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走后,宿舍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然后我听见夏夏在一边“吭哧吭哧”。
我本来不想笑,是她这声音引得我觉得好笑。我抿了会嘴,身子抖了抖,也一不留神发出了“吭哧吭哧”的声音。
然后夏夏就不忍了,开始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救命,清秀型哈哈哈哈我的妈,别忍了姐,想笑就笑吧,人都走了!”
我起身跑到她位子上去,一把把她按到桌面上:“你说你损不损,你早就见过豪猪了对吧?”
她开始讨饶:“疼疼疼,姐!松手!”
我也没真用力,很快松了手,她也终于能憋住笑好好说话:“何止见过,我可知道他不少事儿呢,我早就听说他是个海王了。”
我还是不明白:“可他到底凭什么能当海王啊。”
“凭家境啊,凭P图技术啊。”夏夏摊手,“他这个人老有意思了,天天说自己爷爷上过战场,但那其实是他姐夫的爷爷,跟他都不是一个姓。而且他本科也不是A大的,而是A大下面一个附属学院的。不过父母职业应该是真的,所以他家境倒是真的很好。我还知道他有张照片P得老帅了,估计是花钱找人P的。”
我觉得好玩:“你都打哪儿打听出的这些?”
夏夏说:“荔枝妹妹说的。”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说张励志?”
夏夏狂点头:“是啊,荔枝妹妹可是我安插在男生宿舍的情报员。”
她说:“荔枝妹妹早就告诉我了,那头豪猪啊,从进校第一天就在宣传,说自己在同时和四个女孩聊天,其中我们校内的就是阿月。他还说阿月天天找他聊天,他都快烦死了。所以在他的宣传下,现在研一研二都以为阿月在上赶着巴结他呢。你这俩师弟啊,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哦。”
我听得直接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夏夏反问:“哪种事?他也没说错什么啊。他可能真的同时在和四个女生聊,阿月也确实在和他聊天,这讲到哪里去都不算散播谣言哦。”
“但是有隐瞒和夸大。”我说,“因为他给阿月看了假的照片,而且阿月每天忙得要死,怎么可能缠着他聊天。”
“他当然要隐瞒和夸大啊,不然哪个女研究生会上赶着跟油腻肥猪贴贴?没有人跟他贴贴,他还怎么四处炫耀?”
“炫耀自己被阿月追求吗?”
“是炫耀自己有钱有势啦,姐。”夏夏好笑地看着我,“你真的是典型的理科憨憨哎,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吗?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以他的家境,什么样的妞儿都泡得到。实际上这也是一种裹挟,一种标记,现在所有人都默认阿月和他是一对儿,就不会有其他男生再去接近阿月啦。”
“可他不怕露馅吗?”我说,“他根本不长照片里那样,一见面就全完了啊。”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他就不是为了和阿月谈恋爱,他只是想让人觉得他有钱有势、无所不能,这样别人就会畏惧他。我们毕业后都是想留在N市工作的,如果他父母是N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那我们自然不敢招惹他,甚至可能有人会开始巴结他。”夏夏说,“至于阿月,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你发现没,他一直就把阿月贬低为一个拜金女,现在阿月的名声可是比你还臭呢。”
她最后总结道:“我就这么说吧,就算阿月最终没有和豪猪恋爱,她也已经不太可能在这个学校找到男朋友啦。”
这一天,我的世界被颠覆了。
我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怎么会有这种人”。
我说:“那这比P图骗感情还恶心啊。”
夏夏还是以八卦心态看待这事:“是啊,这男的就是很恶心啊。”
我眉头紧皱:“那你怎么不早告诉阿月?”
“告诉她有什么用啊。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事情在男生那边都已经传开了。现在舆论就是拜金女勾搭富家子,她闹翻了天也洗不干净的。”夏夏看起来已经有点不想聊了,“还不如就让她不知道这事儿呢,她心里还能好受点。你看你现在也知道这事儿了,你能张得开嘴把这事情告诉她吗?”
我还真张不开。
我颓然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然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又想抽她:“不是,那你刚才还那样戏弄她干嘛?她都够可怜的了。”
夏夏似乎反应了一下,然后才知道我说的戏弄是指什么:“哦,你说那个啊,我确实是有点看她不顺眼啦。她明知道小珍的生活费吃饭都够呛,她怎么可能舍得花钱用楼下洗衣机嘛,没见她帮衬过一点还老说些没用的屁话,听着烦。”
夏夏看向我:“姐是好人啦,所以才会觉得我做得过分。但姐你不在的时候,阿月也会说瞧不上你,说你不上进、不努力。我最听不得她这些话了,人到底要多努力才配活着啊,反正我觉得姐这样就很好。”
听了这话,我似乎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说她什么了。
我只是说:“这没事啊,我确实不努力,也没什么上进心。”
夏夏说:“晓得啦,这事和姐没什么关系,是我一个人的事。我的人生理想就是要做正义女战士——她平时瞧不起你和小珍,那我就想让她难堪一下;豪猪在这儿给我玩手段,那等我逮到机会一定整死他。正义夏夏就是要让这世间邪恶无处遁形!”
