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寻点点头,亦是闲聊般的语气,客套的回应,“合欢宗立于高山之上,山脚春花遍野,无论何时望去,皆是满目生机。若有机会,还望能邀秦掌教一观。”
“若能有幸一观,想必是人间绝景。”
秦霜微笑不变,“南域四季如春,北地确是常年冰雪,西荒和东海的季节轮换也不甚明显,唯有中州四季分明,季季皆有不同的美景。”
“对了,我听闻圣子从未出过南域,此次也是受到我宗邀请后第一次来到中州。”
秦霜的语调中带着点遗憾,“可惜如今已春深,若圣子早半月来到中州,还能见到初春的一点雪景。”
“是吗?那真是可惜啊。”
离寻叹气,他将那半瓮积雪倒进煮水的陶罐中,遗憾的说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雪呢。”
二人对视,脸上皆带着得体的微笑。
秦霜心下了然,这位圣子想必也是被什么制掣,连在她剑宗之中,都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她表态和传递信息。
圣子是下任宗主的继承人,他在合欢宗的地位应当同秦霜在剑宗一般,可如今却有口难言。
连求救都要碰瓷她剑宗的天才,合欢宗怕是要变天呐。
想来所谓的调戏之事,怕就是离寻自导自演的了。
他用这般方式求援,逼得秦霜不得不邀了他来剑宗,这风口浪尖的,她掺一脚,也不知是好是坏。
可无论如何,西宫韫的事都得解决。
离寻又是寄信又是闹到灵网上,想必是留了把柄。
此事若不解决,对于西宫韫便永远是个雷,西宫韫和秦霜如今是被迫和离寻绑到一条船上了。
秦霜隐晦的看了一眼微笑着的离寻,暗骂了一声心脏。
炉上水还未沸,两人闲话了几句,又状似无意的扯到了灵网上的八卦。
“我与那大罗音寺的佛子曾在秘境中有过一面之缘,灵网上评他为东海第一美人倒也是名实相称。”
秦霜话题一转,“不过说到南域美人,大家都会想到你们合欢宗吧。”
“我宗招取弟子时,的确会有外貌上的考量。”
离寻接话,“正因如此,我宗派弟子外出历练时会对此多加注意,自保手段够多,才不会出现被人欺辱调戏、送做炉鼎之事。”
“毕竟、南域许多宗派行事的确为人所不齿,”离寻意味深长,“若在中州,大概就是会被称为邪魔歪道那一类吧。”
“竟如此吗?”秦霜笑笑,刚想接话,突然察觉到屋顶上有异动。
正在屋内对坐喝茶打机锋的两人皆有所感,离寻微微挑眉,冲着秦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秦霜:……
房顶上正是方才说着要来听墙角的两人,两人心态上理直气壮,行为上偷偷摸摸的趴在了合欢宗圣子的屋顶上。
秦霜心头冒火,西宫韫是智障吗?在自家还干这种东偷西摸的事,有什么想知道的,不会直接来问她吗?
她聚起一小团灵力,指尖一弹,灵力团穿过房顶直接击中西宫韫的额头,疼得他“哎哟”一声,转头就看见神无谙潇洒的靠在屋脊上摇着扇子,笑得满面春风。
西宫韫捂着额头,疼得龇牙咧嘴,他愤愤的瞪着神无谙,满脸写的都是:师姐为什么不打你?
神无谙耸耸肩,谁让你藏匿功夫不到家呢。他笑笑,起身飘然而下,直接开始敲房门。
神无谙瞥了一眼还呆愣在房顶上的西宫韫,笑骂一声:“出息,还不下来?”
二人进屋内时均被秦霜冷冷的瞪了一眼,西宫韫腿一抖,差点张口就要喊师姐。
反观神无谙呢,人折扇一甩,风度翩翩的就走上去见礼了。
“万符门神无谙,今日有幸在此相聚,不知可否得圣子香茗一盏啊?”
“万符门掌教愿意品我一盏茶,是某之幸。”
离寻从善如流的开始表演茶艺,神无谙也顺势坐了下来,只剩西宫韫一个在傻傻的站着,瞧着好似一只呆头鹅。
秦霜简直想要捂脸,眼神示意他赶紧坐下来。
离寻眼都没抬,只是又在竹筒中多点了一些茶叶。
“两位今日可是有何要事?万符门掌教和剑宗的天才竟都来寻我了。”
离寻抬手斟茶,“仙门大比在即,两位应当没工夫同我在此品茶才是。”
神无谙摇着扇子,很是随意的说,“只是想见圣子一面罢了,毕竟如今灵网上最火热的八卦便是与圣子有关,我这人最是爱凑热闹,便不请自来了。”
“是吗?”离寻专心煮茶,似乎并不在乎神无谙这个有些轻视冒犯的说法。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西宫韫觉得有点尴尬,他抬头一看神无谙和离寻都在友好的笑,再一转头,秦霜也在微笑。
西宫韫觉得自己该出手了,他开口说道:“那个、我是来找你打一场的,听闻合欢宗功法独特,圣子在宗内又是超群拔萃,我西宫韫但求一战。”
秦霜眯眼笑了一下,像只小狐狸,她问道:“圣子意下如何?”
“不必了,”离寻面容平淡,看不出一点波澜,“吾从南域来此,舟车劳顿,若剑宗弟子有意比试,可等到仙门大比,合欢宗会占一个擂台任人来战。”
不打?他身上有伤么?
