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湉眼前再度回复光明,丧尸狗已不见了踪影,恍惚见其中一个道士手上似提着鼓鼓囊囊的麻袋。
尚未看清楚,姜子扬已侧身往前,把她护在身后。
几个道士快走到三人身前。
行至面前,之前抛网那道士微笑着施礼,口诵:“福生无量天尊。”
而后温声询问:“不知三位善信可有受伤?”
“未曾”,蒋晟面无表情。
“万幸”,道士仿若没看到两人的冷脸,依旧含笑,“此疯狗原是信众带来求药之狗,却突然发狂失控.....若因此伤害到三位善信,我等难辞其咎!”
边说边上下打量,似仍在担心。
这番打量莫名蒋姜二人不喜,姜子扬性子急,眉头一皱就要上前。
然步子方动,道士垂眼又施一礼,“只唯恐惊吓了小娘子,若不嫌弃,三位可至金星观歇息片刻。”
“无妨”,蒋晟自然拒绝。
这疯狗形状可疑,若只他和子扬去一趟倒无妨,如今还有湉姐儿在,他并不想冒险。
道士脸上笑意方歇,又换成满面歉意,“此番明为邀请,实则......乃为赔罪。”
三人仍未接腔。
道士只得接着道:“虽是信众之狗,然惊吓到三位亦有道童使之逃脱之责,因此愿以固元丹相赠聊表歉意,不知善信以为如何?”
固元丹一出,道士相信没人能拒绝,语毕已做好对方同意后邀请的准备。
“无需如此。”
道士已半抬手臂,一个“请”字尚未脱口,这才反应过来,被拒绝了?!
他吃惊地和蒋晟对视,这表情倒是比先前的微笑显得生动些。
“......”
反倒是蒋晟手一抬,“我等自有安排,道长请便。”
“......”
话头到此,饶是道士能言善辩也只能无奈告别。
三人站在原地看着几个道士绕至土路,渐行渐远。
如若实质的目光盯在众道士后背。
被称作“小六”的道士转头看了一眼,见离远了距离,方忍不住道:“二师兄,那......”
“噤声”,凌究子出声,止住话头。
他是师兄弟中身手最好之人,自然知道练武之人多耳聪目明,方才这两少年一看就是练家子,此时显然不是交流的好时机。
众道士只好无声登山。
又行了一段路程。
凌究子才停下,开口嘱咐:“小六,你脚程快,从这儿直接绕去前山找庆山。”
“是”,道士应诺。
师兄弟间极默契,不用明说也知师兄是让自己前去摸一摸三人的底。
只是,他略有迟疑,“不如我绕回去跟着?”
若三人并非从前山而来,岂不错过?不如直接去跟踪更稳妥。
凌究子摇头,“观三人穿着并用具显然非附近村落之人,路程遥远且带着女眷,十有八九有车驾。”
众道士闻言,纷纷恍然。
若要驾车须走官道,则必经前山;金星山山路无法行车,则必将车驾寄放于庆山处。
“可要跟一跟?”
“让庆水去跟”,凌究子道。
见小六转身要走,又嘱咐道,“此二人身手不亚于我,远远跟着即可。”
“是!”
“若对方有所察觉,宁愿放弃也别强跟......去吧。”
时间紧迫,凌究子不敢再耽搁,挥手让小六出发,自己则带着剩余人手回去复命。
这边,见道士们不见了踪影,姜湉才将注意力转回眼前。
草地凌乱、吃食滚落、杯盏四碎。
远处还有丧尸狗留下的血污一地。
头疼!
狗显然有问题,血污什么的她可不敢碰,稍有不慎感染了可怎么办?!
但不收拾又不行,若是后来之人误碰了又怎么是好?!
正纠结,见蒋晟弯腰作势要捡东西,姜湉忙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阻止。
“晟哥,别!”
两人都向她看来,见姜湉皱着眉头,一副担心的模样。
“放心,划不了手”,姜子扬以为她是担心碎片伤人。
蒋晟顺着她的力道站直了身体,闻言也点头,“你站远些,我和扬哥儿很快收拾好。”
“不是!”
姜湉着急,怎么讲呢?
她害怕误触狗的污血会感染,这是基于丧尸的概念。
首先,是否真的会感染她并不清楚。
其次,丧尸这个概念,在现代也仅存在文艺作品中,就算在现代时说出“这是丧尸狗”得到的回应恐怕也是被哄笑一句“中二”,更别说此时此地。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咬了咬唇,还是遵从本心,“这狗恐怕并非疯狗。”
蒋、姜二人对视了一眼。
“我曾听过,疯狗状若癫狂、不见阳光,若不慎被它抓咬到,不久也会变得和病狗一般。”
姜子扬点头,“我亲见过,确如湉姐儿所说,且药石无医,疯狗或被抓咬之人,不久便会......”
未尽之言,三人都心领神会。
姜湉接道:“然疯狗却并非此狗般浑身溃烂、眼神古怪。”
浑身溃烂、眼带不详,若说它疯癫,攻击性确很强,但折了腿仍只想着袭击,显然不合情理。
姜湉将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那些道士不仅带着工具,手上还用布巾缠绕,显然也不想碰触到此狗。疯狗尚能传病致人死亡,此狗比之疯狗形状更为可怖,说不准不用被抓咬,仅仅碰到它的污血也会染病呢?”
