机换到另一侧耳道内时,里头却已经没有了声音,那只甲虫很显然随着芳儿一起英勇就义了。
秦素面色凝重,眸子来回转动。
太多太多的疑问涌向了脑海,芳儿去了哪里?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竟然能一瞬间杀了芳儿,也摧毁了她的甲虫。
芳儿临死前喊了王爷,难道是容辞?
可容辞不是说去调兵了?
难道他压根没走,全是在骗人?
还有小崔呢,小崔怎么样了。
太多太多的未解之谜盘桓在秦素脑子里,这会子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暗卫发现,秦素直接传送到了崔殢君的院子附近。
不管怎样她必须确认崔殢君还活着。
别院外的防御措施很坚固,但里头却简陋很多,半人高的篱笆随意就跨过了,秦素四下瞧了瞧,确认没有人发现她后,翻过篱笆直接来到了厨房。
正巧厨房的窗户竟然开着,秦素也没犹豫,直接钻了进去,顺着芳儿走过的路摸到了崔殢君的卧室。
看到那屋里的灯还亮着,一道人影正翻着书。
秦素松了一口气。
还好,小崔人没事。
但这看似平静的别院里,竟然用侧妃的血饲养着一种恐怖的存在,不用想容辞肯定是知道的。
但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小崔,又为什么要替他遮掩?
就在秦素站在房梁一侧一边注视着小崔一边思考时,屋里的人忽然动了,影子运动的方向竟然是朝着门口而来。
秦素来不及再思考,朝着最近的房子拐角移动,不成想正撞上拐角处一摸细微的光亮。
秦素再回头已经来不及,右手边又是空无一物的小院。
两面夹击,眼看着就要被发现。
而拐角处原是芬儿端着烛台走了过来,许她很是机警的四下探看,试探性地问道:“谁?”
“芳儿你回来了?”
芬儿又试探性的问了句,可依旧没有谁回应。
“难道是我听错了?”芬儿站在原地喃喃自语。
正巧,崔殢君这会子也探出头来,“怎么了?”
芬儿矮身回答,“回娘娘,奴婢来给您送止血药的。正好在这边听到了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崔殢君将门大开,四下左右瞧了瞧,最后断言道:“可能是飞虫鸟兽一类,你先进来吧。”
芬儿也认同的点了点头,跟着崔殢君进了内室,屋内灯火更亮一些,芬儿一下就瞧见崔殢君胳膊上的纱布掉了,上头的血迹还很新,她不免心疼道,“娘娘,止血药您又没用吗?”
崔殢君却只是看了她一眼,自顾自扯下手臂上被染红了的布条,这回连缠都不缠了,“你把药放下就行了。”
用实际行动告诉芬儿,她就是不用。
芬儿叹了口气,她也知道,侧妃从未相信过她们。
不过想来也是,又有谁会相信一个经常要伤害你的人呢。
芬儿不再自作多情,只在门口放下三包黄纸,说道:“娘娘,奴婢无心打扰,都这么晚了您早些歇息吧,没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
芬儿说完,转身跨过了门槛。
谁知刚要离去,崔殢君却罕见的叫住了她。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崔殢君忽而问道,“你用了茉莉花熏衣裳吗。”
芬儿如实回答:“奴婢日日制药,怕混了味道,所以从不会用熏香,芳儿也一样。”
崔殢君自己也不喜香薰衣物,那这突如其来的茉莉花的味道——
芬儿站在原地,可能是常年和药打交道,她没闻到什么茉莉花的味道,也不知侧妃为何会这么问。
侧妃没有吩咐,她也不敢离开,只能小心翼翼地,悄悄抬眸观察着崔殢君。
哪想,她正见到崔殢君忽而扬起的嘴角。
唉?
芬儿呆住了,侧妃刚刚,是在笑吗?
作者有话要说:崔殢君:是你来了吧。
秦素:嗯...我说是茉莉花精你会信吗?
正常血液离开四到十二分钟人体是会凝固的。
但小崔的血特殊。
本章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