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旨意一到,储秀宫的西配殿可热闹了。
先是太医院一下子来了三位太医一同会诊,待确认纳喇格格确实有娠三个月,又开了一整页的禁忌单子叮嘱那拉氏的宫女。
紧接着内务府浩浩荡荡地来了好些人——这是来给纳喇格格迁宫的。
纳喇氏下意识一愣:“迁宫?”
之前对纳喇格格并不殷勤的储秀宫掌事姑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一听纳喇格格问赶忙道:“哎呦格格,您这可是遇喜!皇上高兴地很,让内务府给您添使唤的人呢!再说了,这按规矩,往后您这儿身边还得有精奇、水上、灯火的妈妈里伺候,到了生的时候,收生姥姥和太医们还得上夜守喜,这后殿哪住的下啊!皇上这是怕储秀宫人多,再冲撞了您和小阿哥,这才让您迁到翊坤宫呢!您别担心,这翊坤宫就在前面,抬抬腿儿的功夫,近的很,内务府已遣了人和车来接,指定累不着您。”
纳喇氏见姑姑这么殷勤,颇有扬眉吐气之感,笑道:“那真是有劳姑姑了。”
又让绣云给姑姑拿荷包。
这边西配殿热热闹闹地搬家,其他屋自然也打听清楚了消息。
沈菡乍一听说纳喇格格怀孕,吓了一跳,怀孕了?
纳喇格格今年才几岁啊?十七?还是十八?
沈菡印象里的纳喇格格瞧着还像个中学生啊,这么小生孩子不要紧吗?
见紫芙和青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瞧自己脸色,沈菡不明所以,怎么了?
紫芙见格格好像没放在心上,松了一口气
——外面有些不懂事的宫女太监,之前就悄悄议论,说是因为乌雅格格的得宠,才导致了纳喇格格承宠没几次就失宠了。现在乌雅格格这个得宠的没动静,人家那个被夺宠的却怀孕了,还大张旗鼓地迁宫升待遇。外面就又悄悄议论起来,不知道乌雅格格现在什么心情呢......
沈菡:......
天降大锅!
纳喇格格得宠失宠怀孩子关她什么事啊?!
沈菡和纳喇格格统共见过两面,话都没说几句。什么仇什么怨去搞得人家失宠啊?
再说皇上宠谁这事,她说了也不算啊!
沈菡:我冤!
而且怀孩子生孩子这事,沈菡是真一点都不嫉妒——十七八就当妈真的很恐怖!
说起来沈菡今年实际年龄有二十二了,但原身年龄才十七岁。
虽说因为乌雅家条件还不错,又现放着个当过膳房总管的祖父,原身自小吃的就挺营养,生的高挑丰润,比起其他几个小格格看着更成熟一些。
但在沈菡一个现代人看来,这脸嫩的,顶多也就是个高中生的样子,现在就生孩子还是太早了。
当然了,在康熙的后宫里,生儿子是所有妃嫔的毕生追求。
沈菡也不搞故作清高那一套,她也很想生——她上辈子死得那么早,没能当妈妈,其实她可喜欢宝宝了!
她只是想着最好能再缓缓,让身子骨长的更健康、更饱满一些再生。
不过这个沈菡说了也不算,只能听天由命了——她又不能拒宠。
一想到这个问题,沈菡不免又开始犯愁了
——她记得清宫里好像不是主位,不让自己养孩子?
她还记得乌雅氏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雍正帝,被抱养给别人了......
乌雅氏好像还死过不少孩子......
这些沉重的问题压在沈菡的心头,想起来就让沈菡忐忑恐惧,不知该怎么解决。
紫芙和青衿见格格先是一脸震惊无语,接着又不知想起了什么,两眼放空神游天外,没一会儿又突然愁眉苦脸起来。
两人不明所以,紫芙小心道:“格格?”
沈菡回过神来,见她俩一脸担心,摆摆手:“没事,别瞎想。纳喇格格遇喜是好事,如今又要迁宫,怎么说也同居一宫好几个月,于情于理都该道个贺。”
紫芙二人都松了口气。主子不是个惺惺作态的人,既说了没在意,那就是真没放在心上。
也是,以主子现在的宠爱,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了,何必去羡慕纳喇格格?
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沈菡想了想:“我记得上个月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对青玉葫芦,葫芦多子,用来作贺礼正合适,就它吧。”
紫芙闻言有点心疼,格格的摆件本就不多,那对青玉葫芦算是品相很好的上品了。
沈菡瞧她怪不舍得的,打趣道:“我还一直以为我才是咱们屋里最抠的呢,合着紫芙你才是深藏不露啊~”
紫芙叫沈菡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是奴婢眼皮子浅了。”
沈菡摇摇头:“不怪你,是咱们底子太薄。不过这种摆件既不能吃又不能戴,也就摆着看两眼,没什么实在用处,没什么好可惜的。”
沈菡平日的小抠门儿向来只针对自己那些好看的衣服首饰,对这些摆着看不了几眼的物件倒不太在意。
正说着,青衿听到门外有些喧哗,便去门口瞧了瞧,不一会儿回来道:“格格,奴婢瞧着丽景轩的几位小主都去西配殿送纳喇格格了。您要过去送送吗?”
沈菡一想,她和纳喇格格没什么交情,也没打算有交情,凑那热闹干嘛,便干脆道:“外头一堆人,乱糟糟的,还是算了,把礼送过去表个心意就行了。”
比起东配殿里的云淡风轻,丽景轩的几位格格就显得积极多了。
她们都是不得宠的,如今纳喇格格有了身孕,万一是个阿哥,将来说不定也能坐上一宫主位呢?
