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可数据化的空间里,元英就是无所不能的。
打从一开始,她就把城市模型设计好了,像天宫那样直接实装即可,之所以使唤将作大匠去准备建材,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有点参与感罢了。
出自世界树的原材料本就是一串数据,直接添加进建模即可,但岩石开凿相对不易,将作大匠为了尽快地完成任务,还专门从外界运送了一部分进来,此举无疑超出了元英的预案。
然而没有任何意外能够阻挡她刷声望的脚步,为了在建城时装一波大的,她不光安排了全息投影和环境特效,把视听体验通通拉满,还带了一台建造仪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建造仪和料理机的原理相近,都是将物质分子化后进行重构,只不过适用的领域有所不同而已,完美解决了将作大匠自作主张搞出来的问题。
等城市模型加载完成之后,元英就解除全息投影,慢悠悠地飘到了地面,顺便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自己的小跟班陆吾扣了个句号,示意它赶紧过来,要是话都让她自己说完了,那多没排面。
结果一低头,发现将作大匠带着一干属官和吏卒还在地上跪着没起来,元英强忍笑意,尽量绷住神明应有的风度,用淡然的语气说道:“平身吧。”
收到信息后火速传送到现场的陆吾见所有人都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便知之前元英精心策划的那一出好戏多半是叫他们看傻了眼。
将作大匠早已跪麻了腿,抖抖簌簌地被侧近搀扶起身,上下嘴皮张合几次,最终秃噜出一句苍白的恭维, “尊、尊神法力无边,令我等叹为观止。”
“城中诸多细节尚未丰富,后续便交由尔等自行处理吧。”
见收效已经达到了自己的预期,元英便打算功成身退了,“若有疑惑,可向陆吾询问。”
“遵命。”侍立在一旁的陆吾依言颔首。
听罢,魂不守舍的将作大匠自是只有点头的份:“唯。”
话音方落,便是一阵狂风乱作,众人再眯着眼去看,却发现娲皇已然消失无踪。
***
来服徭役的民夫都很迷茫。
本以为伐木凿石收集原材料只是个开端,往后的日子还有得辛苦,没想到天神一步到位,直接大手一挥就帮他们把城给建好了。
不久前还在念叨着想要亲口向神明表达感谢的蒙却并未表现出丝毫欣喜之情,反而悲从中来,躬下腰伏地痛哭。
尚处于震撼当中的樊仲子被他的哭声唤回了神,忙不迭问:“兄这是作甚?”
“俺父就是去筑城被砸断了腿,刚送回来没几日,便走了。”蒙哽咽着说,“如果那时候,父要是能来神域干活,就不会出事了。”
人类最大的不幸就是脑中没有可制动的器官,使他们能在必要时遏止住自己的思想,保持蒙昧,从而避免承受因过于清醒地直面现实所产生的痛苦。
蒙从未读过书,但他也会思考——
可知建一座城,从无到有,他们必须付出多少代价?
对于权贵而言,也许是财物、钱粮,或者其他一些东西,而对于蒙这样的庶民而言,很可能就是性命。
正因为生命易逝,人们才会将坚强视作美德。
所以人类从来都是一种脆弱的生物,不论是受伤,还是染病,甚至是多愁善感,都能轻易地夺走他们的性命,而那一座座仅凭血肉之躯筑起的高台,又岂可不惹尘埃?
然而,神不需要让任何人流血牺牲,或是在哀嚎中死去,就轻易地做到了这一切。
“兄莫再难过了,尽管往前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樊仲子听懂了蒙言下之意,长叹一声,只能劝他节哀,说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
蒙收敛起眼泪,情绪回转了些,但仍然哭丧着一张脸,“城建完了,俺就得回去了,家里粮食不够吃啊,咋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樊仲子安慰道,“实在不行,我借你一些去救急便是,不收你利息。”
闻言,蒙谢过他的好意,却没立即答应,“还是等俺自个儿再想想法子,真活不下去了俺再舍了脸去找你。”
翌日清早,叫起的锣声便在棚户区准时响起。
樊仲子花了点钱,借宿在官吏的房舍里,是以条件还算不错,但他心里有事,昨夜没怎么睡好,快破晓时勉强眯了一会儿,但依然是浅眠,这下听见外边在敲锣,遂一骨碌爬了起来,套上衣服自去寻管事的监工。
当他走到集合点时,监工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若非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声嘶力竭地试图疏散人群,估计樊仲子都找不着他的位置。
“全都挤在一起像什么话!都散开、散开!”
除去监工的呼喊,樊仲子还囫囵听了几耳朵民夫之间的对话,才知道正同蒙昨日烦恼过的事情一样,原来他们都在担心自己会被遣返回乡,不能继续服役领口粮。
原本樊仲子无心凑这个热闹,只是负手站在外围旁观,却晃眼瞥见有人恶意推搡,当即喝道:“做甚么的!”
