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市极大,一左一右遥遥相对,矗立在京城中轴线两端,供应着全城的需求。
虽都是商业区,但各种因素下东、西市也慢慢发展出了自己的特色。
譬如西市,胡商多聚集于此,时下人们若想寻个新鲜,西市必然是首选之地。
此时,姜湉与陈氏刚越过北门进入西市。
西市北门近处这片区域,多汇集着食物相关店铺,卖粮的、卖油的、卖酒的、卖醋的......店铺鳞次栉比,货品齐全丰富,好不热闹。
遥想彼时,姜湉初次随家人进入此地,饶是穿越人士也被其物资之丰富震惊到了。
然而经过十几年古代生活的洗礼,姜湉也慢慢意识到,自己当时的这份震惊很难不说是一种无知。
仿佛古代再发达也不过如同在河里钓鱼,即便能把河鱼雕出花来,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江里有什么、海里又有什么?这种无意识的“站在巨人肩上秀优越”行为,细想起来也颇为可笑。
言归正传。
此时,母女俩已踏进了一家油铺。
这是家里惯常购买的店铺,价格公道,质量上乘。
见到母女俩,伙计便带着笑迎上来:“两位客人可要买点什么油?”
没错,时下食用油种类其实相当丰富。
既有动物油脂也有植物油脂,动物油脂需从屠户处购买,还因来自不同动物而有膏和脂的区别,这里暂且不表。
只说油铺,这里一般只卖植物油。莫要看古代生产力低下,植物油种类却颇多,香油、麻油、菜籽油、棉花籽油等,价格自是有贵有贱。
油铺多会陈放着数个大瓮,分别将之盛放。
陈氏进门便熟稔地往其中一口大瓮走去。
伙计一见,笑容更加真诚起来,只因陈氏选中那一口大瓮装的是香油。
说到香油,不得不提曾经姜湉还奇怪道香油与麻油不是一个东西吗?为何价格差距却那么大?
后经过陈氏解释才知道,原来时下的香油与麻油天差地远。
麻油是亚麻榨取的植物油,而亚麻是制作麻布的材料,南北均广泛种植,量大自然价廉,不过口味甚是一般。
而香油是芝麻榨取的植物油,食感上最为香醇,不过因时下芝麻产量不高,榨取量也少,自然价格也是最昂贵的,一斤需120文钱。
姜家人少,收入却不菲,这才舍得吃香油。
若是普通人家,多只舍得吃那低廉的麻油,用时不过拿布沾着擦擦锅底的也不在少数。但值得一提的是,同样是这样或穷困或节省的人家,也偶有舍得二三两,甚至咬咬牙一两斤地买香油的时候,这当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是为了供奉给寺庙,至于到底值不值得也只有当事人才了解了。
只看此时,陈氏习惯性地取下挂在瓮边的打油工具,长长的把手,最下头连接着一个竹筒,将之放入油瓮里再提起,便能舀出一筒油来。
竹筒里,香油清亮绵密。
陈氏满意点头,对伙计道:“香油甚好,若买得多可否送那装油的陶罐?”
为着方便,油铺里常搭配卖些陶罐、竹筒等容器。
伙计想来没少遇到要添头的,闻言脸上仍含笑,话里却是拒绝:“客人您常光临,自是晓得本店向来质高价低,原就是走那薄利多销的路子,陶罐实是负担不起。”
其实陶罐也分粗细,然而即便是粗陶罐也得15文钱一个,店家自然不肯送。
陈氏听到拒绝并未如何,只淡淡接道:“若能送陶罐我便买100斤香油,100斤麻油。”
麻油口感不好,但点灯倒是适宜。
“这”,伙计闻言迟疑了一瞬,然后便道:“客人稍等,小子这就去请示掌柜。”
陈氏点头应允。
伙计便转身进了后院。
“娘,店家会送吗?”,姜湉小声问。
时下购物朝店家饶个添头相当常见,但自家这用量少说需要20个陶罐,并非小数目。
陈氏闻言,倒很笃定地点头,正要给姜湉解释,伙计已走了出来,便止住了话头。
转而问道:“如何?”
伙计果然如陈氏所料,点了点头:“陶罐便送于客人,客人何时来取呢?”
量这么大,却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女流,伙计自然以为是预定。
陈氏道:“店家如今便可准备起来,待会儿我家里人自会来取。”
双方计算后,一共17两银子。
陈氏先支付了10两,约好取货时再结清尾款。
之后母女两便出了油铺,转脚进了旁边的面粉铺。
伙计也是笑脸相迎。
陈氏仍是熟稔地选好了常用的面粉,80文一斤。
若单看小麦,不过粗粮而已,价格向来比大米低廉。但若是要将坚硬的麦粒磨成面粉,所需的人力或畜力则会大大增加,价格自然也就原地起飞,陈氏所选80文一斤的面粉,里面或多或少尚掺杂着肉眼可见未清干净的麦麸,对人们来说这倒是无妨,与其多花银钱买精白面,不如食用之前用竹筛细细筛过更为划算。
面粉铺里有散卖的,也有预先装好的,一称(约15斤)或五称(约75斤)装一布袋,陈氏一气儿定了12袋五称,掌柜也大气,索性只收了70两。
还道:“如此,便预祝客人生意兴隆了。若使着便宜,客人再来。”
显然,掌柜误以为陈氏这些面粉是为着吃食买卖。
陈氏自不多解释,只道一会儿家里人便驾车来取,然后就踏出门去。
这次倒并未如油铺一般支付定金。
“油铺需分装至陶罐,若不支付定钱商家自不肯。面粉铺里却早已分装完毕,待取货时再支付即可”,陈氏解释道。
原来如此,姜湉边听边点头。
接下来,便是那肉铺。
如今猪肉价贱,约35文一斤,然而离谱的是牛肉居然比猪肉还要便宜,只要20文一斤。
姜湉刚知道的时候简直觉得被重塑了三观。
尤记得现代时,她曾听说古代官府为保护耕牛多会禁止屠牛,要吃牛肉,只能出自数量颇少的肉食牛或者自然死亡的耕牛,若按照物以稀为贵的定律,牛肉怎么也不可能比猪肉价贱才对。
直到姜至呈讲解了前因后果才了然,原来这牛肉20文一斤是朝廷的硬性规定。
那朝廷又为何如此定价呢?
