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放亮,楚府的下人们就开始井然有序的忙碌起来,他们都在为老太爷的八十大寿做准备。
为了这一天,楚府筹备了许久,不管是在外经商的楚老爷还是远游求学的重孙,都早早的赶了回来。
然而本该是喜庆热闹的楚府,却在楚老爷的一声哀嚎中变了天。
已过花甲之年的楚安和难以置信的趴在床榻前,大声哭喊着,“父亲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小宝啊,父亲,父亲!”
闻声赶来的楚夫人和几个儿孙,在看到房中的情景后,全都慌乱的跑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后,大夫匆忙赶了过来,然而最后的诊断结果却只有摇头叹息。
围在床前的楚家人愣了一瞬,接着便是更为悲戚的哭泣。
叼着一枝月季的小狸花出现在窗台上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床的方向,身体僵直的站在原地,直到听清哭声中的话语,才茫然的眨眨眼睛。
走了?走去哪里?他们为什么都在哭?
‘一眨眼我都八十岁了,没想到活了这么久。’
‘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都不变呢?你们妖怪都不会老吗?’
‘整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这日子过着真没劲,小狸花,你去帮我摘一朵新开的花吧,我好久没看过了。’
低哑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小狸花口中叼着的小花坠落到了地上。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明明他还等着看她摘的小花……
小狸花跳下窗台,从人群的缝隙中跑到床上,最后站在床边,看着双眼紧闭的老人,不敢再往前一步。
“喵……”
小狸花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得到的只有冰冷的沉默,她清澈的眼眸因为焦急布上湿润的光。
“喵,喵……”
一阵阵急促的猫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趴在一旁的楚安和红着眼睛转过脸,哽咽着开口,“你的主人走了。”
站在一旁不停抹眼泪的楚夫人,看着守在床边的狸花猫,哭的更凶了,“父亲最疼小狸花了,让它待在这里吧。”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嘤嘤的啜泣声,而小狸花却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愣愣的盯着阎青寻苍老的面容,许久才艰难的迈出一步,接着像疯了般一边叫一边蹭着那毫无声息的身躯。
小狸花用脑袋使劲拱着僵硬的手掌,想让它再次抚摸自己,然而得到的却只有僵硬和冰冷。
她不死心的爬到宽阔的胸膛上,去寻找那熟悉的温度,最后依然只是彻骨寒意。
清晨还在说笑的人,此刻停止了呼吸,只剩下一具腐败的躯壳。
巨大的变故让小狸花无法接受,屋内一时间充满了尖锐凄厉的叫声。
然而不管小狸花如何抗拒现实,楚府上下都开始筹备起丧事。
楚婉云早在五年前就病逝了,楚府如今都是楚夫人在操持,一向不怎么过问府中事物的楚安和,这次不同以往的开始亲力亲为。
楚安和虽不是阎青寻的亲生儿子,但他待阎青寻却如生父一般。
他清楚的记得阎青寻对他的疼爱与呵护,从小时的牙牙学语到大时的读书与经商,都有阎青寻的陪伴与教导。
不得不说,阎青寻这个养父,比一些人的亲生父亲做的都要好,他让楚安和学到了在这个世界学不到的知识,也让楚安和有了不同常人的人生感悟。
他很舍不得自己的父亲,但人总归要化为黄土。
几十年的父子关系,就这样在一个普通的早晨,戛然而止。
阎青寻的丧事办的很隆重,因为楚家在商界的名望,正式举办葬礼的这天,楚府来了很多人。
青色的瓦片上,安静的蹲着一只娇小的狸花猫。
长相圆润可爱的小狸花,眼神忧伤的望着院子里的一切。
她仿佛失去了生机,不复曾经的灵动与活泼,只麻木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那昂贵的棺椁被抬出门。
清晨的时候就不见朝阳升起,此时的天空更是混沌一片,隐隐的雷声响起,接着便是淅淅沥沥的雨水。
冰冷的水珠将小狸花的毛发打湿,而她却毫不在意的跳下房檐,朝送葬的人群追去。
雨势渐渐变大,浑身湿透的楚家人,有条不紊的追随着棺椁来到了山上的祖坟处。
小狸花站在一棵大树的后面,探出脑袋注视着不远处往墓坑里填土的人群。
望着地上散落的纸钱,听着那些人的哭声,小狸花眼中的光更加的暗淡了。
她慢慢垂下脑袋,墨绿的眸子越来越湿润,最后汇聚出一颗颗泪珠,伴随着雨水滴落到地上。
他真的走了,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她,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回忆起男人苍老的面容,小狸花只觉得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楚。
如果他也是妖怪就好了,这样他们就不会分开。
荒凉的坟地直到天色暗下来才恢复平静。
小猫湿漉漉的身子从大树后面出现,接着往还散发着泥土腥气的新坟走去。
小狸花最后停在崭新的墓碑前,仰着脑袋看了一阵这块刻着字的青色石头,最后一跃而起跳到石碑上,沉默着坐在了上面。
她扭过头去看石碑后新起的坟包,抬着小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感受到那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后,才安心的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茂密的枝叶枯萎凋零,山上的景色迅速变换,转眼间这个世界便经历了数十个春秋。
带着青草味道的春风吹过树梢,很快整座山就响起了悦耳的沙沙声。
伴随着鸟儿们欢快的鸣叫,树荫下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咔嚓声。
只见在一块历经过风霜的石碑上,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椭圆形石块慢慢出现了裂纹。
裂纹越来越大,最后像碎掉的蛋壳,一块接一块的掉落到草地上。
随着石块的坠落,一只睡眼朦胧的小猫赫然出现。
小狸花眨了眨好看的眼睛,扭过头朝四周看了看,最后打着小呼噜将自己的脸颊贴在石碑上蹭了蹭。
她好像睡了很久,周围的小树都粗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