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溪苑#
浴室里,余织织正吹着头发,随手扔在洗手台的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她低头看了一眼,是来自好友“一颗小柚子”的微信消息。
事实上,余织织已经猜到了。
毕竟会这样轰炸她的,也只剩下这颗柚子——她大学四年的舍友兼闺蜜裴柚,何况,她在洗澡前刚刚给裴柚发去了季景临的名片照片,虽然没有附加一个文字,但足以炸起一整池鱼。
本打算吹干头发再回消息的,但余织织仍没忍住躁动的、迫不及待分享喜悦的心情,她稍稍吹了吹发尾便放弃了吹风机,从柜子里取出干发帽仔细戴好。
余织织边解锁手机边走出浴室,听到声响橘猫从客厅一路飞奔到她脚边,两只前爪毫不客气地扑住她毛茸茸的裤脚,然后喵喵叫唤。
橘猫是21楼的邻居寄养在她这里的。
说是寄养,实则已经放在她家半年多了,余织织也渐渐习惯了一人一猫的生活氛围。
有猫在家里等着,回家的脚步都更松快了。
“丢丢,等会,姐姐看个消息。”
余织织打开与裴柚的聊天窗口,一下被她的手速给惊呆了,短短几分钟,她已经发送了四十多条消息,余织织再往上一翻,各式花样的表情包哐哐砸向眼睛,砸得她头晕目眩。
呵呵……
余织织往前走了两步,橘猫立马撒腿追了上去,不依不饶地喵喵叫唤,她无奈地停了停脚,橘猫便抬着滚圆的身子挪了两步,然后一下躺在了她脚背,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哭笑不得。
平日里从来没有这么乖顺,怎么今天这么粘人。
余织织纳闷着,一眼瞥见客厅角落空荡荡的食盆,她豁然开朗。
“知道啦,这就给你满上。”
大概是听懂了,橘猫毫不留恋地离开她脚背,然后抖了抖滚圆的身体。
伺候好猫大爷,余织织总算是得了空,她满足地卧倒在松软的床铺,兀地想到季景临,一下痴笑又浮上脸颊。
在床铺翻了个身,余织织点开微信。
与裴柚的对话框又多了十几条撒娇的表情包,最新一条消息:好织织,你就给我个痛快吧!
痛快?什么痛快?余织织耐着性子重新将聊天界面往前翻。
裴柚:季景临?!织织你在广厦遇到了和你男神同名同姓的律师?
裴柚:然后呢?那个季景临多大,长得帅不帅?几块腹肌?有没有移情别恋的冲动?
裴柚:织织,织织,织织,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到底怎么回事啊?
过了几分钟。
裴柚:[二寸照.jpg]我爬去浩扬律师事务所的官网查了,首页就挂着金牌律师季景临的证件照,这就是你的季景临吧?是吧是吧是吧!这脸,帅到犯规啊!
裴柚:快告诉我,你们怎么重逢的?我已经激动起来了,可恶,七年啊,你们可以有多少话互诉衷肠,今天一定是不用睡觉了!偶买噶,今天又是为神仙爱情哭泣的一天!
裴柚:老实讲,你刚是不是坐在季景临腿上给我发的消息[坏笑][坏笑]
……
然后就是裴柚发的那句痛快。
余织织高兴得眉毛都要飞到额头上去了,但她不想让裴柚知道,给她留下笑话自己的把柄。
于是她偷偷将季景临的证件照保存至相册后,才简短地编辑了一句话,非常好地掩饰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余织织:蕴儿接我去相亲,不小心开车撞上季景临和他的同事,然后我们一起送他同事去医院,再之后他就陪我去相亲了
裴柚一连发了五个黑人问号脸。
裴柚:这是真实的走向吗?季景临居然陪你去相亲!学神的脑回路果然不是我等凡人能随意揣测的[仰天]
余织织:是的,他不仅去了,还把那个油腻的普信男怼到头爆青筋落荒而逃
余织织绘声绘色地将季景临与陈立的精彩battle描述了一遍,键盘噼里啪啦作响,简直就要冒出火星子来。
裴柚发了一连串土拨鼠尖叫的表情包:天呐,这是什么神仙男友力,把我杀了给你们助兴吧!
余织织没有回话,他确实是非常有男友力,可他,还不是她的男友。
裴柚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时隔7年,又刚好在你相亲的当晚出现,相信我,你们一定是命中注定的情缘!
余织织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涩,她打字道:恩,谢谢
裴柚:话说回来,织织,你再见到他的那一刹那,是什么感觉?
