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犹豫就会败北

秋风清爽,偶尔也有些寒冷。

言音微垂下头。

许久,她道:“我考虑一下。”

“考虑?”安澜雨急了,握住她的手用了力,“还要考虑什么?言音,没有别的办法了。萧至今天也说了,狱门派了位长老过来,那个人的地位明显在他之上,只怕修为也在他之上,我们再拖下去,等他来了,就更没有机会跑了!”

“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

言音瞳孔动了几下,视线落在安澜雨修长纤细的左手。

在小说里,女主被抓回魔窟后,被狱门长老硬生生踩碎的,就是这只手。

现在那行字,成了薛定谔的预言书。

她不敢搏。

浮速的脉搏震动衣袖,言音抽回胳膊,拍拍安澜雨的肩膀:“我再考虑一下,若是来不及了,你就自己先走吧。”

说罢,绕过安澜雨朝外走。

“到底是为什么?”安澜雨不依不饶,上前追问,“你不相信我可以带你一起出去吗?还是……”

“我没有不相信你。”言音回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她的左手上。

唇瓣略微开合,心底惶恐不安,纠结片刻,还是扭头离开了。

女主的话当然值得相信。

可她是个配角啊。

愚者千虑,方有一得。

言音自认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人,就算看完了整本小说也没办法像其他穿书女主一样把握全局,愚蠢的孩子就应当学会谨慎行事,哪怕是火烧眉毛的迫切情势。

想想自己当下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开锁的外挂,还有对未来事件的先知,要靠自己逃出庄子根本是难如登天。仔细想来,和女主一起在原剧情基础上排除变数,共同逃脱或许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但回想起这段时间的大致剧情,又发现主线点已经全部发生。

没有丝毫改变。

她虽然避开了和女主的第一次接触,但之后还是和女主结识,和李雅雅结仇,和女主一起与李雅雅产生了正面冲突,到了今天,女主还是来劝她一起逃离庄子。虽说细节和发生的时间段和原文有所出入,但主线几乎没有受到影响,该发生的事几乎都发生了。

潜移默化,合乎逻辑。

若是继续放任发展,结果恐怕就是恶毒女配成功逃出,而女主被抓回来。

在这一个月,言音在房里的青石地上演算了无数次,始终没办法确定,如果自己拒绝和女主一起行动,安澜雨是会独自一个人顺利的逃出魔窟,还是出现别的差错,遵循主线,仍旧回到魔窟受那三年的非人折磨。

毕竟原著中,这三年占了不短的篇幅。

合未必生,分则必死。

诸多顾虑,都让言音始终无法做出决断。

小猫察觉到她的不安,从怀里伸出短爪,拍拍她的下巴,她便低下头,蹭了蹭那热乎乎的小肉垫。

午休时间非常安静,偌大的庄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小猫对外面的景色感到新奇,在言音怀里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言音害怕它被发现,正想将它藏进怀里,就听身后一声冷喝。

“言音,站住。”

她后背一寒,伸出去的脚僵在半空。

身后廊角走出一道人影,步伐稳健,腰间配有白玉,方正的面庞不怒自威,他看着言音僵在原地的背影,再次出声:“转过身来。”

言音把小猫往怀里一塞,用袖子掩住,侧身强作镇定:“师导……午好。”

萧至离她不过数步,自然是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他面沉如水,未有动作,只冷声道:“不想交出来是吗?”

此话一出,言音呼吸一窒。

她抿了抿唇,按住自己袖子下瑟瑟发抖的手,装傻:“导师在说什么呢?”

“不肯承认是吗?好。”萧至向前一步,言音往后一缩。

如此反应,可谓是不打自招。

萧至摇头叹然道:“若非亲眼所见,也料不到你如此胆大包天。”

他看着言音的眼里满是失望,又往前走了几步,“从你们入庄之日起,我便三申五令,不可私养灵宠,不可寻衅滋事,这些你都都当耳旁风了吗?如今试炼在即,你不将心思放在修行,却想着瞒天过海饲养一只畜生,莫不是以为自己天赋异禀,不比努力便可以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你若真有这等本事,我便由着你养这畜生,想如何养就如何养。”