须知他自幼习武,这声怒喝一出口,可谓是中气十足,其穿透力之强,堪比雄狮咆哮,竟是猛地镇住了眼下乱糟糟的场面,连空气都静默了一瞬。
那使坏的恶徒见他气势汹汹,直冲着自己来,一时吓得僵住,以至于忘记了逃跑,等到被樊仲子揪着衣领提溜起来,他才讷讷地问:“好汉有何见教……”
“乃公瞧不得你作乱。”
一般而言,在姓名后加公,是对长者的尊称。
问题在于樊仲子尚未蓄须,长着一张白生生的嫩脸,打眼望去至多二十出头,自称乃公无异于指着人鼻子骂。
不过此人既喜欢浑水摸鱼,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自然无甚骨气,只顾连连告饶。
樊仲子并非得理不饶人的浑货,只是警告了两句,便不再作追究。
这厢闹过一场后,现场秩序一下子好了很多,那厢快把嗓子都要喊破了的监工也终于从包围中解脱出来,如释重负地朝樊仲子笑了笑。
虽然这名倒霉的监工在混乱中连都被鞋踩掉了,只能当众表演金鸡独立,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向众人公布了一则重磅信息:
其一,在场参与过新城建设的人,不论身份贵贱,都有资格入住神域。
其二,在神域劳动所得,皆归属于自身,不容他人侵夺。
其三,神域不允许买卖土地,但田租全免。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为之静默。
“……这是真的吗?”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他们知道神域风调雨顺,四季如春,无需担忧旱涝灾害的侵扰,还拥有土豆这样高产的作物和大片肥沃的膏腴之地,如今天神更是动用了足以移山填海的伟力平地起新城……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觉察到,住在神域意味着什么。
在场大多数来服役的庶民只是没有那个条件去读书识字,不代表他们未开化不懂道理,更不能说明他们天生呆傻,活该一辈子受人蒙蔽。
实际上,在面对切身利益时,他们往往会表现出一种敏锐且直击本质的精明。
“若是不信,待会儿等带你们进了城,自有长官来说。”监工自然也得到了一个名额,尽管刚才被挤得略显狼狈,但还是乐呵呵地表示,“我去看了,仰赖于天神,城虽然建好了,房屋却是空的,少不了你们的活儿。”
监工信誓旦旦的保证无疑是给从昨日下工开始就一直都惴惴不安的众人吃下了一粒定心丸。
“那日后的口粮还发吗?”有人高声问。
“发!”
一听这话,许多人不免欢呼出声。
回答完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之后,监工果真如先前所言,领着他们往新城的方向走去……
“太好了!”
在人群中如同游鱼般流窜了好一会儿的蒙,寻寻觅觅大半天终于在队伍的后方找到了樊仲子,脸上全无昨日的愁云惨淡,笑容灿烂得就跟一朵向日葵似的,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下俺用不着找你借钱了。”
“是极,如此一来,更是皆大欢喜。”樊仲子被他喜悦的情绪所感染,随即也是会心一笑,“恭喜了。”
“真好奇天神建出来的城啊,也不知和凡人建的城有何区别。”眼看生计已有了着落,如今蒙提起这座城,心中惟有憧憬与向往。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还别说,你刚才可真威风,竟然单手就把那人拎起来了。”蒙手舞足蹈地跟他比划着,“瞧这满身的腱子肉,眼睛再一瞪,换了俺,俺也发憷。”
倘若蒙有点文化,大概会用虎目圆睁来形容他刚才的气势。
樊仲子虽不像蒙一样不讲究,热了就直接赤着上身,还能自如地在人前晃悠,但夏季衣衫轻薄,行动间仍然能明显地看出经过长期负重习武而锻炼出的肌肉轮廓。
“那小贼做了坏事被我当场拿住,心里虚,才吓得走不动道,你憷个什么劲儿?”
“说得也是。”听他一解释,蒙也很是赞同,紧接着又好奇地问:“那你会搬到神域来吗?”
“会。”樊仲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其实一早我便打听到了这个消息,这才来服了役。”
“抱歉,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万一情况有变,恐让你空欢喜一场。”
“嗐!我当多大点事儿呢。”蒙佯怒,“在你眼里,俺的心眼就针尖那么大啊?”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直往那座因神威而诞生于世的新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算了不修了,强迫症要学会和自己和解,不然一辈子写文时速都破不了500
逛了一圈碧水发现大家的平均水准是1000字/时,人给我看傻了
于是昨天1000字卡了快八个小时的我心态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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