对于这个问题,余织织一早便有了答案,但她并没有急于回复。
她支着身子坐起了一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想着,该怎么用她有限的知识储备完美又贴切地形容出自己当时的情绪。
不稍时,余织织的脑海中浮现一句词,她满意地在对话框输入文字。
余织织:初见惊艳,再见依然
恍惚间,余织织仿佛回到了两人初识的那一天。
那是在八年前,高三年级第一次月考成绩公布后的第二周周末。
余织织被成绩单鞭笞得体无完肤,无可奈何之下托四肢发达、头脑一般的青梅竹马向项向他两个学神舍友求助,请求他们下凡指导一下她的功课。
原本她对这件事情没有抱太大的期待,毕竟季景临“高岭之花”的声名在外,而许盼,是八面玲珑的交际花,但她年少轻狂,凡事都喜欢勇一把。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余织织交给向项一袋她精心烘焙的小点心,一夜过去,季景临和许盼两人都同意给个机会。
于是三个在学校、在楼道、在操场经常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有了第一次正式见面。
时间放在了一周里最空闲的周日早上,清晨的阳光温暖和煦,初秋的风夹杂着稀微桂花香气轻柔而缱绻。
余织织是走读生,因为收到向项搞定的消息太过兴奋直到凌晨才睡着,第二天闹钟响了三次才猛然惊醒,她飞快地洗漱完毕,简单梳了梳炸毛的刘海,便匆匆赶去了学校。
季景临和许盼已经先一步到了,他们并肩站在图书馆前的平层,许盼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一张笑脸邪里邪气的,而季景临清清冷冷的,间或点头或摇头回应。耀眼的阳光肆意洒落在他们的肩头,整个场景仿佛一幅精妙绝伦的丹青,余织织陡然见着,双眸因受到强烈冲击引起一阵眩晕,差点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下去。
幸好,她只是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不至于太丢脸。
同校两年,她竟从没有想过到楼上的重点班见识一下木犀两大才貌双全学神的风采,甚至在班级女同学组团去走廊偶遇季景临和许盼时,她也只是敷衍一句,大家都在一个学校,想见总有机会见着,何必刻意去看。
想来,确实是她鼠目寸光了,能惹得整个年级老师都恨不得将他们认成干儿子的两人,当真是名不虚传。
或许是和向项混得久了,沾染上些少年气,况且情窦未开,不太注重男女之别。
余织织大方地伸出手,笑容灿烂,睫毛盛着晶光。
“你们好,我是余织织。”
现在回想起来,她伸出的手臂似乎偏向季景临更多一些。
但先握住她手的,却是许盼。
季景临盯着她看了一会,眸光忽明忽灭,没有过多表情,便转身进了图书馆。
“唉…”
余织织长叹一声,突然间垂头的动作使得头顶的干发帽掉了下来,失去束缚的头发顺势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半湿半干的,耷拉在后颈,有些难受。
她撩起一束发尾,蓦然想起她后悔了多年的事情。
当年,就在和季景临见面的前一天,她决心心无旁骛地好好学习,于是跑去理发店剪掉了悉心养护多年的长发,在理发师一声声询问下要求“剪短”“再短一些”,若不是向项及时喊停,她怕是要顶个寸头出门了。
而正是这几下剪刀,成功把成绩吊车尾、性子爽朗的她拉下了仅靠颜值维持的班花宝座。
班花不班花的,她倒是不在意,但在她发现自己喜欢上季景临的时候,她恨不得穿越回过去把坐在理发店的自己暴揍一顿,然后扔出去。
可她不会穿越,所以只能含泪哐哐撞墙。
季景临他,大概不会被那样的自己吸引吧……
余织织不想把心上人想得太过肤浅,可她忍不住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现给他。
身体的肾上腺素极速分泌,余织织兴冲冲拿起手机,拍了张自拍给裴柚发了过去。
裴柚:余织织你大半夜发什么骚!
