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至觉得最近山庄里的幺蛾子实在有点多。
三更半夜,夜深人静,他被手底下的门人唤醒,顺着烧焦味一路寻找到药园。
看见的是斑驳的树影下,两个小家伙脑袋碰着脑袋凑在一起,瞧着鬼鬼祟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关键是都还非常眼熟。
尤其是其中一个,午休才刚刚教训过。
萧至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凑上去一看,两孩子是在搭土垒子。
嘴里还嘀嘀咕咕。
“你这样搭对吗?感觉又要塌了诶。”
“你这个废物闭嘴好吗,刚刚都是被你搞塌的。”
“是你非要在旁边指手画脚,我就说了应该底下搞厚一点的!”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拦着我弄的。”
“你……”
两个小东西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是生气,眼看着马上就要动起手来了,萧至赶紧在后边咳了一声。
“咳咳。”
这一咳,把前头两人吓得一个手抖,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半座土垒子又塌了一地。
尘土飞扬,露出底下藏着的几个红皮地瓜。
“……”
萧至简直要没脾气了:“言音,安澜雨,你们俩又做什么。”
言音捂着脸,暗搓搓想往后缩,可安澜雨顶着肩不让她缩,两个人互相扒拉一会儿,一块儿抬起头,在月光下露出两张沾了黑灰的小脸。
萧至:“……”
顶着师长严厉的目光,言音害怕得不行,哽着嗓门小声道:“额……烤地瓜。”
安澜雨如往常一般,绷着脸不说话。
萧至眉心拧紧,质问道:“你中午不是还吵着要吃肉,怎么又烤上地瓜了?”
那头死物又哪去了?
对此言音实在没脸解释,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旁边的人,安澜雨把头扭开,一脸“你干了什么蠢事还是自己说吧”的表情。
言音瘪了瘪嘴,只好从身后掏出一盒乌漆嘛黑,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事物,抖着手呈给萧至。
就着月光,萧至辨认了一下这坨和黑炭一样的东西,没看出来是什么,不确定道:“……这是什么?”
言音小声嘟囔一句。
萧至没听清,俯身凑近一些:“什么?”
安澜雨忍无可忍,不耐开口道:“这是肉,中午抓的那畜生的肉。”
“……?!”
萧至不可置信地伸手捻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仔细看了半天,这才勉强分辨出一点肉的形状,不仅硬得像块炭,其中还糅杂着许多焦黑的软毛。
他震撼道:“你们两个做的?!”
安澜雨极力否认:“才不是,我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东西,是这家伙自己做的,就怕别人和她抢。早知道会做成这样,倒不如一早就交给厨房呢!”
萧至深表赞同。
言音委屈巴巴反驳道:“我也是第一次做,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安澜雨才不吃她这套:“那你就别哭啊,哭了一下午,难为我还得拿自己晚餐的肉哄你!”
萧至这才注意到地上放着的两份饭盒,其中肉片也被分成了两份。
分量与武堂发放的一致。
言音道:“我这不是请你吃地瓜报答你吗……”
安澜雨骂道:“你这是报答吗?怕不是报复吧!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地瓜还是生的,土垒还要我搭,你根本是在折磨我!”
说着又要吵架,萧至听得头疼,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俩孩子的后脑勺,叹道:“行了,大晚上的不睡在这争吵,你们两个倒是关系很好。”
言音把头一甩,哼道:“马上就关系不好了!”
萧至问:“这是为什么?”
说到这个,言音更是觉得委屈:“咱这庄子里,谁不知道她是最有天资的,而我不过就是个垫底的陪衬,到时候试炼大会结束了,她甩甩手当那第一个离开庄子的,我就只能留在庄子里,眼睁睁看着她走,默默盼着她以后有良心能回来看看我。外头多好啊,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人,她开开心心地和那些人玩,只怕没几天就把我忘了!”
她说得愈发哽咽,安澜雨听得心惊,再顾不上继续赌气,赶紧凑过去哄她。
“原来你一直在担心这等事,难怪这几日总冲我发脾气,不会的,你不要多想,就算我以后离开庄子,你也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哭得像是水做的,悲呛道:“胡说,从来都是只听新人笑,哪听旧人哭。外头的人,只怕个个都比我好,你哪还会在意我。”
“你今晚还那么大声吼我……”
安澜雨抱住她,扯着袖子给她擦眼泪:“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别的人哪有你好,别的人连你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今夜是我错了,我向你赔罪。”
“我不听,你走开!”
