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的言音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想洗脸,可找不着布巾,就着水潦草地抹了把脸后,想把头发扎起来,一转头,发现连梳子也不见了,无奈只能用手梳理两下把头发抓好,发带又不知道要在哪个旮旯角里找。
走了几步,低下头,居然连两只鞋子都不翼而飞了。
言音:“……”
嘿,厉害了。
她心知肚明,看向某只还窝在被窝里假寐的毛孩子,只见它若无其事打了个哈欠,抬起后爪挠挠耳朵,一副刚刚睡醒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装得更真的似的。
言音摇头失笑,只能认命地翻箱倒柜去找那双可怜的鞋子。
一只藏在柜子后头,一只藏在床脚缝里。
是谁干的好事不言而喻。
言音弯下腰把鞋穿好,估摸着时间怕是快要迟到了,匆忙要往外走,可还没能走上几步,后头被拽了一下,又走不动了。
“……”
言音叹气,回过头,好声好气:“小喵,你想干什么呀?”
小猫咪蹲在她脚边,歪着头,无辜又可怜。
少来。
这屋子里除了人就是猫,不是你,还能有鬼?
小猫见萌混不过,索性一口叼住她的裙角,就是不让走。
人类挪,小猫拽,上学堪比拔河赛,没得法子,也猜不明白猫脑袋在想什么,只当它是寂寞了,便只好弯下身子正儿八经劝道:“小喵,我现在再不走就要迟到了,迟到会挨骂,会受罚,那以后可能就没有肉肉吃了,你先松开,等我晚点回来就陪你玩好不好?”
小猫一听更不乐意,拉着裙角往后拖,想把人拽回屋子里。
“咪呜。”
——不吃肉肉!
——给老子回来!
言音见此,私自揣摩圣意,心想可能是昨天那架势吓着这小宝宝了,生怕她去到外头又吃亏挨揍回来,便想把她留在家里藏起来。
真是可爱。
感动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蹲下来商量道:“没事的,我出去很安全,今天不跟别人打架了,我快去快回,不在外面惹事,你松开,好不好?”
——不好,不好!
小猫咪哪里肯信人类鬼话,咬着裙子使劲,拽得眼睛都眯成了半圆形。
言音生怕它把仅有的一条长裙扯破,赶紧将它抱了起来,可小猫崽子拒不配合,扭来扭去好似一条猫猫虫。
——不许去!
爪子上的粉色肉垫在眼前晃来晃去,一点也不安分,言音实在没辙,又怕真的迟到,于是张嘴对着毛绒绒的耳朵尖“啊呜”一口,强行封印。
咪!
小猫崽霎时僵住了。
言音松口,恶狠狠道:“让你不乖。”
白色的猫耳朵尖上通红一片,小猫咪唯唯诺诺,转着脑袋东看西看,紧接着忽然钻进了人类衣领,缩成一团又小又轻,怎么叫都不肯冒头。
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就亲猫耳朵。
一点也不矜持。
要亲还,还不都亲。
就亲一只耳朵。
真讨厌。
言音弄巧成拙,软着嗓门商量半天,仍是无计可施,看着藏在自己外袍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小猫崽,只好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那这样好吧,你藏好了,乖乖的不出声,就带你一起去。”
小猫咪躲在衣兜里,想一想。
“喵”了一声,以示准奏。
武堂的课程对穿书来的学渣还是不太友好,言音听了一半就开始走神,所幸今日偷偷带着一只毛茸茸的萌物,小肉垫捏着捏着时间还过得飞快。
课后,萧至没有拍手解散,而是谈起了试炼大会。
“今天拖堂,是想跟姑娘们说说一月余后庄子里的一件大事,也就是关乎你们将来最重要的一场应试——试炼大会。”
听到这四个字,武堂里立马响起一片惊呼与掌声。
见此回应,萧至看起来颇为欣慰,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道:“知道你们等这一天很久了,为师也很期待,此番大会,门主也很看重此事,故特意任命东风清长老来此督查。”
“东风清长老乃是门主的得意门生,入了她的眼可谓是前途无量。姑娘们可要全力以赴,好好表现自己,莫要在长老面前失了气度,日后若是成了内门弟子,地位可是在为师之上啊。”
堂中又是一片哗然,姑娘们脸上难掩雀跃之色。
少女们无知且单纯,在萧至的长年灌输下,狱门在她们心目中,已然是玄修界至高至上的象征,是修行之人毕生的追求,师长口中编织的未来令她们心驰神往,光明的前程令她们奋不顾身。
无畏刀剑,来去纵横;扬名立万,诸邪伏诛。
山庄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小心的维护这场幻梦,将这些孩子养得天真烂漫,直到她们走进试炼场的大门,阴狠残酷的现实让她们猝然清醒,巨大的落差得来无尽的憎恨,她们的怨气将成为狱门登天的基石。
杀人且诛心,剥骨又榨血。
上边萧至慷慨激昂,下边姑娘欢呼雀跃,角落里言音和小猫浑不在意地玩着拍手游戏,唯有最前方的安澜雨神色愈发沉凝。
待这场动员大会终于接受,众姑娘正准备排队领饭时,言音突然被安澜雨一个回首掏迅速捞走。
言音好懵:“那个……饭。”
安澜雨:“闭嘴給我过来。”
言音:“我饿……”
安澜雨:“你不饿。”
言音:“那我还有点事……”
安澜雨:“不,你没事。”
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勾肩搭背关系甚好,实际上却是被架着脖子走的言音,一边藏好怀里毛茸茸的活物,一边小心翼翼地跟着走。
安澜雨一路将她拖到药园,确认四处无人,这才松开架在言音脖子上的手,低头看看她:“你藏了个什么东西?”