余织织: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的美貌还在不在
裴柚:[竖拇指]凡还是你凡
次日。
余织织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季景临的名片。
七年来,她曾千千万万次梦到过两人重逢的场景,但一睁眼,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次不一样,她清楚地记得季景临留了名片,只要找到名片,就能证明他们的的确确重逢了。
枕头下,被褥里,地板上,床底…余织织窸窸窣窣找了好一阵,找不到名片的挫败感让她越来越急躁,连翻找的动作都伴随着颤抖。
不会的,不可能的…
余织织急得就要哭出来,手臂一抬,不小心把手机碰倒在地,手机壳松落,名片也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笑了,笑自己忘记把名片藏在了随身携带的手机壳里。
半晌,她又不争气地红了眼。
如果有那么一天暗恋成真,她一定要告诉季景临自己患得患失的七年过得有多苦,叫他一辈子不舍得丢下她。
余织织小心翼翼捡起名片,纸张平滑的触感传递着真实,让她稍稍松缓了一些。
一连做了四五次深呼吸后,她开始整理凌乱的床铺。
八点的时候,手机闹铃又响了一次。
闹铃的标签写着粟格,提醒她该出发去粟格整理货架了,但是今天…
余织织握着手机,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璐璐姐,请原谅我的重色轻友。
然后她点开卢璐的微信,留言称自己今天有事,粟格的事情拜托给卢璐了。
退出聊天窗口,余织织瞥见裴柚头像的左上角冒着红色气泡,是在她秒睡之后发来的。
裴柚:颜值,季景临自己有,才华,他自己也有,根据异性相吸原则,他可能更喜欢丑一点,蠢一点的,可惜你天生丽质,织织,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异性相吸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余织织扶额,选择性忽略了她的留言,起身收拾餐具。
半小时后。
“丢丢乖,姐姐出门咯!”
余织织抱着橘猫猛吸一口,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它,而橘猫早已迫不及待,一脱手,便冲向掉落在地的玩具球。
见状,余织织无奈地摇了摇头。
“养不熟啊,养不熟。”
私心想着橘猫是不是还惦记着原主人,扭头的功夫,余织织在电梯里遇上橘猫前主人江娜和她的儿子亚亚。
“织织阿姨早!”
亚亚主动打招呼,肉嘟嘟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可爱得让人伸手捏一把。
关于阿姨这个称呼,余织织是抗议过的,但亚亚称她姐姐的话,她和江娜岂不又差辈了,纠结再三,她选择妥协。
“亚亚早。”
余织织冲亚亚招了招手,一抬头猛然见着江娜额头猩红的血痕,笑容顿时僵硬。
“亚亚爸爸回来了?”余织织轻声询问。
江娜点了点头,脸色略显尴尬。
余织织没有再说话。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和两人告别之后,她便匆匆往外赶去。
唐蕴等在雅溪苑门口,身后停着一辆鲜红色奔驰,崭新的漆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得耀眼。
余织织绕着汽车转了一周,才坐上副驾。
“这是昨天那辆吗?”她问。
“不是,”唐蕴摇头,说:“我认真地考虑过了,昨天那辆车跟我八字不合,所以我一大早去4S店拖了辆新车,看,大红色,特意挑的,肯定旺我。”
没记错的话,那款白色奔驰是刚放寒假那会买的吧。
“…万恶的资本家。”余织织喃喃道。
唐蕴正扣着安全带,没听清,随口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
车内混杂的气味让余织织不适地皱起眉头,她打开车窗透气,脑袋也不由自主地向外靠了靠。
唐蕴敏锐地捕捉到车窗降落的声音,如大梦初醒,连忙降下所有车窗,瞪大眼睛道歉:“织织姐,对不起…”
“没事。”
“我是说昨天…我吓坏了,拉着你去一起去医院,我居然忘记了你…你还好吗?”
余织织淡淡重复道:“没事。”
唐蕴仍耷拉着脑袋。
余织织笑了笑,转移话题说:“你怎么戴起眼镜了?不是一直嚷嚷着戴眼镜影响你的颜值吗?”
唐蕴很快上钩:“因为本小姐突然发现,以我的美貌区区眼镜是封印不住的。”
余织织干咳两声。
原来她们家的自恋,是祖传的。
“其实昨天晚上我开车的时候隐形眼镜突然滑片了,所以我才不小心撞到你的朋友,那交警还非拉着我测酒精,”唐蕴打着方向盘,说:“对了,姐,你给大律师打电话了吗?”
余织织讷讷道:“电话?”
“对啊,大律师的名片不是被你带走了吗?交警让我们今天早上9点到,你给他打个电话,省得一会到交警队干等。”
“好。”
余织织从通讯录翻找到已经存好的手机号码,拨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余织织掐断。
忽然又反应过来,她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没必要心虚。
不过几秒的时间,对面回了过来。
屏幕上季景临三个字甚有节奏地上下跳动,惊得她差点没拿稳手机。
余织织小心翼翼“喂”了一声,音调弱弱的,像只温顺的小绵羊。
“织织?”
低沉的嗓音从听筒传入耳廓,把余织织酥得头皮发麻。
唔…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