其实牛肉售价也曾达过一斤100文以上,而一头牛约200-300斤,即使按照最低的200斤计算,屠杀一头牛也可卖到20000文钱。
然而问题是,购买一头200斤的活牛仅需5000文钱左右。
也就是说,屠杀一头牛所获得的利益是4倍!
姜湉当时便不由想起一句话,“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挺而走险;如果有2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藐视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那么资本家们便会践踏世间的一切!”。
大昱朝人民虽没听过这句话,但明晃晃的银钱仍让不少人铤而走险,一时之间耕牛数量日渐减少。
于是,朝廷才出了20文一斤的法令。
如此一来买卖牛肉无异于赔本买卖,于是牛肉越发有价无市,20文确实便宜,但市场上基本看不到它的身影。
当然,以上拉拉杂杂说这么大一堆牛肉之不易得,主要是想体现姜湉与陈氏的幸运。
因为母女俩进到猪肉铺,居然看到此间在售牛肉!
一问之下,原来是肉铺老板下乡收猪时,碰巧遇上一户人家耕牛跌落死亡,于是得以收购并转手贩卖。
收购价不用说肯定大大低于20文,但屠杀买卖耕牛需去衙门办理手续,对农民来说什么衙门、什么手续,想想就头疼,不如低价卖给肉贩。
这肉自然越早买卖越新鲜,于是肉铺老板急急赶回来办理手续,直到一个时辰前方弄好,这才让陈氏母女俩撞了个大便宜。
“客人运气颇好,若是早些或迟些便遇不上这等好事儿哈哈哈。”
陈氏毫不犹豫,直接将剩余240斤包圆,所花不过5000文钱即五两银子,简直让姜湉心花怒放。
这笔钱自然直接给了,毕竟僧多粥少,若等到姜子扬两人过来再买肯定什么也不剩下了。
交了这笔钱,陈氏又定了约200斤猪肉,约定明日来取。
又嘱咐:“那猪板油可得给我留着!”
练出猪油后,将那剩下的猪肉渣和着白菜一炒,浇上浓香的酱油便是一道极下饭的好菜。
“客人放心”,老板性格疏朗,闻言笑呵呵道。
买了肉,又去买食盐。
食盐买了,便是香料。
连柴火都定下不少。
倒是蔬菜摊,此时已所剩无几,且卖相也不佳。
只能与相熟的菜贩约好,告知所需的蔬菜种类及数量,明早来取。
菜贩听到数量颇为吃惊。
陈氏便微微一笑,借用之前面粉铺掌柜的误解,道:“家里赁了个食铺。”
菜贩便了然,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且放心,必给您准备得妥妥当当的,毕竟您可是老主顾。”
“如此多谢了”,这一路来,陈氏仿佛已习惯了食铺女主人人设,甚至不忘给菜贩吃定心丸,“若客人吃着好,我再来。”
菜贩果然开心,连连道:“一定一定!”
姜湉今天大开眼界。
原本只觉得娘温柔和善,原来还有如此独当一面之姿。
“娘,你可真厉害”,她向来不吝赞美。
陈氏闻言只笑,“这便厉害了?”
姜湉肯定点头,“那可不!”
游刃有余,事事妥帖,自然是厉害的。
“湉姐儿也厉害,银两算得又快又准”,陈氏也笑着夸道。
“尚可尚可。”
嘴上客气着,最后却忍不住嘻嘻笑起来。
此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母女俩便停止了购物,说说笑笑间又返回至北门,等待着蒋晟、姜子扬二人。
不过一刻钟,蒋姜二人果然到了。
骡车自然装了个满满当当。
按照之前的计划,姜湉上车,陈氏则留在原地等待。
蒋姜二人对京城的街街角角均是熟悉非常。
便直接将车驾至附近一人烟稀少之地,以便姜湉用空间收取。
姜湉将手触碰着想要收取的物品,心念之间眼前便一扫而空。
收取到空间的米袋还堆得颇整齐。
她拍拍手,脆生生地道:“好啦,去接娘吧。”
三人又回到北门。
接上陈氏后,便按照顺序,一一将之前定下的物品装载上去。
食用油、面粉、柴火均颇多,装上后三人又跑了两趟隐蔽处,待收取至空间后,方又回去。
最后一趟,陈氏和姜湉分别带上剩余的物品各乘一辆骡车。
牛肉则拜托肉铺老板一分为二,放置在车辕上免得脏污了车厢。
两辆骡车晃悠着,满载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囤货,囤货使我快乐!^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