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安部回来的时候,你被塞了一部平平无奇的蓝色翻盖手机和一瓶装满了白色圆形药片的药瓶。
药瓶上贴着标签,上面写着【多奈哌齐】。
你记得这是一种胆碱酯酶抑制剂的名字,有治疗逆行性健忘症的功效。
不待你询问,那个端着茶杯的八字胡大叔紅山晃砸吧着嘴告诉你,这是缓解你自身记忆障碍的药。
他说,虽然不能让你想起过去的事,但可以让下一次犯病的时间推迟。
逆行性健忘症?
推迟发病?
也许是这具身体需要的吧。
你点头貌似接受了这个说法,于是把手机和药瓶揣进裤兜,挥手道别。
你搭了某个褐色头发的年轻公安的便车回警校。
车行到一半的时候,乌云积蓄好了情绪开始下起雨来。
开车的青年问你是否需要用伞,说他车上刚好有备。
但你看了看浓云壮阔的天空,对他说不用。
于是你们在警校门口道别,离开。
黑色的丰田车一刻不停地驶进雨幕里,直到尾灯的那抹红光也消失不见。
你突然想起临行前公安部,不,准确来说应该叫警察厅警备局里,关于你目前身体状况的那套说辞——
他们告诉你,你患有一种会反复犯的时段性记忆障碍(或许是某种逆行性记忆障碍及其变种),且以目前的医疗手段暂时无法准确评估。
你对这个说法存疑。
但这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公安一面需要你的能力,一面又不得不放你时不时回到警校荣养。
于是,你最终确定了公安的态度,即,
在你因病修养期间,警备局会照旧以工资定额支付你一应医疗费用及生活开销,而只要不违反原则性问题的事情也都一应默许。
换句话说,你每天只要负责开开心心地去上班、溜达、吃饭、睡觉。等到这段被部下们称作什么【难熬的健忘期】的时间过去,然后再开开心心地回去接手警备部的烂摊子。
那群家伙就差把“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写在脸上了。
你笑了笑,面上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心里却知道完全不是。
也许这具身体本身确实患有某种逆行性记忆障碍,但这并不是你失忆的主因。换一种更加通俗易懂的方式来解释,这具和你本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身体更像是一个壳子——它承载着你的意识,但你的意识却并不依赖它生存。
“你”是你,但又不完全是你。
你知道,就像那个令人眼前一黑的“青山口口”一样。
有什么存在帮你捏造了这具身体、这个身份、这段人生。
祂甚至为你打好了一切补丁,铺平了所有道路——听话的部下、悠闲的工作、肆意的人生……
这可太贴心了,不是吗?
你想起了刚刚醒来时落下的那道审视目光。
你有什么可利用的?你又和祂交换了什么?
身份、身体还是……力量?
啧,也许再早个百八十来年,你还会这么兴致勃勃地怀疑一番,嘶声控诉一番,再拼尽全力找出真相。
可事实上……
你已经很累了。
就像那些梦境里逡巡不去的浓重血色那样。
你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徘徊了很久很久,也找寻了很久很久。
为什么不能停一下呢?
所以无论学生、部下还是同事、友人,这是谎言欺瞒也罢、编织的梦境也好,甚至哪怕是带着纯粹目的的利用,你都无所谓了。
起码在这个时候,你仍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停下来,喘口气,歇歇脚。
你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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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你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在这座东京警视厅警校的生活来。
警校教职员工的待遇并不赖,尤其是你作为教官兼特殊教导员,每日的工作也还算清闲(训练任务不重,别人也指挥不了你)。
你就如警备部里那群部下所说的那样,每天开开心心地——晨训,上班,指导训练,溜达,吃饭,下班……
日子一天一天地转着圈从身畔呼啸而过。
你指使着食堂帮你开了小灶,在那位胖胖的食堂负责人樱子阿姨一脸宠溺(?的目光下,把你好奇的料理统统做了个遍——多出来的东西就自然便宜了那群嗷嗷待哺的小兔崽子们;
你心血来潮(闲得无聊)在周末开了节叫【一万种生活小技巧】的公开课,立志于把刑法上那些个的实用(?技巧的真传倾囊相授——咳咳,以防这群未来的警官们中招;
你还自顾自地把那节警用擒拿术课彻底给变成了【某青姓教官-通用格斗术指导课】,并且不厌其烦地为每位学员提供定制训练(挨揍大礼包)……
嘛嘛,你觉得自己绝对有幼师的天赋!
