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考渐至,魏琳去找了蔡祭酒,请求在国子监和各学馆门口立一块展示牌。
各学馆门口立榜,只记录这个学馆内的学生排名,国子监门口是大排名。
不仅如此,魏琳还打算分光荣榜和进步榜,光荣榜取排名前十分之一的学生,进步榜则取进步幅度最大的学生。
第一期只有光荣榜和总榜。
各个木板被立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对此议论纷纷,大家纷纷猜测起对这些板子的作用。
最终猜测出的结果和事实差不多,但国子监上下的博士们打死不松口,猜测也只是猜测罢了。
不过众人心照不宣,为了避免丢脸,也纷纷铆足了劲儿准备旬考,国子监的学风为之一振。连齐沐这几天都窝在房间里温习。
蔡祭酒对此很是满意。
卷!都给我卷起来!
旬考本应读经一千字,或讲经两千字,又由博士问大义一条,再笔试一道帖经。
但蔡祭酒不愧是蔡祭酒,颇有想法,当时能临时改变俊士科考试内容,这次也改了改考试内容,除了读经和讲经,统统改成笔试,变成了三道帖经和一道试义。
共有九经,也就是说,国子监要出九份试卷。
负责出卷的博士们苦不堪言。
魏琳最近都不敢再去找赵博士抄书,她也很忙,不仅忙着背书,还要去找蔡祭酒商议批卷的形式。
最终的结果是决定由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互相批卷,还要将卷子糊名,避免有人给自己的学生打高分。
蔡祭酒最近喜气洋洋,终于露出几分朝气来,不再像以前一样,故意端着老气横秋的慈祥模样。
到了旬考那日,国子学博士到了太学,太学博士到了四门学,四门学博士又去了国子学。
博士们擦肩而过,眼神碰撞,彼此的火星子都蹦了出来。
看见赵博士逐渐走远,魏琳拍拍身旁的齐沐,小声鼓励道:“你可不能给赵博士丢脸啊。”
齐沐神色怏怏,转过头去并不理她。
太学博士们鱼贯而入,一位博士在教室监考,另外一位博士在隔壁,学生们排队进去读经或讲经,结束后选择自己的卷子,再回教室考试。
按照魏琳的划分,他们这群人都是小学生,只考小经。有《易》、《尚书》、《公羊传》和《谷梁传》四张卷子。
前面的人一个个排队进去,又一个个捧着卷子出来。等轮到魏琳,她进了屋内,正好看见那位长了一张马脸的姚博士。
姚博士看起来并不认识她。
魏琳读了一千字《易》,姚博士点点头,拿起笔在纸上记录下来,她才取了卷子回教室。
等到她把第一张卷子做完的时候,齐沐还在旁边抓耳挠腮,急得满脸通红。
她很快交了卷,走出教室,察觉到背后的目光。
不用想都知道是姚成宣。
魏琳又走进那间屋子,姚博士见她又来了,用目光询问她。
魏琳没有解释,开始读《尚书》。
姚博士听着她流畅地读了一千字,一张马脸终于透露出几分惊讶,又看见小少年领了第二张卷子。
“这……”他终于出声,询问魏琳。
“没有规定,旬考只能考一份卷子吧?”魏琳笑着反问道。
姚博士想了想,确实没有这种规定,但是一般学生都只选一门。
他思考一会儿,还是对着魏琳点点头,在纸上记录下来。
于是魏琳拿着第二份试卷回了教室。
监考博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并不知道魏琳要干什么,大部分学生还在奋笔疾书,没有注意到她。
由于是第一次采用这种考试形式,监考博士拿不准主意,又不好出门去询问隔壁的姚博士,只能默默摸到魏琳身后,看她做题。
魏琳的字不算漂亮,但胜在工整,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就把第二张试卷做完了。
此时齐沐还在瞪着自己的卷子神游天外。
魏琳交完卷,又出门拿了第三份试卷。
这个时候,众人才纷纷开始上前交卷,正巧碰见她回来。
姚成宣看着她,满脸震惊,询问监考博士道:“可以考第二次吗?”
“啊。”魏琳看了眼不知所措的监考博士,笑眯眯道,“我这是第三张。”
一众学生:?
