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啊,你这都挑了半天了,到底要不要啊。”
这小姑娘是最近几月才搬到这附近的,经常来他这里买果子,每次都挑上半天,葡萄橘子捏了又捏,就是下不定心要买哪个。
阿繁终于选好了一大串葡萄,递给摊主:“就这串吧。”
有次王举人给孩子们发了葡萄吃,裴玉锵从小都没吃过葡萄,尝了一颗觉得十分香甜,便将剩下的留着带回去给阿繁和崔颜。
阿繁在他期待目光下尝了一颗,尝不出什么味道,但她发现裴玉锵好像挺喜欢吃的。
所以每隔几日就来买一次果子,当然,每一次买都在肉痛。
“姑娘,你这刚好一斤,收你一钱二。”摊主挡着阿繁的面称完,还殷勤的替少女将葡萄放进竹编菜篮里。
“怎么又涨价了?”阿繁拿出钱袋子,里面的银子并没有因为她每月上山采药而增多,只能将将维持三人生活。
崔颜的眼睛好了之后还是很少出门,反而是托阿繁买了些笔墨纸砚,每日在家写字作画,再委托阿繁拿出去卖。
他写的字苍劲有力,作的画惟妙惟肖,不少人买回去挂在家里,阿繁这才有多余的银子来买葡萄。
但她总觉得崔颜不是因忽然恢复光明对外面陌生而待在家中,他好像在躲避什么。
“哎呀姑娘,你是不知道啊。”显然阿繁不是第一个问的人,提起这个老板也是一脸的愁容:“这西域的葡萄运来大梁得经过草原,可这草原上那几个部落最近可不太安稳。”
老板常年和塞外来的商贩打交道,消息多少还是比常人灵通一些,他叹道:“听说是一个叫驷芜的都没几人知道的小部落几月前忽然偷袭,一连攻下了周围七部落,势头那叫一个猛,前几日正和那草原上最大的部落聿番对阵,叫嚣着要打呢。”
这塞外的部落之间的战争看似和他们没关系,其实关系可大着呢:“所以啊,这西域的葡萄只能绕远点走水路,这价格自然是贵了。”
“聿番?”阿繁想起了元洲,他就是聿番人。
就在治好崔颜的第二日,耶律原洲忽然约阿繁一同骑马,下马歇息时一个东西丢到了她怀里。
七颗五颜六色的宝石在光下格外闪亮。
“先放你这。”少年背对着阿繁的身体有点僵硬,他轻咳了两声说:“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他转过身看了少女一眼,而后快速地将视线移向别处:”等之后我回来了,我再来找你要。”
阿繁摸着那七颗宝石眼睛放光,沉迷于那耀眼的宝石中,少年的话让她找回一丝理智:“你要去长安了吗?”
“不是,我要回聿番。”耶律原洲微垂眼眸,纵使他再爱养马又如何,身上的鞭子挨了不少,那人的教训听了不少,他反抗过后以为终于可做一只草原上自由的雄鹰。
可听到部落陷入危急的时刻,他还是无法忘记自己生来便肩负的使命。
直到有人来催耶律原洲启程,二人道别。
少年跨坐在马上,瞧见少女抱紧短刀,很是稀罕那短刀,他扬起的嘴角,笑的耀眼:“好好保管,我可是要拿回来的。”
说罢带人驾马而去。
阿繁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立马将短刀收进了空间,落到她手里就是她的了,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可就那一次之后空间便再也无法打开,阿繁相当后悔将最后一次机会用于收刀,若是拿出些银子现下也不用过得如此拮据。
自从葡萄涨价,吓跑了不少问价的,这好不容易来了个愿买的,老板也可是找着倾诉的人了,逮着阿繁使劲的讲这驷芜和聿番是如何如何要打起来了,这葡萄走水路是如何如何不易。
“是啊,听说那聿番单于年近六十,虽有七个儿子但早些年与西乾的战事中死的死残的残,还有谁能领头作战?也不知聿番还能不能扛得住呦。”
“所以这葡萄真的是良心价了,姑娘,要不这样,你下次还来买,我给你少算一点。”
得了老板的承诺,阿繁拎着葡萄满意的走了。
回去时看见崔颜在院中写字,他始终不愿将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显露出来,眼上换了更为清透的白纱。
“吃葡萄。”阿繁晃了晃葡萄,过去将他的墨拿走:“别写了,钱还够用的。”
“阿繁姑娘,我……”谢承颜认为自己做为一个男子,却还要阿繁一个姑娘日出夜归采药养着,他自觉无颜以对,只能尽量多写写字,为阿繁减轻负担。
可若是出去……
谢承颜看向院门外的方向,目色凝重。