言音垂下头,挎着双肩,仿佛被这样的重话压得喘不上气来。

萧至看她垂头丧气,到底不想对她说些太严厉的话,便缓和道:“好了,把那畜生交给我,回屋里修炼吧。”

这孩子怎么说也是他从小看大的,打幼时起便是个胆小懦弱的性子,打个雷都能吓到床底,没少让他安抚,除此之外,倒是一直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不起眼也没做过什么错事。不像李雅雅安澜雨那两个孩子,天资虽高个性却也张扬,一天到晚的招惹是非。

大人对受欺负的又乖巧听话孩子总是多些宽容,况且小姑娘天性喜爱生灵,萧至也可以理解。

但理解是一回事,正事又是另外一回事,山庄隐于这座深山已经五十多年,如今花费十年养熟的果实即将收成,他不可能冒着风险,放着一个会跑会叫的畜生在附近乱窜。

狱门的大计,由不得半点差错。

萧至正要伸手,岂料言音抬起头,泪流满面。

萧至顿住:“……我知道你很舍不得,可这是规矩。”

言音摇头否认,哭得抽抽搭搭,哽咽道:“师导,我,我知道我做得不对,可是我不是想养着它。”

萧至:“……那你想干什么?”

言音看起来伤心极了,抖着身子,好似十分委屈:“师导,我知道我天资不好,比不上安澜雨李雅雅,受这种待遇是应该的……可是我还在长身体呢,哪能天天这样呢,这会营养不良的!您明白吗?营养不良就没办法好好修习了,没办法好好修习就没得吃,没得吃就没办法好好修习,没办法……”

萧至听着觉得头疼:“你到底想说什么!”

言音流着泪,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好久吃到肉了,师导!”

这一语出惊人,掷地有声。

直接把萧至干沉默了:“……”

言音仿佛觉得这很不公平,大声哭道:“你看看那些有肉吃的,你看看安澜雨的个子,看看李雅雅的个子,再看看我的个子,差了多少呀?!厨房的哥哥姐姐都不给我肉吃,每天都吃绿叶子,我又不是兔子,我还在长身体呢!!”

萧至瞧瞧她的身子骨,心道这可能不全是没吃到肉的缘故。

萧至:“……那你应该好好修炼,这样就有肉吃了。”

言音控诉:“可是没有肉吃就没有力气修炼了,没有力气修炼就没有肉吃……”

又要鬼打墙。

萧至赶紧给她打住:“所以……你养那畜生,是为了吃?”

言音红着眼睛点头。

萧至深吸口气,耐着性子劝道:“那你应该交给厨房,让他们给你做,你自己留着能做什么?”

言音赶紧把猫往身后藏,怕被抢似的,不满道:“交出去要和姐妹们分的……”

萧至:“和大家一起分享是应该的。”

“可是它才这么小!”言音比划一下,扁扁嘴又要哭,“全身上下加起来还不如安澜雨一顿午餐吃的肉多呢!”

萧至:“……”

言音恳求道:“师导,我不敢让您知道就是怕您为难,若是将这畜生交给您,您一视同仁,必定不能只偏心我一个,若是被其他姐妹知道了,必定要心生不满。可是我怎么多年也只碰见了这么一只,真的不想交出去……而且试炼大会要到了,以我的天资,怕是出不了庄子了,一想到还要吃上好几年的白菜配饭,我就……”

眼看着这熊孩子又要嗷了,萧至听得心烦,只好摆摆手:“行了,为师知道了。”

言音仰头:“那……师导您就当没看见?”

萧至长叹口气,这些年都是他在照看着这些孩子,说没有感情也是假的。这孩子长得乖巧,也规矩听话,平日里循规蹈矩,受人欺负也是忍气吞声,难得这般哭着求着要点什么。

况且,以她的修为,在试炼场上怕是撑不了多久,这最后一段时日,让她太难过也是于心不忍。

这心一软,也就再强硬不得了,萧至舒展眉头,还是没法再逼迫她,只好无奈道:“你若真只是为了那点口腹之欲,我便不逼你交出那畜生,只是杀生之事,为师替你做了,免得你不忍下手。”

言音忙道:“已经死了。”

萧至神情渐冷:“真的?”

