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头皮发麻,本能的追随声音仰头。
高大茂盛的榕树枝节交错,在重重叠叠的枝叶之间,一道婀娜身姿半遮半掩,只有紫色的裙边长长的垂落下来,一条秀腿伸展,慵懒地勾住裙边。
魅惑非常。
见此艳色,言音瞳孔放大,如坠冰窟,脑中啊啊啊啊啊乱叫,原著中的几段话在脑海盘旋:
【那人银簪紫衣贵气非凡,柳腰窈窕多姿,柔夷婉转间勾心夺魄,莲步轻移似有暗香袭来,这般身形,可谓人间绝色。
只可惜那张天赐的好面相,早已尸毒入骨,血肉皆腐,无可见人之处。】
——狱门长老,东风清。
安澜雨不知来者何人,也被那若有若无的威视压得不敢轻举妄动,身旁的言音却不知何时来的力气,拉住她的手便是八百米冲刺。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变态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下言音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考的余地,满满都是书中这个长老出场的剧情,无一不是残暴血腥。
她因着年轻时不满自己天生的样貌,便借着秘法修改容颜,却因不得其法,非但没能获得心目中的绝色,反而染上尸毒,令整张脸腐败不堪。
此后她见到年轻貌美的女子便心生嫉恨,直接剥了对方面皮为自己制作假面。只可惜她自己的脸上常有腐水,新制的面皮总是撑不了多久,每隔一月便要更换。
原文中女主被抓回山庄之后,被东风清看上了那张绝美的相貌,想养着女主长大做自己新的面皮,可又嫉妒女主年轻稚嫩,便借惩罚之意踩断了女主一支手骨。
之后三年女主所受的一切苦难,大多是拜这位长老所赐。
变态到由内而外。
恶心到身心如一。
言音几乎神志不清,索性放弃思考,只知道拉着安澜雨赶紧跑,就怕那个变态看到女主的脸。安澜雨虽说搞不清状况,却也隐隐知晓言音的焦急,拽住对方的手一路狂奔。
那棵树上,东风清并不着急追赶,缓缓伸了个懒腰,如蛇一般慢慢悠悠地从树上滑下,赤足踩在有些湿润的泥土之中,铃铛轻响,惦着脚尖向着二人逃跑的方向缓步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安澜雨回头,发现没有人追上来,还是忍不住问道:“言,言音,那,那是谁啊?”
言音跑得都快断气了,哪还有力气回答。
求求你不要问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问!跑就对了!!
那是谁?!
那是个把你手踩烂了还拿你舟骨月骨三角骨搭积木的变态啊!!!
都已经提前二十五天逃出来了还能遇上?!
讲不讲道理啊!!!
剧情也要讲基本法吧!!!
虽说靠意志力憋着一口气撑到了现在,可人的体力毕竟有限,她们二人跑下坡地,言音膝盖一软,不小心跌了一跤,磕在了石头上,磕出了血也磕出了泪。
“啊!”
感觉到言音的呼痛,小猫慌忙从怀里挣扎出来,急得喵喵叫。
言音抬起手,勉强安抚一下,又无力垂下。
安澜雨撑住她半边身子,也喘得眼前头晕目眩:“你,你还,还好吗?”
言音摇了摇头,连休息都顾不上了,抖着手去推安澜雨,让她跑:“你、你赶紧走,那,那就是,狱门长老,被她抓到你就完了,赶紧走!快!”
安澜雨反问:“那你呢?”
言音愣住。
原文里女配并没有被抓回山庄的经历,她也不知道自己落在东风清手里会是何待遇。
只是对当初书中女主遭受苦难的记忆太过深刻,便下意识以为让女主逃走便可万事大吉。
安澜雨见她如此神情,知她此时已经没了主意,一咬牙,将自己手上的茅草链子塞到言音手里,安抚道:“别怕,我去拖住她,你自己下山吧。”
“等你下山以后,就一直往西走,去杨柳山帮我看看我娘,还有我妹妹。”
“跟她们说我过得很好。”
“等我离开庄子,就回去陪她们。”
“保重!”
