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朝心情非常好,于是冲穆朝阳挑了挑眉。
穆朝阳:“………………”她更看不懂穆昭朝了。
完全不知道她今日此举有何目的。
明明这一年来,她明里暗里都在跟自己争表哥,最近两个月更是直接闹到明面上,为了争表哥,她做了那么多在她看来疯狂不可理喻的事。
现在却突然说,婚事她不要了?
不是她要恶意揣测人心,是她真的不相信有人能在短短几日内就性情大变。
连个缓冲都没有,这很不正常。
穆朝阳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平复了心情,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尤其现在,穆昭朝竟然还冲她笑。
她是在以退为进么?
先假意放弃,和外祖母亲近,等到时机成熟,再让外祖母出面给她做主?
想到这里,穆朝阳嘴角轻轻抿起。
穆昭朝当然看得出穆朝阳此时有震惊不解。
但她没有那么好心要跟她解释什么,也就除了老太君,其他人对穆昭朝都有偏见,尤其穆家林家这些人,她越解释,反而越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没这个必要。
而且,穆朝阳怎么想,和她即将要搬去庄子种田的‘小地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笑了这么一下,她便移开视线,转而又对老太君道:“外祖母,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就是……”
说到这里她语气有些低沉。
老太君原本听到外孙女给自己准备了生辰礼欢喜地不得了,又听到她这样说,忙道:“就是什么呀?”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受了什么委屈?
穆昭朝一脸羞愧道:“就是,外祖母也知道的,我从小在乡野长大的嘛,吃的用的,都很简陋,进京前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虽然现在进京一年了,但眼界见识也还是很窄,我那儿也实在挑不出什么好的能送给外祖母的,就、就亲手做了一个桃木簪子,给外祖母祝寿,外祖母会嫌弃么?”
来之前她是真没想到外祖母会这么慈祥,礼物也是简单准备的,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毕竟是老人家的生辰,她只能硬着头皮拿出来,并在心里默默发誓,日后定要给外祖母备个更好的。
嫌弃?
老太君听她说这些,心疼得都快哭了,怎么可能嫌弃。
平日里她瞧着月蝉和存山很是靠谱,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往昭朝到她跟前来的时候,她也瞧得出,这小丫头心思敏感,还有些自卑,她就很少提以前的事情,说话也很注意,免得她伤心,想着月蝉和存山也都靠谱,应该很快能让她改变过来。
没成想,小丫头越来越自卑,后来干脆都不上她这来了。
她以为小丫头是不喜欢她这个老婆子,怕刺激她,也不敢让人去叫她过来了。
今日却这么说……她这是受了多大委屈啊!
“好丫头,你吃苦了,”老太君红着眼睛哽咽一迭声道:“让你吃苦了啊!”
穆昭朝倒是没想到老太君竟然这么动情,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睛也有点酸,但哭是不可能的,都已经过去了。
她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向前看的人。
老人家今日过生辰,还年纪这么大了,这么伤心可不好,穆昭朝便扬起小脸,亲昵地笑着追问:“那外祖母是不嫌弃我准备的生辰礼了?”
老太君忙收起难过:“不嫌弃,当然不嫌弃,快拿出来给外祖母看看。”
穆昭朝这才从荷包里取出昨日她前后削的桃木簪子。
“桃木祥瑞,”这样的薄礼拿出来,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又不会女红,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像样的了,但到底单薄了,她便捡着吉祥话说:“保佑外祖母长命百岁。”
老太君把那根简单的跟烧火棍差不多的桃木簪子捏在手心,笑得乐呵呵:“好好好,外祖母很喜欢,昭朝真是有心了,这么好看,定是削了许久罢?有没有伤到手?”
穆昭朝摇头:“没有没有,我做这个很在行的,以前的时候,经常砍柴,做得很熟练。”
老太君又是一阵心疼,但现在人多,又当着孩子们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拉着穆昭朝的手道:“你快给外祖母戴上。”
穆昭朝有些犹豫,今日毕竟是外祖母生辰,是个大日子,来的宾客都是勋贵人家,戴个这么简单的桃木簪,有失身份。
她正犹豫着,就听老太君又道:“昭朝是不想伺候我这个老婆子么?”