“真的,真的,我不敢,是安澜雨帮我弄的,我答应晚点去帮她收拾屋子。”言音四下看看,一副担心附近有人的模样,又往前凑近几步,微微掀开衣袖。

萧至低头,见那东西背后有道干涸的贯长伤口,没有呼吸,闭目张嘴,唇舌一派死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看大的这个孩子早就换了个人,不但有胆量蒙骗自己,还和畜生陪着一起演他,这才安下心来。

见言音睁着泛红的圆眼睛看他,紧张兮兮,便忍不住拍了拍她脑瓜:“傻丫头,藏着掖着,还怕为师跟你抢?”

言音干笑两声。

事罢,萧至负手而去,走之前还语重心长道:“你也不要懈怠了试习之事,自己好生想想,是否对得起这些年庄子对你的栽培。”

待他走过廊桥,离开自己视线,言音才转身跑回自己房间,抱出怀里的小猫。

此时小猫才睁开眼睛,竖瞳紧缩,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言音红着眼眶,又哭又笑地打了几下哭嗝,她笑笑,举起小猫碰头,哑声道:“做得好。”

真棒。

小猫舔舔她脸上的泪痕,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安澜雨回自己屋子里,翻来覆去,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遂起身来到言音屋子里寻她。

敲了敲门,刚推开,就看见她坐在床上,抱着她的猫,一大一小红着眼眶。

可怜得要死。

安澜雨惊:“这是怎么了?”

言音刚缓和过来,声音里还有点哭腔,转头见她过来,无端觉得委屈:“中午,带小喵回来,被萧至看见了。”

安澜雨吓一跳:“然后呢?”

“我们演了一出,将他骗过去了。”

沉默片刻,安澜雨走在她边上坐下,还是道:“若是不想它死,你就更应该离开这里了。”

言音怔了怔,低下头:“哦。”

过了没多久,她撑着手晃了晃脚,说:“说了你可能不信,我这个人可瘟了,跟谁谁倒霉,你跟我一起走,或许不会有什么好事,说不定跑一半就会被抓回来……这里的人对想偷跑的姑娘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可能会被打断手,摁在地上逼着认错,然后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受尽刑罚,从此……”

安澜雨打断她,笑道:“你形容得可真仔细,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言音扭过头,张牙舞爪:“会很惨很惨的,不开玩笑,我是个灾星!”

“是吗?”安澜雨摇摇头,“我不太懂,但认识你之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好。”

言音一滞。

“你是因为这个才让我自己走的吗?”安澜雨道,“说不准我才是那个灾星呢?所以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和李雅雅打架。”

这话穿书人可不爱听,言音正色:“你不是。”

你可是女主。

“那你也不是。”安澜雨捏住脸颊把她扯过来,笑得很无奈:“能不能找到机会逃跑还不一定呢,你倒是想的很远。”

真是傻瓜。

她说:“你担心的那些都是没有定论的事,你现在操心那么多做什么?说到底,如果我们找到机会跑了,横竖也不过是两种结局,要么成功离开,要么被抓回来,还能有什么别的下场吗。”

言音嘟囔,反正下场比你想得要惨多了。

“言音,不要想得太奢侈了,难道我们还有很多条路可以选吗?”

安澜雨放开她的脸,语气是少有的悲哀和无力:“我们没得选,不是逃就是留。若是你最后选择了留下,那我们的结局就只剩下一种定局——我是不可能抛下你,自己一个人离开的。试炼大会的地底就是我们最后的下场了。”

互相厮杀,成为傀儡。

“可要是选择逃,选择拼死一搏,那结局可能就还未得可知。”

“在事情成为定数之前,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和我走另一条路。”

安澜雨注视着她,眼里是十二万分的希冀。

梦可不一定会变成现实,可眼下走向死亡是必然的结果。

言音心下震动,仔细思索之后,她点了点头,回道:“我明白了。”

既然做出了决定,便要采取行动,她从床上爬下来,钻进床底拖出小猫昨晚没吃的肉碟子,看了看外面天色,仰头对安澜雨道:“去领你的饭,咱们去药园子再演一出。”

“好。”安澜雨果断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安澜雨:好耶,她肯跟我走了!我一定是与她最亲近的人!】

【喵喵: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