说罢,安澜雨起身欲去,却被言音一个反手拉住了,她回首,看到言音脸色苍白如纸。
言音手上紧紧拽着安澜雨视若珍宝的手链,也紧紧拽着安澜雨的手。
别去,别去。
你不可以去。
如果现在放手,安澜雨就会和原著里一样被抓回山庄,自己也可能会和原著里一样逃出升天。之后自己不在,魔窟的剧情不会再有任何偏差,等安澜雨在狱门里经历过一切剧情之后逃出来,已经是三年之后,等到那时,她回到故乡,哪里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
在那受尽折磨的三年里,她心心念念的娘亲和妹妹,早已因为饥荒死去。
她就再也无家可回了。
心念交错间,言音又看见了原著的字词——
【座上之人不已为意,只悠然地把玩着那几块带血的骨头。安澜雨手骨尽失,已是痛极,又是心灰意冷,早已没了生欲。】
【……】
【不愿求饶,只求速死。】
言音心头大悸,将怀中小猫满是不舍地紧紧抱住,贴在脸颊旁使劲蹭蹭,随后便将小猫和茅草链子一齐塞进了安澜雨怀里。
她已有决断。
“你走吧,我留下。帮我照顾好小喵,让它顿顿有肉吃。”
“往后它要是饿瘦了我就和你绝交。”
听见这话,本来安分得不行的小猫崽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四爪扑动,安澜雨险些没能抓住,它对着言音呜呜直叫,神情焦急非常。
“喵呜!喵呜!”
——不可以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
“你……”安澜雨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刚一皱起,言音便一拳锤在她肩上,指了指自己磕伤的膝盖:“清醒一点,现在是争这些的时候吗,看我脚伤成这样还能跑多远,我们费了那么大心力,冒了那么大风险,总得有一个跑出去。”
“我比你会撬锁,比你会搞事,脑子还比你灵光,总会有办法再逃出来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张口贬低女主。
见安澜雨还在犹豫不决,言音急得要死,狠狠推了她一把,厉声道:“快走啊!你还等她过来一网打尽吗!”
她嘴上说的轻巧,其中危险安澜雨却是明白。
被抓回去,根本就是凶多吉少。
安澜雨抱着不停挣扎的小猫,深深看了言音一眼,终于转身往山下跑去,走了几步后咬着牙回头道:“言音,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求你一定要活着。”
看着安澜雨奔下山的背影,和逐渐远去的猫咪哀叫,言音挥了挥手。
“放心,这还不是我的死期。”
……
东风清知道那两只小老鼠已经分开了,却还是半点不见着急,她惦着脚尖绕过层层草木,轻轻缓缓地走过去,见到坐在地上的言音,温柔地嬉笑一声。
“小老鼠,怎么不跑了呀。”
这声音娇媚入骨,似有万般柔情,听了便叫人骨头轻了三分。
言音抬起头看向来人,那盈腰一握,果真是天赐的身段,再往上瞧,是一张施了粉黛的娇俏脸庞。
只是这张脸看起来虽说娇艳,却带着股难以忽视的僵硬之感,不似活人,更像人偶,安在这具柔美灵活的身子上格外违和。
东风清莲步轻移,款款走到身前,勾起她的下巴:“小老鼠,你看什么呀?”
人之将死,其言也诚。
言音认真道:“看你身材好。”
东风清掩唇一笑,好似有些羞涩:“小老鼠真会说话,听得奴家脸都红了。”
声线姿态皆是上品,举手投足都是风情,只可惜那张脸太过僵硬,笑不成笑,哭不似哭,没有一点美感,反而很是瘆人。
言音背后的寒毛根根竖起。
“小老鼠,你看这林子,风景好不好啊?”
言音迟疑道:“……挺好的?”
“是啊,我也觉得挺好的,就在这待着赏了会儿风景,只是刚才啊,忽然听到了一个大动静,将奴家吓得啊,心惊肉跳的。恰巧看见你们了,便想过来问问。”接着,她眼波流转,看向言音,“小老鼠,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声音吗?”
#是把你家粮仓保险箱炸了的声音#
言音不敢说话。
东风清涂着豆蔻的纤长指甲划过她的颈脖,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她娇声道:“小老鼠,你最好了,告诉我嘛。”
言音被挠得哆嗦一下,心扑通扑通:“可能……是试炼场塌了的声音?”