穆昭朝笑了,她已经看懂了外祖母的心思,心里很是感动,便拿起木簪子:“外祖母说什么呢,我还怕外祖母嫌弃我笨手笨脚。”
等戴好后,老太君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一脸满足:“我们昭朝可不笨。”
屋里本来就都是最亲近的几个家眷,除了林家舅母和林月婵,还有林正清的两个妹妹。
众人看着这祖孙二人的对话,都傻了。
先是说她不争婚事了,搬出府去庄子上住,然后又提及她怕旁人看不起她从来都没提过的过去,还把老太君哄得眉开眼笑,眼里跟瞧不见其他人一样。
这还是那个愚笨粗鄙的穆昭朝么?
林月婵和穆朝阳除了震惊,还有各自的复杂心思。
当然,最震惊的当属林家舅母。
最慌张的人也是她。
她是真的看不上穆昭朝,也见过她最疯狂的一面,老太君一直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清楚穆昭朝的真面目,她怕老太君被她骗了,到时候,穆昭朝再露出她的真面目,那她儿子一辈子不就毁了么?
是的,林家舅母不觉得穆昭朝是幡然悔悟了,她只觉得她是硬的不行,开始用这种手段迂回。
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连老人家都利用,真是恶毒极了!
老太君正在兴头上,今儿又是个大日子,她不好直接说什么,但也不想看穆昭朝这么出风头,朝阳可比她优秀千百倍。
看着朝阳没有血色的脸,还有失落的眼神,林家舅母上前,两手亲昵自然地落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对老太君道:“母亲,朝阳也给您准备了生辰礼呢,朝阳可用心了,年前就着手准备,您不看看么?”
老太君脸上的笑顿了一下,只一下,并不明显,并没有人察觉到,她转过头,笑呵呵地道:“是么,快拿出来我看看。”
穆朝阳是女主,无论洞察力还是心思敏感程度,都比别人强,她察觉到了老太君语气的变化。
虽然不大,但还是跟刚刚和穆昭朝说话的语气不同,有一点冷淡了。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但今日遭遇的打击太多,这么细小的变化,也让她有些难受。
林家舅母又拍了拍穆朝阳的肩膀,以此传达——她是站在她这一边,也是心疼她的。
感受着肩膀的力道,穆朝阳情绪稍稍提了些。
她抬头,笑吟吟看着老太君:“我给外祖母做了一首祝寿词,还有一根上元节在郡主府的马球会上赢的擂丝珍珠金簪。”
说着,她让连若把礼物拿过来,亲手奉给老太君。
穆朝阳才名冠绝京城,并不是吹出来的,而是真的有真才实学,就连长公主都邀请过她写名帖。
她的一首词,十分难得。
老太君眼睛不太好了,是林正清的二妹妹林韶华跑过来拿起祝寿词读给老夫人听的。
读完,她还特意看了穆朝阳一眼,以眼神告诉她,她也跟穆朝阳一边。
穆朝阳心里是有些欣慰的,但看着老太君一直抓着穆昭朝没放的手,眼里的光彩又黯淡了几分。
“好好好,”老太君并不吝啬自己的称赞:“朝阳的词是越来越好了,这根金簪也很好看,我很喜欢。”
穆朝阳心情好了不少,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老太君把她送的金簪戴上,而是让人先收了起来,嘴巴不自觉抿起。
老太君心情大好,让秦妈妈把她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几个小辈的礼物,我都很喜欢,”老太君从锦盒里拿出四个荷包:“这是我让人打的金镯子,你们一人一对。”
镯子很粗,拿在手里很有分量,穆昭朝都有些惊住了。
拿出来看到桌子上细密精致的扎丝花纹,更是震撼。
不说这么重的金子,单单这个花丝镶嵌工艺,都花费不菲。
这对镯子的贵重程度,不言而喻。
而且,每个人镯子上的花纹都不一样。
穆朝阳的是芙蓉花。
林家大小姐林韶瑛的是荷花,二小姐林韶华的是桃花。
而穆昭朝的,是梅花。
除贵重外,还承载者长辈的心意,十分难得。
穆昭朝没戴过金镯子呢,更别说是做工这样精致的金镯子,她当即便把镯子戴到了手上,并示意给老太君看:“好看!”
