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听见了他的强烈要求,被子外的丽莎没有再多劝说,就这样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狄斯松了口气,又有点小小的失落。
失落的都想再骂那位五百遍了。
也不知道那位怎么想的,居然还想出来这一招,很难说到底是想把诅咒者晃死,还是晃晕诅咒者的敌人,不过估计等会才能失效……
杂七杂八的想了一通,狄斯松了口气,伸手轻轻碰了碰全身上下最亮的位置,然后呆住了。
他不敢置信的伸手按在了胸腹位置的伤口上,上下摸索了一番。
被巨矛贯穿的痛楚还残余在神经里、让他有些恍惚,伤口却愈合了大半,上面附加的诅咒也□□干净净的清除了,只剩下一道浅色的疤痕,保留着曾经被破开的最后一点痕迹。
他用力按了按伤口,又仔细地闻了一下。
有股……圣水的味道。
圣水,作为顶级的光明系魔法材料,受到许许多多职业者的追捧。
当然,它是祛除诅咒的良方,只要一小瓶就能完美治愈所有伤口,在锻造武器、架构魔法阵、对抗黑暗系生物等用途上也能发挥绝好的效果,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稀释使用。
但是这些用途中,绝对不包括把一瓶纯净度很高的圣水倒在恶魔身上。
还是重伤的、智商和实力挂钩的恶魔。
干涸的魔力池艰难的恢复着吐出一点,然后又被残余的圣水吞掉一点,属性完全相对的两方在狄斯的身体里对峙着,看起来不到两败俱伤不罢休。
“地狱啊,”狄斯忍不住喃喃,头疼的叹气,“原来是这样……”
很难说幸运还是不幸,好消息是,由于当时残余的魔力不足以对抗圣水,他的身体顺理成章的被圣水改造过一部分,他现在对大部分的光明系攻击免疫了,这也是为什么他碰触羽毛被也只是感觉有点“刺痛”。
坏消息是,在找机会清除掉这点圣水之前,他的实力估计只能被压在这个阶段了。
狄斯摸了摸用恶魔的小把戏藏起来的角,又动了动自己的尾巴,确认都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至少他还是个健全恶魔。
……不过,他是知道圣水作用在不同生物的时候有不同的效果,但也没听说圣水的副作用还有让人变成灯泡这部分啊?
正在他绞尽脑汁的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被子外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最后在床边停下了。
“我回来了,”丽莎试探着拽了拽被子,“狄斯,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狄斯把手收了回来,“很好,非常好,从没有那么好过。”
他吸了口气,“怎么了吗?”
“其实,实在抱歉,是我的问题,”丽莎尴尬的说道。
她脱掉斗篷挂好,愧疚的说道,“我往汤里加了一点月光香柑草,想着对帮助伤口愈合有效果……”
狄斯沉默了。
月光香柑草,和稀释后的圣水混合后用来制作照明提灯,这种提灯被广泛运用于一些普通火把难以照亮的场合,包括但不限于探访废弃法师塔、古墓、地下洞穴等,照明持续效果从九分钟到十五天不等。
很难说他的运气怎么能差到这种程度,但是狄斯决定把原因全扔到地狱那位头上。
“这不是你的错,”他安慰外面有点蔫巴巴的天使,以自己都觉得假的腔调虚伪的说道,“你也是好心,毕竟我确实伤得很重。没关系,你看,我现在能当夜光魔法灯用,我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太新奇了!你觉得怎么样?”
外面沉默了一阵。
“确实很好,”丽莎艰难的附和,“我是说……很不错。”
面前的被子在缓慢的蠕动着,亮光一闪一闪,似乎属于一种她不太理解的年轻人的疯狂。
她握着那把药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打断狄斯的这种快乐,“我做了消解效果的药,你要不先出来吧,狄斯?”
狄斯松了口气。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很可靠,丽莎,”他从被子里出来了,觉得自己的口风变得太快,又找补道,“虽然说当盏灯也不错,但是也不能太久,对吧?”
“你说得对,”丽莎默默点头。
这种误差出一次就差不多了……果然米卡尔劝她别轻易下厨是正确的。
她把药丸递了过去,等对方就着温水喝掉,才说道,“很晚了,你好好休息,狄斯,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没想过在家里接待客人,屋里就只有这一张让给伤员的床,既然是这样,她打算去外面树上找个角落蹲一个晚上。
虽然这个季节有点冷,但是她的羽毛还是很暖和的。
“你要去哪?”出乎她意料的是,狄斯一口把丸子吞掉后,咳嗽了两声,有点茫然的问道,“边上的房间吗?”