软乎乎的。
言音左看右看,确定没人,才放心掀开外袍:“小喵,打个招呼吧。”
说时迟那时快,白色毛团迅速出爪,安澜雨惊觉一痛,手背上立马出现了一道血痕。
正是方才架住言音的那只手。
得手的小猫神情冷淡,翘着尾巴缩回言音怀中,抬起自己沾上些许血气的前爪,瞅了半天还是下不了舌头去舔,将就着蹭到了外袍上。
安澜雨愣在原地,手背上渗出几颗血珠,言音赶紧拿帕子给她压住。
“对不住对不住,我家猫以为你欺负我。”
安澜雨回过神,倒吸一口凉气:“你居然……在这养猫?!”
言音红着脸,抬起小猫的爪子:“可爱吗?”
小猫仰起脑袋:“喵~”
安澜雨道:“……可爱,可爱到被发现了就会没有脑袋。”
这倒是个致命问题,言音清了清嗓子:“反正你也不会说出去的。话说回来,你急着和我说什么?连饭都不让我吃?”
安澜雨一顿,又露出了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接下来我说的,你可能不太相信……”
言音了然:“你是想说试炼大会的事吗?”
安澜雨惊异地抬起头,直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又垂下头:“前几天,我偷偷进了试炼场。”
很久以前她便对这个庄子心存疑虑,但苦于萧至看守严密无处找寻真相,数日前,她在庄子里找到了一条地道,闯进了山庄地下,发现了地下的隐秘,这才得知试炼大会的真相。本以为此事只有她一人知道,却没想到言音似乎亦有所觉。
安澜雨问:“你是如何察觉的?”
言音含糊道:“隐隐约约猜到的。”
实际上这座山庄给姑娘们编织的幻梦有着诸多漏洞,若是不沉溺其中便可有所察觉。
比如,“试炼大会十年一场,而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言音道,“若只是一场普通的试炼,通过者离开,不合格者继续修炼,为什么我们没有见到其他在这里生活过的前辈。”
再比如,“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名门正派的山庄,那为什么禁止于外界接触?为什么方圆十里不允许有活物?为什么要隐藏这座山庄的存在,不允许我们向外传递消息?”
当然,最主要的是,言音看过书。
她作弊。
安澜雨点头:“确实如此。这一切分明漏洞百出,我们却毫无所觉。”她仰头叹了口气,“言音,你知道我在试炼场地下看见什么了吗?”
言音摇头。
安澜雨似乎回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沉重道:“我看见的,是层层叠叠铺满地下的尸骨残骸,无一处完整。而那些受过重创的骨相,分明与你我的岁数相去不远,有的甚至比你我更小。而尸骸底下,是一个大到装不满的血盆,里面都是腥臭难闻的鲜血,不见干涸。”
“这场试炼大会实际是一场吃人的陷阱。那个地下的血盆里,想必就是过去前辈们的遗骸,虽不知其有何作用,却也能猜到,萧至是想用我们的命去集那血盆。”
“若是真如萧至所愿参加试炼大会,只怕是难逃一死。”
说起来不过三言两语,可看到那副场景的冲击与恐惧怕是永生难忘,言音拍拍她的后背,还是佩服这位主角的胆量和智慧。试炼场地下的场景作者并没有详细描写,言音也没想到下面是这般可怖的画面,原来她们一直都居住在尸山血海之上。
这是现实,不是纸上的两三行字。
言音道:“你打算怎么办?”
安澜雨眉头紧蹙,攥住言音的手,凝声道:“我们从这逃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喵曰:养猫的道理,就得亲了猫猫左耳朵,就得连右耳朵一起亲才行。】
到底是谁不矜持啊,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