其他三人,手上要么已经戴了珍贵的玉镯,要么是戴了旁的镯子,这会儿也不好褪下换上这个,一时间倒显得穆昭朝寒酸的紧,也有心机的很。
老太君倒是不在意这点,她笑着拉着穆昭朝的手,又示意秦妈妈。
等秦妈妈又捧了个盒子出来,老太君这才道:“昭朝打小在外面吃了不少苦,是咱们这些做大人的疏忽了,老婆子我都活了这么多年,不定哪天……算了不说这个,我啊,就是想在活着的时候,多疼昭朝一些,这个金项圈还有这盒子里的首饰,是我格外疼昭朝的,你们呢,也都不要怪我偏心。”
话说得这么明白,偏心地也大大方方,反倒让人无可指摘。
本就已经收了一个庄子外加一对金镯子,穆昭朝是真不好意思再收外祖母这么贵重的东西。
要说亏欠,那也是穆昭朝亲生父母穆存山和林月婵亏欠的,真不干外祖母这个外祖母什么事。
她要拒绝,老太君脸一板:“你不听外祖母话是不是?快都拿着。”
穆昭朝是真没脸拿,她就送了外祖母一个园子里折的桃木枝削的桃木簪子,外祖母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外祖母要生气了!”老太君板着脸,佯装生气。
就连秦妈妈也在一旁劝:“昭姐儿快收着罢,老夫人可都准备许久了呢。”
穆昭朝没办法,只能收了,不过她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她一定把外祖母当做自己的亲外祖母好好孝敬。
刚是老夫人这边人去通知说,老夫人头风犯了,林家舅母就赶紧过来,现在瞧着老夫精神好转了不少,且这会儿宾客临门,她管家大夫人总不能一直缺席。
跟老夫人说了一声后,便带着大女儿瑛姐儿去外头接待宾客。
林月婵虽是林家的女儿,但到底已经外嫁出去,也算是半个客人,再加上她这会儿精神有些崩溃,便留在屋里,不过她既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就坐在那儿,神色复杂地瞧着穆昭朝。
老夫人因为开心精神好转一些,但到底年岁大了,头风发作后,止不住疼,还是很难受的,没多会儿她就有些撑不住了。
秦妈妈扶着老夫人进内室躺一躺,要不然等会儿都没办法出去见那几位。
瞧外祖母这么难受,穆昭朝也有些揪心,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帮着一起把老夫人安置好。
从内室出来,她看着暖塌案子上依然袅袅的熏炉,灵光一闪,她忙朝一脸担忧的秦妈妈走过去。
谁知刚转过身走了一步,林月婵便朝她走过来,目光和神色都极其复杂地道:“昭朝,我想和你谈谈。”
林月婵想和她说什么,穆昭朝一眼就看出来了。
左不过是她曾经跟原主说了无数遍的大道理。
穆昭朝并不想听,这会儿也没时间听。
外祖母都答应了,还送了她一座庄子,就算林月婵和穆存山不打算给她什么,她也足够了!
是以,她不想给林月婵这个面子。
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因着心情好,委婉不少。
“等一会儿罢,我这会儿有事。”
林月婵还没说话,站在穆朝阳身旁的林韶华先开了口:“你能有什么事,又不用你去接待宾客。”
穆昭朝看了一眼,一个七八岁的毛丫头,她懒得理,直接走到秦妈妈面前,低声询问:“秦妈妈,府里有薄荷么?最好是新鲜的。”
秦妈妈不知道昭姐儿是要做什么,愣了一下后:“新鲜的没有,倒是有晒干的薄荷叶子。”
穆昭朝点头:“干叶子也行。”
秦妈妈:“昭姐儿要用?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穆昭朝忙叮嘱一句:“多拿一些来,再拿个干净带盖子的小砂锅……有冰块的话再拿几块冰块……”
秦妈妈不知道她要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但还是认真记下来。
瞧着一脸稳重,自信泰然吩咐秦妈妈的穆昭朝,林月婵眉头越皱越紧,心也跟着越来越沉。
这个女儿,真的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丹若:唔,我家大小姐就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