“我知道,你好好把身体养好就行。”阿繁看着那张展颜的脸,男人一点一点腐烂的画面在眼前不断浮现,阿繁绷紧嘴巴,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张脸的主人不能再死去……
谢承颜听完她的话,手中的笔顿住,长睫微微颤抖,他忍住鼻腔中的酸意,最终轻声应道:“嗯。”
阿繁看了看天,好像已经到未时了。
她要去接裴玉锵下学,出门前叮嘱少年: “外面最近有好多陌生人,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把门锁好。”
卢县这几日到处都是奇怪的陌生人,他们虽穿着打扮和普通百姓并无二样,但各个步履矫健,眼神犀利,每日在大街上四处搜寻着什么。
就在阿繁买完葡萄回来的路上,发现小院这条街上也出现了几个人。
阿繁讨厌别人靠近她的大皇宫,一直在警惕的注意着那几个人类。
听到他们在装作无意间询问他人有没有看见一个眼盲少年。
阿繁想,那些人要找的可能就是崔颜。
就在阿繁走后,小院中传来了敲门声。
谢承颜屏住呼吸,警惕的看向门口,闪身进了厨房,状似无人在家的模样,可轻扣的敲门声并未停止,反而越来越急促。
少年手握菜刀,将白纱取下从炉取出木炭浇灭,将碳灰抹在脸上,将菜刀藏于背后,慢慢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低声问:“谁?”
“少爷,是我。”门外的人环顾四周,刻意压低声音似乎是怕被其他人听到。
谢承颜举刀的动作一顿,他不敢相信的问道:“齐钊?”
男人从门口闪身进来,谢承颜快速的关上了门。
“那些人是你的?”谢承颜耳力极佳,尤其是那些人朝旁边私塾中的孩童问过话,孩童得了许多糖果向其他孩子说了遇到的事情,而这一切自然是被一院之隔的谢承颜听了清楚。
只是他不敢确认,来者是善是恶。
“不是,属下还未到长安。”齐钊低头,他那日将那些人引至东南方,谁知前方路被决堤所造成的江河阻断,他遭众人围困,厮杀时被砍入江中,冲至百里之外被一打渔老翁所救,那时他身中数刀一连两月不得动弹。
齐钊伤好后变快马加鞭赶去岐县,他身份不便暴露,并未找岐县县令,四处打听之下得知人并未来过岐县。
他深感不妙,直到在一家米铺看见了一副彩墨山水画,恢弘大气,笔触细腻。得知是从卢县买得,而前往岐县的道路有三个分叉,齐钊那时才想到,少爷定是走错了路,去卢县的路上他发现还有一伙人也寻到了卢县。
他并未来的及向崔婕妤告知少爷不见的消息,那伙人必定不是崔婕妤派来的助他的。
他一边隐藏自己一边打听,瞧见了那米铺老板口中的卖画小姑娘,跟着寻到了这里。
“少爷,您的眼睛……。”齐钊从衣服上撕下一条黑布:“楚神医说您的眼睛见不得光。”
谢承颜接过,将布条系在眼上,他复明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
齐钊提议早些离开,他虽抢先那些人一步找到少爷,但对方人众多,若是被发现将难以逃脱。
那些人并不是那日追杀的那伙人,很难得知对方是敌是友,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前往岐县,由岐县县令派人护送。
谢承颜站起身来,手附于前,他道:“现在还不行,今夜子时南街客栈汇合。”
若是没有令牌岐县县令是不会仅凭他二人一面之词便相信他们。
而令牌……还在阿繁姑娘的钱袋子里……。
“阿繁姑娘,来接锵儿啊。”王举人的夫人体态丰腴,同她的夫君一样极为和善,二人并无子嗣便在府里开了私塾。
一是孩童多了王府也热闹些,二就是……
挑选极为聪明的苗子,送去渠州读书,就像……。
“夫人。”轿子落在门前,下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着灰色圆领常服,面容威严,身后跟着的两个侍者手中皆捧着礼。“听闻先生前两日染了风寒,高平今日特意前来探望先生。”
男人与王举人夫妻两很是相熟,王夫人让侍女将人引进府内,
王夫人知道俞锵是很喜欢他的姐姐,想起堂内的人还需招待,她同阿繁道:“估摸着快下了,锵儿瞧见你来接他定是高兴地不得了。你且现在此处等等,他们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果不其然,没等一会儿就陆陆续续的出来了,七八个小孩中,看着最顺眼可爱的那个看见了她就扬起了笑脸,兴奋的跑过来。
“阿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