我诧异地看着她,我知道这一刻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天生的政客。
说实在的,当我听说豪猪做的这些事情时,我的内心是绝望的。
因为我觉得这是个无法破解的局,如果把我放在阿月的位置上,我未必不会被骗。
甚至当我终于发现自己已经上当入局,我还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消除影响。
这也就是说,并不是只要一直做安分守法、遵守道德的好公民,我就能远离这些事,就能完全“安全”。
这种事对一个女孩子影响颇大,但又没能够得上报警,恶人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只有阿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泼了一大盆脏水。
这样的认知令我沮丧。
但是在夏夏说她要“整死”豪猪的时候,我竟然感到一丝丝宽慰。
就是一种好在“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感觉。
我是没精力也没心思去搞这些尔虞我诈的,所以根本不存在“报复回去”这种事儿。
但是夏夏让我知道了,既然这些作恶的人长期浸淫名利场,那就一定会遇上他们的同类。他们将不断地与这些同类斗智斗勇,然后直到有一天,同样阴邪的手段就会报复回他们自己身上。
我不知道夏夏是不是真的打算要对豪猪做点什么,但只要有她这句话在,我心里就好受很多。
她是真的很愿意花心思用一些“拧巴”的方式,去惩治一些常规手段惩治不了的恶人。所以我说这姑娘虽然不善察言观色,但确实很有适合做政客的一面。
关于阿月的事儿,她最后总结道:“反正我们都已经提醒过她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姐你也别多想了。豪猪这人在你师门,你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以后就多留个心眼。不过你应该早有觉悟吧?既然你这三个师弟师妹能逼得唐老师把他们全收下,那你以后的日子就不是跟人打交道了,而是跟人精打交道。”
你看,夏夏太知道我什么德行了,她甚至没说我是豪猪的师姐,可以给豪猪小鞋穿。因为她知道我根本做不出来这事儿。
这一刻的我是毫无战斗能力的归归,在这风起云涌的唐门,我弱小可怜又无助。
夏夏的性格也给了我一些写作灵感。
我的文一直不火,原因之一就是我写不出一些大热的人设。比如疯批、恶人、权倾朝野的这类——不是说我不会写这类人物,而是我很难把这些人设放到女主身上写。
因为我本人不太能get到这种人设的魅力点。每次试图追着热点开文时,我脑子里想的都是——这女主还不得被人骂死啊。
我很热衷于写一些情绪稳定的主角,任旁人斗得焦头烂额,主角依然岿然不动地做正事。
但其实我也明白,网文中没有激烈的冲突就等于无聊,所以我也在有意识地作出改变。
这个时候夏夏出现了。
一个浑身八百个心眼子、热衷于搞事情的小姑娘,我居然会觉得很可爱。
也可能是因为她那些心眼子没有用在我身上。
所以从那天起我开始酝酿,打算往一个全新的方向发展,我想下一篇文写一个擅长勾心斗角的女主角。
确定了女主人设之后,下一步是确定题材。
我这人是这样的,女主人设总是定在题材前头,这个步骤似乎有些反。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为什么我会是这个顺序。
因为我写小说似乎并不是为了讲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而是为了给人展示一个鲜活的女主。
于是所有的故事情节、中心思想、题材背景甚至男主人设,其实都是在为女主人设添加骨血。可以说女主在文在,其他任何东西我都可以大改特改,能让我把这个女主写出来就万事大吉。
这能带来一个好处,就是我的女主人设一般没什么问题。但是弊端在于故事的冲击性不够,男主形象薄弱——我的很多早期黑历史都是男主写得不太行。
为此我试过很多方法来进行改变,比如男主先于女主出场、男女主视角来回切换,在这个过程中好像找到一点手感,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归根到底也还是因为我没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吧。或者说,是因为我已经见过了爱情的真面目。
这玩意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惊天动地,其实就是个很没意思的东西。
我对着空无一字的word文档叹气,小珍回来看见问道:“归归姐怎么愁成这样了?”
夏夏一边戴着耳机跳帕梅拉一边说:“没事,后妈作者在创作。”
我又被她逗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夏夏是安琪原型的一部分。(爱搞事的那部分)
PS:今日双更,20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