落在她颈边的手指顿住,东风清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指尖用力几分,堪堪刺破言音的皮肤。
半饷,她恍若浑不在意地娇笑起来:“啊,原来是这样啊。先前收到萧至那小子的急讯,奴家还不太相信,居然有小老鼠能从那里头跑出来。现在看看,可真是只聪明的小老鼠啊。”
“本想省点麻烦,直接将你二人杀了,可现在见了你,我便又忍不住心软了。”
她俯下身子,将言音从地上搀扶起来,像个温柔可亲的大姐姐:“小老鼠,我问问你,答对了,我就放你走——你说,我美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言音回答:“美啊,美极了。”
但凡有点文采,我现在就可以用八百字的小作文赞美你。
“呵呵。”这个回答似乎令东风清不太满意,她轻轻点过言音的唇瓣,香气四溢,“小老鼠你不说实话。”
“……”言音眉尾一跳。
你还想听实话?
可惜眼前这张脸表情太过僵硬,实在品不出是什么意思,像祭祀用的笑面纸人一般诡异。
言音心道难道是自己的彩虹屁不够专业。
“我觉得我不够美。”见她沉默许久,非常的不上道,东风清便自己说了出来,“我看啊,你比较美。”
听到这句,言音终于反应过来,脸刷一下的白了。
是东风清的剥脸宣言!
言音吓得双腿发软,险些又要跪下。
东风清掐着她胳膊将她扶住,将脸缓缓凑了过来,似要让她仔细端详:“你说,是不是啊?”
我觉得不是。
我觉得没有。
你可不要瞎说啊。
她一边凑过来,言音一边往后仰,待到退无可退时,终于忍不住挣扎道:“我觉得你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错误认知,这世上千人千面,各有各的美法,你难道还能找到最漂亮的吗?”
东风清的动作一顿,笑容滞在嘴边,眼眸追着记忆落下,似有一瞬恍惚。
“美则美矣,泯于众矣。”
唇边吐出这短短一句话时,她的声色失了几分甜腻,却落下些许真实,连那僵硬的假面都多了些生气,更像是活人的神色。
那不过是一瞬,她便又把手抚在了言音脸上,如验货一般的细细摩挲,又问了一遍:“孩子,我美吗?”
美,您可太美了。
美得绝无仅有,美得独树一帜。
言音现在的想法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想自己以前阅遍万千小说,怎么就没能背下几句精彩绝伦的彩虹屁呢!
居然没本事用新时代语言艺术把这位姑奶奶哄得晕头转向!自己简直是义务教育捞上来的一条死鱼!
两相僵持间,东风清那苍白死灰的面皮上突然有一片起伏,好似什么活物在下方蠕动,挣扎着想要破皮而出,看起来更加诡异恐怖。
言音吓得掉色。
言音:“你……好像,可能,长了个……痘。”
东风清:“……”
她抬起手将那块凸起按回去,没好气道:“这皮又不是活的,它不长痘。”过了会儿,她啧了一声,“这张脸也不能用了。”
随后纤长的指尖在自己耳后一抹,那层皮肤就如同一张废纸一般,从脸上滑落下来,失去所有的作用和价值,露出被假面遮掩的真正面貌。
那是腐尸才该有的颜色。
“小老鼠,我在问你一遍,我美吗?”
失去面皮的阻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瞬间掩盖了美人周身的香气,脸上血肉无完好之处,目之所及皆是腐肉,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尸液缓缓渗出,白色的生蛆在肆意游走。
根本不似活人。
虽然书中早已提过,可真的亲眼所见,还是不一样的视觉冲击。
东风清喜爱夺人面皮,制成假面,却因为她脸上的腐毒无法长期保持,只能月月更替,以遮掩自己早已溃烂的面容。
她固执地询问着眼前人的答案,非要听到一句承认,只要眼前人承认她如今已经不美了,她便会亲手剥下眼前这张脸皮。
既然比她更美,那就借她一用。
“……”
眼看着自己的脸皮就要沦落成月抛面具,言音咬着牙不敢露出怯色,哪怕眼前这张脸血腥可怖。
不行。
言音要忍住。
说她不美就要被撕脸了!
言音颤抖着深吸口气,刚要开口吹彩虹屁,两滴眼泪却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滑落,滴到了裙子上,啪嗒晕开一片水色。
不行了。
言音忍不住。
东风清:“……”
见小姑娘被自己的真面目给吓哭了,东风清心情有些复杂,又仿佛是习以为常,便伸出手拍拍小姑娘的脸,感觉手感不错,又掐了掐。
“看,这不就说实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言音:呜呜呜呜呜完了没熬住要被撕破脸皮了!】
【小猫:喵喵喵喵喵(焦急奔跑救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