蒋姜二人本就觉得不对劲,只因害怕湉姐儿被吓到遂按下不表,未曾想到她竟也如此敏锐。
“湉姐儿说得对”,蒋晟见她实在担忧,便把之前的打算细细说来,“用垫布把碎片、吃食收到食盒里,找个稳妥地方再处理。”
“至于这血污......”
他抬头四处打量,很快发现了适合的工具。
几步过去,握住那碗口粗的灌木一折。
“啪”地一声,断了。
蒋晟颠了颠手上的灌木杆,见它断口参差,正好掘土。
“湉姐儿站着别动,扬哥儿收拾东西,我翻土把这污血盖住。”
“行。”
姜子扬捡起垫布行动起来。
“哥,你们可千万注意,万不可碰着了。”
若非只有一块垫布,姜湉肯定要帮忙,如今也只能紧盯着两人不停提醒。
好一番忙碌,终于收拾完毕。
受翻地盖污血的启发,姜湉索性让两人掘了一个深坑,把食盒也埋了起来。
带去哪里丢弃都有隐患,不如直接深埋稳妥些。
“行了,咱们走吧。”
不同于来时,此时三人都没了愉快神色。
“那狗......”,姜湉仍在担忧。
“等下次休沐我和扬哥儿再来一次罢”,蒋晟也有担忧,不仅是狗,还有金星观,但此时倒不必明说,省得让湉姐儿平添担忧。
“若真有不妥,再说不迟。”
一时无话。
回到前山,三人直接去取骡车。
驶出停放处时,守在门口的仍是先前招呼三人的小二,见蒋姜二人赶车而出,忙扬起笑容:“客人这就走了?”
“嗯”,蒋晟点头。
“那客人慢走,下次再来。”
待骡车驶出后,旁边走出个一高壮的汉子。
他径直走到小二身边,“哥。”
汉子与小二便是道士口中的庆山、庆水兄弟,虽一高壮一清瘦身材有别,若仔细看,其实二人长相隐约有相似之处。
两人立在门边,一起看着骡车渐渐远去。
几息后,汉子见距离差不多,才开口道:“我这就跟上去。”
不料小二却摇头,“此二人身手在你我之上。”
说是时常帮山上做事儿,其实不过一些传话递物的活儿罢了。
庆山很清楚自家弟弟的斤两,不甚聪明身手也尔尔,不过是占了体格的便宜,真有危险不一定能应付。
比如今日,他直觉地不想让庆水介入。
“况且并非亲自跟踪才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汉子不解,他刚才也翻看了登记簿,上面写着“方山村方生”。
便直接问:“可名字和地址都是假的,如何找来?”
方山村便是金星山背后那处小村子,兄弟二人没少打那儿经过,可从没见过这三人。
小二闻言微微一笑,神情中颇为自得:“那骡车上可还纂着印呢。”
汉子眼睛一亮。
为防止混淆或扯皮,时下车行多会在车身和套畜生的皮具上隐蔽地纂刻自家的印章。
此等秘事常人并不知晓,然常山常水多年从事车驾暂存的行当,自然清楚明白。
这家骡车就纂着“京城张记”四个字。
京城虽大,车驾租赁也不过数个,若有心很快就能查到,至于怎么套出客人的信息,那就是金星观的活儿了。
“你先去棚子里待一个时辰再去回禀,就说不敢跟太紧结果跟丢了,不过查到车驾上有京城张记的印章。”
汉子点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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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兄弟俩商量着。
那厢,道士们也在回禀着。
“打死了?”
清净子见那麻袋一动不动,还隐隐洇着血迹,便问。
凌究子点点头,朝提着麻袋的道士吩咐:“扔进去!”
“是”。
道士扬手,把手中的麻袋扔进大坑里。
这坑显见用了不止一次,透过坑里错落的柴火,能看到黑乎乎的坑底和坑壁。
“如此便好”,清净子这才彻底放心,“去,把剩下的狗也一并处置了罢。”
余下的道士齐声应是,转身钻进坑边的小房子里。
不多时,便传来砰砰地砸打声和凄厉的狗叫声。
此处离金星观稍有距离,再加上观中诵经声、人声等作掩,清净子和凌究子倒不担心会被听去,遂双双立在坑边,平静地看着山下的风景。
和着屋子里的响动,凌究子开口:“捉狗时意外碰见三个前来游玩的善信。”
清净子皱眉,“可有看清狗的模样?”
明哲保身,常人若遇到追逐的情形多会自行避开。
然而未能如他所愿,“其中两人身手不错,还和疯狗对峙了些许时间,恐怕看得一清二楚。”
清净子忍不住“嘶”了一声,“可派人去查了底细?”
“那三人显见不是本地人,还带有女眷,于是我便让小六去交代了庆山庆水两兄弟。”
清净子微放了心。
凌究子与他和其余道士不同,十分信任彼此。
短短一个早晨,他便几次三番被惊吓,于是口气略微不耐:“方才我仔细查看了余下的狗,比之以前变化更快了。”
在等抓狗之余,他亲去看了余下的狗,不过一日之差,变化却如此之大,让人心惊。
凌究子正要说话,屋里的响动骤静。
其中一个道士在门口道,“大师兄,已全部击毙。”
清净子点头,没有再继续谈论变化一事,只淡淡道:“都烧了吧。”
“是。”
凌究子又道:“都仔细着,处理完了互相检查鞋服有没有沾到污迹,若有也一并烧掉。”
“是。”
“若有人带了伤口...如之前般先待在这屋里,再来报我。”
“...是。”
道士声音略带低哑,显见这“之前般”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然清净子和凌究子却并不在意,嘱咐完便转身而去,一同回禀师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