魏琳不理会他们,径自坐下,又开始写第三张卷子。
监考博士咳了一声,学生们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教室,出了教室也趴在窗口,想看看魏琳到底要干嘛。
姚成宣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进姚博士的屋子里,不一会儿也拿了一张卷子出来。
其余的学生们面面相觑。
“我们……也要考吗?”
他们在门外嘀嘀咕咕了许久,终于有几个胆子大的学生也结伴去了姚博士的屋内。
姚博士:……
这群学生吃错药了?
魏琳拿到了最后一张《谷梁传》的试卷,走进教室。
趴在窗外的学子们:?
她不会真的要做满四张卷子吧?
监考博士也不怎么监考了,就站在魏琳身后看她做卷子。
还在教室里的学生,除了齐沐那种实在做不出来,硬憋在桌子前不肯挪动的,就是起了好胜心,也非要多做一张卷子试试的。
等到魏琳交了最后一张试卷,他们都快急得跳脚了。
她怎么做那么快!还做那么多张!
好气!
日影西下,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到监考博士和姚博士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双眼无神,浑浑噩噩。
有相熟的人冲他们打招呼道:“你们怎么那么晚才出来?”
姚博士两人抬起头,给了那个人一个古怪的眼神。
四门学生,竟恐怖如斯!
……
旬考后便放了一天旬假,被抓去加班批卷的博士们暂且不提,齐沐是狠狠地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放假的时候出成绩,怎么都好!
他又乐呵呵地去找魏琳,问道:“明天一起去踢蹴鞠吗!”
上次旬假,魏琳一直待在家里,这次的旬假暂时还没有安排。
她想了想道:“我不会踢。”
这辈子,上辈子,她都没踢过足球。
“没事没事,”齐沐挥挥手,“我二哥的朋友教我们。”
“那好吧。”魏琳点点头,又问道,“那我能带几个朋友过来玩吗?”
“可以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魏琳与齐沐在国子监门口分别,她往家里走去,脚下的石板路渐渐变成了土路。
即便是身为都城的长安,也没有财力将所有道路都铺上平整的青石板。
魏琳家住永安坊,处于长安城的平民区和郊区的交界处。
她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宵禁,进门后并没有人,看来大舅又出门去牵马了,并没有回家。
何家四娘是魏琳的阿娘,何大郎是何四娘的哥哥,也是魏琳的大舅。现在在西市的马行当差。
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屋子,又看了看家里的水缸,去找贩水郎买了两担水。
收拾好后上床睡觉,魏琳躺下后,被身下硬邦邦的东西硌了一下,她摸出来一看,是半贯钱。
魏琳笑了笑,把这半贯钱放在枕头边,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她出门买了五个蒸饼,边吃边往对门走去。
“李小娘子!”魏琳敲敲门。
门内的少女打开一条缝,看见是熟悉的人,才把木门全部打开。
李小娘子抿着笑,又想起来了什么,噔噔噔跑回去,又跑出来,手上拿着一块蓝色的头巾。
“这个给你!”
魏琳接过头巾,缠在头上,又笑着问她道:“吃蒸饼吗?”
李小娘子拿着蒸饼,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道:“你又放假啦。”
“是啊,我们今天要去踢蹴鞠,你要来玩吗?”
“好啊!”李小娘子点点头,清秀的眉目中满是欢喜。
魏琳如法炮制,又去邀请了杨七娘、窦小娘子和桂五娘。
五个人人手一个蒸饼,而魏琳身上又多挂了几只香囊。
到齐沐家中的时候,两边人大眼瞪小眼。
齐沐满脸震惊。
他赶紧把魏琳拽到一旁,低声问道:“你说带朋友来,带四个小娘子?!”
“她们就是我的朋友啊。”魏琳看了眼呆若木鸡的齐家二哥齐二郎,又跟齐沐说道,“特别是桂五娘,她的力气特别大。”
李小娘子向齐沐抛来一个眼神,他的耳朵尖尖泛起红色。
“这……要怎么踢呢。”齐二郎和几个少年对视几眼。
“你们踢你们的,我们踢我们的呗。”桂五娘不仅力气大,声音也敞亮。
她看出来面前几人的为难,又回头瞪了一眼魏琳。
魏琳摸摸鼻子,不敢作声。
几个小娘子点点头,同意了桂五娘的话。
齐二郎想了想道:“我们只有一个球,不如去顾五郎家里踢吧。”
众人商议了一下,同意了齐二郎的提议,他便领着大家伙去顾五郎家。
一路上,魏琳哄着桂五娘,一口一个“好五娘”。
齐沐捂着脸,不忍再听。
他怎么会有这种朋友!