“求你别哭了……”
腻腻歪歪,黏黏糊糊,旁若无人。
气氛越来越不对。
古代传统直男萧至感到生理上不适,却又搞不懂不对在哪里,忙摆手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你们早些去歇息,我明日便吩咐后厨多多添肉。”
顿了几许,又道,“这些地瓜也莫要烤了,免得引火。”
安澜雨随口应付一声,连头也不抬,便不再搭理他,只顾着黏乎乎地去哄言音。
那些闺家私房话萧至实在是听不入耳,连忙转身离开,走的时候,周正的脸上写满了槽多无口。
月光下,两位小姑娘悄咪咪击了个掌。
之后数日,师导大人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教育方式,只是还没能品出什么差池,就看见安澜雨整日忙前忙后的跟在言音左右,有时候课上了一半,连手上的灵石都没来得及修炼完,就直接往自己怀里一揣,屁颠屁颠地凑到言音身边同她说话。
哪怕言音对她爱答不理,她也还是把自己碗里的肉都夹进了言音碗里。
再过些时日,甚至还把自己的被褥都一并搬到了言音屋子里。
萧至:“……”
不可理喻。
他一个大老爷们,实在搞不清楚这俩姑娘家的心思,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放任自流,只是时常提点安澜雨莫要懈怠修习,可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
哎。
深夜,两个小姑娘挤在一张木板床上,裹着被子,悄咪咪地数灵石。
“姓萧的脸色可太有意思了。”
安澜雨从未像现在这般开心过:“过去时不时就来问我修行的进度,这下连话都不多说了。”
言音翘着脚道:“就是要让那家伙不忍直视,省得老是盯着我们看……算完啦,五十个。”
“攒这些应该是够了。”安澜雨思索,“若是想要再稳妥些,最好还是能混进地下。”
言音脸颊贴着小猫肚皮,揉搓几下毛毛,驳道:“不行,太冒险了,你之前能混进去已经是走运,这次要是被发现就前功尽弃了。”
小猫软绵绵伸了个懒腰,爪爪开花。
安澜雨看着心痒痒,也想伸手摸摸,可小猫不肯,还恶狠狠地呲牙。
超凶。
忍不住笑道:“它真的只跟你亲。”
小猫咪转过头,冲言音翻开肚皮,半长的软毛看着手感就好,眼睛湿漉漉的,尾巴还在她脸上一扫一扫。
“喵呜~”
真是个小夹子。
安澜雨略为感慨:“那时不论我如何劝你,你都只回我一句‘考虑一下’,一点也不为自己考虑。结果到最后,竟是为了它下的决心。”
小猫得意地翘起后爪:“喵~”
安澜雨点头:“是是,还得是你。”
言音按住爪子捏了捏,面上含笑。
还记得自己那天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周围陌生又带有敌意的人际关系,和眼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未来。
书里的结局給了她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危急感,她的想法、举动、思考方式,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害怕这个世界也不喜爱自己,所以她也小心防备着这个世界。
那时的她仿佛是在深海里迷茫挣扎,心想着不如就此退场。
直到听到那一声微弱的哀鸣。
将她从梦魇中惊醒。
从那之后,手忙脚乱地照顾,费尽心思地寻找食物,各种各样摆在眼前的烦恼都让她没有时间继续茫然无措,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适应并接受了这个世界。
到底是她救了小猫,还是小猫咪救了她。
谁知道呢。
言音微微笑道:“活物或死物,有了情感自然就有了不一样的价值。”说着,视线落在安澜雨那破旧的手链上,似有所指,“你赋予它的意义决定了它的重量,不是吗?”
安澜雨怔然片刻,不禁轻笑:“你说得对。”
随即两人又开始说起正事,言音道:“那口枯井,就在武堂的正后方,我们可以潜进去,但决不能被人发现,尤其是萧至。”
原著中,女主逃出庄子的方法,就是发现了庄子后边的密道——这座山庄是进行非法囚禁的魔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旦被玄修界发现就会遭到肃清,为了以防万一,避免全军覆没,就在武堂后的枯井中预留了一条地道,若是有外敌来袭,萧至和狱门中人便可以通过这个地道离开庄子。
只是安排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只能说作者为了给女主和女配制造逃跑机会可真是煞费苦心。
“不仅如此,”言音道,“我们还得想想如何逃出这座山。”
嗯?
安澜雨不太理解:“只要能顺利离开庄子,山林之中遮蔽众多,逃出山应当不难吧?”
言音:“……”
女主前期不谙世事,智力值也还没有点满,思考问题比较单纯,恶毒女配表示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你知道吗,山地穿越封锁线应该是那些特种大佬们才能办得到的事。”
安澜雨:“什么意思?”
言音道:“那条暗道设在地下,这个庄子藏在深山,我们就算有足够的时间从暗道离开,顶多也就出了庄子,不可能逃出了深山。而萧至一旦发觉不对,肯定会出手来抓我们,凭我们两个的本事,躲在山里恐怕也不能逃过一位成丹修士的魔爪。”
安澜雨懂了。
“但整个山庄只有萧至一个成丹期,”安澜雨指指被窝里的灵石,“灵石引发的火焰,非成丹以上无法扑灭,若是能让他忙于救火,我们便有机会逃脱。”
“就担心他救火救得太快,我们逃跑的时间不够。”言音叹气。
想来原著里作者根本不打算在这个注定要失败的逃跑上花费太多心思,没有设下足够逃脱的伏笔,按照原来的计划,能逃出去一个人已经是靠着剧情光环加持了。
“而且我们必须得在狱门长老到达之前离开,如果她到了,我们决无逃脱的可能。”
言音暗想,最好是能在灵昀山门弟子在山下休整的时候逃出去。
灵岛是原书中最为昌盛的玄门,狱门这样的邪门歪道,是绝对不敢和与其正面硬刚的,也不会轻易在灵岛面前暴露自己。只要遇到了书中途径山外的灵岛弟子,哪怕是狱门长老,也不敢轻易动手。
只是如此一来,时间便卡得很死。
言音捂着头,反复回想剧情,实在想不起一个准确的时间,刚有些烦躁地咬住指甲,安澜雨突然一拍脑门,兴奋道:“我想起一件事!”
她凑近言音耳朵,道:“先前我在试炼场地下留了几个晶石。”
言音震惊:“你留晶石在里面做什么?若是萧至看见,不就知道有人进去过吗?”
安澜雨挠挠脸:“那时候哪有想那么多,我就是想着要是逃不出去,非得死在试炼大会上,我就用晶石把那试炼场烧了。不过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应该是没被发现。”
言音:“……”
不愧是你。
不愧是主角光环。
妙极。
言音拍手道:“那我有主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喵:(蓬松,带着阳光味道的尾巴,在人类脸上扫动)来,挼我,我知道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