可能是因为有点噎,他的眼角有点红,还泛着朦胧的泪光。
“嗯……对,我去边上的房间,”丽莎解释,“不用担心我,周围很安全。”
她瞄了一眼自己暖融融的床铺和床上躺着的人,努力让自己变得可信,“你也很安全。”
“只有这个房间能睡人是吗?”狄斯没被她的拙劣谎话骗住,猜到真相后心跳都加快了,“要不,还是你睡这里吧。”
他说道,“晚上还是挺冷的,我可以铺个毯子在地上睡。”
“你受伤了,”丽莎摇头,不打算多说,“睡床会更舒服,而且对伤口恢复更加有利。”
她整了整衣服,正要伸手取下披风的时候,衣角被人拽住了。
丽莎有些疑惑的偏头看去,黑发青年对上她的视线下意识松了一下力道,又重新攥紧了,用力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怎么了?”丽莎茫然的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就是,”曾经空手撕开大恶魔的狄斯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不太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我还是克服一下,我可以的。”
他的半长发垂在脸侧,在她的注视下,手指一点点、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那块衣角,“抱歉。”
丽莎莫名其妙想到了蔫巴巴、尾巴也不摇了的小狗。
“没关系,”她甩开了实在很不礼貌的想法,“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在这里守着好了。”
狄斯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不等她打地铺,就往里钻了钻,空出了一大片位置,又主动的掀起了被子。
“这里还很空,”他振振有词的说道,“让女士睡在地毯上绝对是最糟糕的选择……就像对女士动手一样糟糕。”
“可是,万一压到你的伤口怎么办?”丽莎犹豫的说道,“被压到伤口很痛的。”
她踌躇的看了眼自己温暖的小床,“我睡相可能不太好,还是睡地上吧。”
我不怕痛!随便压!
狄斯压住了雀跃的心声,咳了一声,“不会的,你的床其实也不小……我是说,我们可以一人睡一边,这样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大致的位置,“看,就像是这样……”
忽然的,他的手被按住了。
狄斯动作一顿,有点疑惑的对上了丽莎的眼睛。
他太冒进了?引起对方怀疑了?心思暴露的很明显吗?会讨厌他吗?
在狄斯紧张的注视下,丽莎开口了。
“你的伤口,裂开了,”她陈述的说道,语气相当严肃,“自己没感觉吗?”
狄斯后知后觉的看向她的手指按住的那个位置。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哪个动作,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了,褐红的血液和纱布黏在一起,甚至蹭到了床单上。
对于狄斯来说这种痛楚实在不痛不痒,跟一矛捅穿的感觉比起来简直和不存在没什么两样。
但是丽莎好像很在意的样子,那就道歉好了。
“对不起,”狄斯果断的说道,指尖蜷缩着蹭了一下对方的掌心,“我太不小心了……还弄脏了你的床。”
好软,好热,很细腻的触感……真好。
丽莎:“……我不是指这个!”
她的脸下意识红了起来,触电般松开了他的手。
对面的黑发青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似乎是在问“那是指什么”一样。
丽莎红着脸闷声不吭的站了起来,从柜子里拎出了自己的医药箱,放在了床边。
她盯着狄斯看了一会,恼火的哼了一声,才再次动手给他包扎起来。
比起狄斯昏迷时轻手轻脚的力度,丽莎这次用的力明显更大,消毒,撒止血药粉、换上绷带,清清楚楚的表现出了她的不高兴。
是足够让对方感觉到痛的力度。
丽莎能感受到狄斯的视线正跟着她动着,他正相当专注的看着她的动作,但奇怪的也一句话都不说。
……她生气,他也生气吗?他有什么理由生气啊?
越想越恼火,丽莎咬牙把手上的纱布打了个结,猛地抬头看向他。
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并不像是她想的那样满脸不悦、等着对她发火,而是……心情挺好?
本来打算兴师问罪的丽莎呆了呆。
“你、你在看什么,”她有点磕巴的说道,原本因为对方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气愤消失的一干二净,“为什么这么盯着我?”
“啊,”狄斯下意识说道,“我在想我好像是有点过分。”
他心里恨不得把刚刚看到的画面回味一百遍,表面只是诚恳地说道,“把伤口弄裂,还麻烦你再包扎一遍,实在对不起。”
但既然这么有成效……下次他还会再这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