从小门进入府内,四个小娘子东张西望,好像结伴春游的小学生一样。
虽然按她们的年龄来算,确实都只有十一二岁,魏琳把她们当小学生看待,经常领着她们出去玩。
但其他人并不这么想,特别是齐沐,满脸写着“你竟然是这种人!我看错你了!”
魏琳挠挠头,大夏民风开放,男女大防没到这种程度吧?
殊不知齐沐只是把她当成了海王。
“来,介绍一下,顾五郎,顾慈。”齐二郎拉过一身蓝衣的少年,又扯着齐沐道,“我弟,齐沐。”
他挨个向顾慈介绍,轮到魏琳时,卡了一下壳:“呃……这是魏小郎君魏琅,和……他的朋友们。”
小娘子们缩在后面,探出头张望。
顾慈看向魏琳,一双凤眸冷冷清清。
“啊!”魏琳锤了下掌心,她想起来了!
“你是那天那个!那个!那个……”
“问路的。”顾慈接下她的话,语气平静。
正是她去见蔡祭酒时,在国子学学馆随机抓取的幸运路人!
魏琳笑得眼睛弯弯:“对对对,我们真是有缘分啊。”
“别缘分了,”齐沐受不了,接过下人递来的球,催促道,“快开始吧。”
他们给魏琳讲了一下规则,又遣人拿了风流眼过来,待顾慈清好场,一声令下开始比赛。
几人分作两队,一开始彼此还不熟悉,互相留有余手。四个小娘子也拿了球,在一旁练习白打。
大概就是足球比赛和花式足球表演的区别。
魏琳望着上空的风流眼,双眼发懵。
没有谁跟她说过,球门是在半空中的啊!
“魏郎!”齐沐一脚把球踢到她眼前,魏琳回过神,赶紧接过,带着球绕过齐二郎,顾慈正在她对面,直直向她冲来!
魏琳身体往后一仰,脚底带着球,侧身一个滑铲躲过顾慈,脚尖用力,踢向另一个少年,那少年接过球,颠起来向上一踢,正中风流眼!
“呜呼!”齐沐蹦起来,揽着魏琳的肩膀,兴奋地问她道,“你刚刚那招叫什么?厉害!”
李小娘子她们也停了下来,看向场中的少年们,为他们加油喝彩。
魏琳骄傲地抬起头:“猛虎下山!”
看不出来,我还有几分踢足球的天赋。她臭不要脸的想到。
顾慈微微喘着气,汗水从瓷白的脸上划下,他看了一眼魏琳,身后的齐二郎已经不服气地喊道:“再来!”
接下来众人没有再顾忌这两个新手,齐二郎在场中横冲直撞,把齐沐撞得飞倒在地上。齐沐捂着屁股呲牙咧嘴。
卧槽哥!你是我亲哥!
几个小娘子站在一旁,众人都铆足了劲儿,很快变成一场大混战,连魏琳都从一开始的主动出击,变成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
想想高中校园时打篮球的时候,旁边站了一排女生的效果吧。
青春期的少年,就是爱在异性面前出风头。
踢到最后,众人一个个瘫在地上,李小娘子她们围在魏琳身边,给她擦汗倒水。
其余人:……
我们刚才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啊!
看着齐二郎投来的幽怨目光,魏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众人很快闹作一团。
……
回到国子监的时候,齐沐靠在魏琳身上,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进教室。
姚成宣阴郁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他又想起来魏琳的那句话——
“要不要加入啊?”
他打了个寒颤,垂下头,生怕魏琳注意到他。
“咳。”赵博士瞪了一眼他俩,才对着学生们说道,“总榜已经排好了,一会儿就会贴上去。”
可怜的赵博士,放假还被抓去加班。但学生们并不关心他。
总榜已经排好了!
所有国子监学生的心绪开始激荡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齐沐惊恐:海王竟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