秦霜忍不住思考,若是这个离寻连战力都没有,那她们跟他绑在一起也太危险了吧。
也不知道合欢宗想干嘛,要不她干脆先下手为强,做了离寻算了。
不过目前也只是想想,谁知道合欢宗要出什么幺蛾子,至少这个圣子看上去还算配合且友好。
秦霜感觉最近她叹气的频率都高了,西宫韫还一直在她耳边吵吵。
“太嚣张了!他怎么比我还狂啊?”西宫韫跟在秦霜耳朵边碎碎念,“师姐你说他想干嘛,他想干嘛啊?”
“小西宫,别吵了。”神无谙用扇柄敲在西宫韫的手背上,制止了他想扒拉秦霜的行为,“没看见你师姐满脸烦躁吗?”
“哈?”西宫韫揉着手,无语的说,“神无谙你又胡说,师姐哪里烦躁了,她一直这个表情没变过啊。”
神无谙“呵呵”两声,一把推开了西宫韫,“你们聊什么了?”
“那你怎么又过来了,万符门没你事干了?”秦霜觑他一眼,倒是平静了许多,慢慢说道。
“合欢宗近来行迹诡异,最近半年的实践报告中,大多异常情况都疑似与合欢宗有关。”
“嗯,此事我也有所耳闻。”神无谙点点头,“合欢宗偏据南域已久,而今突然动作,想必所图不小。”
秦霜叹气,“可那圣子离寻是个心脏的,他与合欢宗有嫌隙。且他应当是有所顾忌,言语中也没透露什么有效信息。如今被迫跟他绑在一条船上,他沉了也罢了,我可真是怕把剑宗也扯进浑水里。”
“此事倒也不急,他既还没交代清楚,我们倒也不必上赶着给他解决问题。仙门大比历时月余,总有合欢宗露马脚的时候。”
神无谙似笑非笑的挑眉,“比起那个,我们不如谈谈千丝绕的事情。”
“千丝绕怎么了,已经做完了吗?”西宫韫终于找到了个空缺插嘴。
“我记得那是师姐半年前在北地大雪山蹲守了三个月,好不容易取了千年雪蚕的蚕丝来打造的法器吧。”
“是啊,蹲守了三个月,用千年雪蚕蚕丝打造的给阵修用的法器千丝绕。”
神无谙眼神直直的看向秦霜,“我以为那是你给我准备的生辰礼。”
“我也没说过是送给你的啊。”秦霜眼神闪避了一下。
子车明渊如今已开始修习阵法,手里需要一个趁手的法器。
秦霜同神无谙关系亲近,一贯得了什么符修阵修能用得上的,全给了他,翻遍乾坤袋愣是连个一般般的法器都找不出。
后来她想师父应该会准备,可没想到师父私库里半点阵修相关的东西都没有。
她又想到西宫韫的性子应该会准备见面礼,没成想他只让人去贮宝堂挑。
如今仙门大比在即,正是忙的时候,她根本没机会带小师弟下山挑选。
恰好千机楼又传消息说是千丝绕做好了,她便干脆把千丝绕送给了子车明渊。
没想到这事儿又被神无谙给逮住了,秦霜还真有点心虚。
“呵!”神无谙冷笑一声,“不是送给我的,怎么你半年前就算到你有个要修符阵的小师弟吗?”
“咳,”秦霜尴尬的咳嗽一声,“那毕竟是我小师弟嘛,他正缺个法器。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寻来送你。”
神无谙睨她一眼:“我就要千丝绕!”
秦霜头疼,“神无谙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千丝绕我送小师弟了,你就不能换一个?”
“我无理取闹?”神无谙不住的冷笑,“秦霜,从我回来,你以小师弟受教我师父座下为由拒绝我的演武场邀约,还把给我准备的礼物转送给他,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
“额、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什么无理取闹嘛,没有的事。”
西宫韫赶忙打圆场,“神师兄你也别生气,那毕竟是我们小师弟,师姐把手里最适合的法器送他也是应该的。”
“而且师姐也没说过千丝绕是给你的,”西宫韫见神无谙的脸色愈发难看,连忙说道,“不管神师兄你要怎样的法器,只要贮宝堂有的,随你挑。”
“呵,”神无谙冷哼一声,舌头顶着右侧的那颗尖牙,微微的刺痛一点点蔓开来。
“秦霜欠我的你来赔?倒真是感情深厚的师姐弟,你们师门和睦,只有我是小人。”
秦霜有点尴尬,这事似乎是她理亏,毕竟千丝绕一开始确实是她为神无谙准备的,可她也没承诺过什么啊。
甚至如果不是神无谙自己打听,他本来都不应该知道千丝绕的事。
她和西宫从北地一回来,她就把千年雪蚕丝送进千机楼了,从来也没说过要打造什么法器送给谁啊。
神无谙凭什么认定她所有同符阵有关的东西,就都理所应当的该属于他呢?
她自己的东西,送给自己同门的小师弟,还有错啦?
“神无谙,我还是坚定我没错,千丝绕我从来也没说过是送你的。生辰礼你去贮宝堂挑一个吧,也不用西宫来付,我送你的生辰礼我自是会付的。”
“不必费心了,”神无谙面无表情,“我不是你亲师弟,担不起你秦师姐的生辰礼。”
西宫韫有点被两人之间的气氛吓到,虽然神师兄老是有事没事的跟师姐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脾气,可他从来没有见过神师兄那样的眼神。
清亮的眸中的各色情绪全部碎掉了,只余冰冷,望向师姐时,像是有什么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被抢走了,看上去特别难过。
一个千丝绕而已,有那么重要吗?神师兄自己手里的天品法器都好几个呢。
他望着神无谙离去的背影,转头问,“师姐怎么办,神师兄好像真的生气了诶。”
“没事的,你第一次见他生气吗,过几天就好了。”
秦霜随口敷衍了一句,心里也有点犯嘀咕,应该没事吧,毕竟神无谙总是喜欢莫名其妙的和她生气,过几天应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