多亲近一下总不是坏事。
觉禅氏的宫女见主子送过纳喇格格回来,便拿了绣篮开始做小孩子的肚兜,想也知道是做给纳喇格格的,心里有些不平,不知道主子干嘛待纳喇格格那么好。
上次宴饮纳喇格格拒了主子的敬酒,现在看来明明就是顺势拿格格做借口。她肯定早就知道自己有孕不能饮酒了,不过是找个由头掩饰罢了。
都有孕三个月了,偏要拖到大军凯旋的消息传开了才爆出来,不就是想要个好名头,好让皇上更看重吗?
跟谁看不穿似的。
偏主子一点也不介意让人做筏子,挑了自己最好的东西作礼不说,竟还主动给纳喇格格做针线?
宫女实在不解,哪怕格格出身辛者库,既已成了主子,何苦还要低声下气做个奴才样子?
哪怕是为了巴结,也太没骨气了些。
觉禅氏正在分线,瞧见宫女脸上的神情,自然明白这是委屈呢。
可觉禅氏不觉得委屈。
她现在上无皇宠,下无子嗣,要骨气有什么用?
能当饭吃吗?
觉禅氏倒是想和乌雅格格那样,只让宫女来送个礼,说句话就走人,把纳喇格格气的脸僵面青
——纳喇格格心里估计是想在乌雅格格面前扬眉吐气炫耀一番的,谁知人家不搭理她,送的礼物也是上等的,还祝她多子,可见根本没把她的身孕看在眼里。
可觉禅氏能这么做吗?
不能!
因为她凭什么?
她现在连储秀宫的宫门都出不去,整日闷在这四方块的屋子里,不知道自己的活路在哪。
得宠的乌雅格格是个不爱交际的,不管怎么奉承讨好都不为所动,可以说是油盐不进。
现在侥天之幸同一宫的纳喇格格有了出头的迹象,她又明显是个心气儿高,爱让人殷勤奉承的人,觉禅氏怎么能不下死力抓住呢?
捧着她,顺着她,一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
只要纳喇格格出了头,将来总有要用人的一天。
到那时她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
纳喇格格迁完宫,储秀宫恢复了平静。
除了觉禅氏几天一趟地去“探望”纳喇格格,其他人还是各过各的日子,纳喇格格有孕一事并没有在后宫激起太大的水花。
毕竟皇上除了纳喇格格刚迁宫那会去看了两次,就再没理会过她。可见有了孩子并没能让纳喇格格复宠。
宫里人人都是火眼金睛,纳喇格格在皇上心里是个什么份量也就都有数了。
除了那实在摸不着门路的还去撞撞庙门,其他人哪还会花心思讨好她?
有那功夫还不如往得宠的那使力去呢!
日子一转眼到了五月十六。
这天一大早,抚远大将军、多罗信郡王鄂查,副将军、都统、大学士图海等,往征反叛察哈尔国王布尔尼,既灭察哈尔国,班师凯旋。皇上率在京的王公贝勒、亲贵大臣、侍卫等,穿蟒服,于南苑大红门亲迎大军卤薄,并率众臣三跪九叩祭天。①
大军行三跪九叩之礼时气势震天,接下来一番声势浩大地论功行赏,更是将京里这几年因为三藩久战不平的颓靡之气一扫而空。
马佳氏参战的男丁个个获封了爵位,图海不但晋了一等男爵,连内阁弹劾他“纵奴劫掠”的折子都让皇上当众打了回去。
此战之后,图海简在帝心,眼看着前途无量了。
而经此一役,马佳氏也一跃成为京里的望族,每日门前车马不歇,怎能让人不眼红呢?
乾清宫现在每天都能多出十几份请战的折子,个个巴不得下一个能立此大功,带着家族鲤鱼跃龙门的就是自己。
马佳氏如此得脸,宫里的马佳福晋自然与有荣焉,这些日子宫里最热闹的就是钟粹宫了。
不光皇上每日都去探望,其他小妃嫔也经常跑去奉承巴结。
不几日,竟然还有了皇上要立马佳氏为继后的传言!
马佳氏听到消息错愕不已,一失手打翻了茶盏:“什么?!怎么会有这种话传出来?!”
琪儿见茶水洒了主子一身,连忙上前收拾:“主子别着急,不过是一些奉承话,估摸着是底下人想要巴结主子才悄悄传的,并没闹出什么风声。主子可千万别为这些小事动气,仔细肚里的小阿哥。”
马佳氏如何能不急!
琪儿是宫女,不懂这里头的门道。
可马佳氏深知皇上和太皇太后——立后关乎国本,是关乎大清根基的大事,根本容不得后宫女人动心思。
马佳一族最近已是炉中热炭,她又即将临盆,这时候再传出了这样的闲话,要是让皇上和太皇太后以为是她觊觎后位,那......
马佳氏死命搅着手中的绣帕,心中惊惧恼火。
不管是谁从中作梗,这无疑是想要她的命啊,其心可诛!
马佳氏恨声道:“去,让小顺子悄悄查查,这话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她盯着琪儿的眼睛:“先从咱们自己宫里查,不论如何,这话绝不能是咱们宫里传出去的!”
琪儿一愣,见主子面沉似水,反应过来,应道:“是,主子放心,奴婢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改写自《清实录》《康熙朝起居注》史料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