瘫在训练场上不明形状的生物:不,我们并不觉得!(吐魂儿
咳咳,总之。
你过得还算不错。
在这座东京警视厅警校教职的第一个月很快就要过去了。
教职员工宿舍后的树林里樱花已经开败了许久,新生的叶片正从枝桠间冒出来,满目好看的新绿。
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你也从手底下这群小萝卜头里发现了几颗卖相格外水灵的优质萝卜。
就是一开始档案里被你调侃叫做金发A卷毛B粗眉C猫眼D和甜心E的那几个。
你很喜欢这群小家伙,喜欢他们的性情,喜欢他们的闹腾,也喜欢他们透出的一往无前的蓬勃朝气。
像初升的太阳,或是冒芽的新叶。
各有所长的他们,未来有无穷无尽的可能。
你觉得光是看着他们,中午就能再多干两碗饭。
警校牌健胃消食片:……谢谢夸奖(?
当然,他们这伙刺头合起伙来也给鬼冢八藏那家伙折腾得不轻。可他偏生还不能真的发火,毕竟就是同一伙人把他给从房顶上救下来的。
啧,虽然你那时已经打算上演一处空中飞人了来着。
鬼冢·屋顶一日游·八藏:放过我吧,谢谢!
话说回来,你的酒瘾已经很少再犯了。
虽说以目前的状况,哪怕你天天拎着个酒瓶来上课也不会有人多说些什么。但为了这群新生嫩芽的未来职业观念着想,你觉得还是稍微收敛些的好。
至于彻底戒酒?
你倒是觉得无甚必要。
一方面是因为你的瘾头并不大、完全在意志力可控的范围内,另一方面就是……
你仍每一天夜里都会做那些看不清面目的梦。
它们有时盛满血色,有时又灯火辉耀。无数过去的影子包裹住你,深挚呼唤着不肯离去。
你无法戒酒,是因为你觉得要是完完全全干净彻底了,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会离你而去。
比如那份烈酒烧喉时,和着血泪一起吞咽下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甸甸的东西会离你而去。
啧,下周末出去喝酒吧。
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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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到工作的事,虽然公安方面并没人敢提什么催你马上回去的要求,但显然你那群部下们恨不得天天拿着大喇叭在你的耳朵旁边叫上个一百八十遍。
为了防止那群家伙见你彻底撂挑子失联而搞出什么跟踪-监听-盗摄一条龙的幺蛾子,你还是不情不愿地保留了那部紅山晃眼巴巴地递过来的手机里的正常通讯。
你后悔了。
现在,那部蓝色的砖头每天能响个百八十遍,汇报的工作内容让你觉得如果这部手机落进了什么有心人手里,日本公安就得彻底玩儿完!
你叹了口气,活动了下因为忙于删除涉密信息而发酸的手指。继续查阅起消息来——
根据公安汇报的案件进展:
浅井教官遇害一案的凶手-原警校清洁员小橋一夫已顺利落网,警方在他家中搜出了血衣和凶器,经匹配DNA均与被害人吻合。
而事发前,对被害人有谋杀意图、但并未直接致使人死亡的浅井翔实的妻子浅井美代子女士,很快也被拘捕到案,在其家中搜到了伪开的安眠药处方笺和空药瓶。
至此,有关浅井翔实被害一案暂且告一段落,两位嫌疑人也将被送往正常的法律流程进行公诉。
但私下里,案件的调查工作却还在继续。
这件凶杀案本身倒还算简单,如果不算上浅井翔实涉嫌泄露警校机密一事的话。
那个清洁工小橋一夫自作聪明地‘内外反穿’了那件血衣,并专门去便利店里的监控里晃了一圈,混淆视听试图打消自己的嫌疑。
殊不知无论是其衣服领口的褶皱,还是他在监控里不时转动脖子的小动作都出卖了他。
而被害人浅井翔实体内的药物残留,经比对则确定是他妻子下的安眠类药物。这件事的破绽也很明显,因为九点钟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的晚餐时间。
后面经过更大范围的调查走访,浅井美代子与被害人其实在当天更早的时段便在其它地方碰过面,也是那时下的安眠类药物。
也许原本这位妻子是想动手的,但谁又说得清楚呢?
不过也正因体内有药物残留,小橋一夫这位身量普通的清洁工才能这么轻松地杀死这位有相当格斗经验的警校教官吧。
至于杀人动机方面——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审了一遍文章,捉了捉虫,把一些当初没写明白的东西打了下补丁,变动不大。请各位小天使们不要介意(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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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有一天警校组知道了教官给他们取的绰号)
马自达:为什么这个金毛排在第一个!
zero:嗯哼(得意
hiro:欸?我还以为我会更接近我哥的凤眼,不过猫眼好像也不错(微笑
伊达班长:嘛嘛,反正也没说错嘛
hagi:所以为什么你们都是外貌特征,就我……?
众人(异口同声):是因为教官看透了你的本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