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首辅谋逆案

沿着土路向北走,野花稀稀松松地开着,细小的尘埃在他们脚下飞扬着,江禾将手臂高高举起,试图用长袖挡住清晨的烈阳。

最北边有座小草屋,与村落里挨得紧密的其他人家不同,草屋的主人似有意要躲个清净,将与村子的距离拉得长长的。

“是这家吧。”江禾的视线越过木栏,落在院子里种着的各类草药上。

院子的东北处正煎着药,传来淡淡的药香。

裴渊轻轻摇了摇木门上挂着的铜铃,扬声道:“林大夫可在家?”

林大夫闻声出屋,见到是他们二人,随即挂上了关切的笑容:“怎得一大早便出来了,公子可好些了?”

裴渊拱手言谢道:“好多了,多谢大夫救命之恩。”

“进来坐吧。”

林大夫作了个邀请的手势,裴渊点点头,领着江禾跟着他身后。

天色大亮,屋内的一应设施都看得清晰。除了一张朴素的木床外,满屋都堆放着药柜、药箱,破旧的桌案还有些摇晃,上置了一叠粗糙的纸张,唯有那精致的小楷显得分外清丽。

“我这没什么落脚的地方,还请公子和姑娘莫见怪。”林大夫笑得有些惭愧,忙收拾出来了一角,唤他们坐下。

“林大夫无需客气了,此番是我们前来叨扰,是我们的不是。”裴渊微微笑着,谦和有礼的模样不由得让江禾忍不住去看他,“逃命匆忙,身上也无半分银钱,这个给林大夫,算是在下的一点答谢了。”

裴渊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只镶玉的金指环,递了过去:“若是林大夫在此处用不到,待在下回去之后,必会带些银钱再次上门谢过大夫。”

“公子,我这一把年纪了,这些身外之物对我着实不是很重要。”林大夫摇摇头,将那只指环又推了回去,“行将就木的人了,能多救一个人便是一个人,也算是给自己积些德了。”

“林大夫不收下,在下实在于心难安。”裴渊目光诚恳,再次拱手拜了林大夫。

江禾自打进屋以来,便从未说过话。昨日她和那位大娘也拉扯了许久,似乎但凡要表达谢意,都要上演一番这样的戏码。

然而这位林大夫的确是油盐不进,被他缠得有些倦了,方道:“我今日要打理的事情颇多,公子若实在要谢我,不如去帮我将药材打理好,装进柜子里吧。”

“好,在下明白了。”

裴渊轻叹一声,终究还是将那指环重新收入了怀中。

林大夫和善地点点头,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江禾身上游荡。

“听闻林大夫是大沅人?”江禾此刻的心情并不甚好,索性便迎上他的眼神,开门见山的问了。

“大沅是我的故乡。”林大夫把玩着那盏已然有了裂纹的茶杯,缓缓开口,“不过,已经许多年没回去过了,在这大沅与金岭的交界生活,倒也习惯了。”

“为何不回去?”江禾追问道,“先生是大沅御医,想来锦衣惯了,如何习惯得了?”

裴渊低低地咳了两下,似是在提醒她的越界。

“这些他们也告诉你了。”林大夫敛了敛神色,一字一顿道,“公主殿下。”

“……”

江禾心中十分讶异,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别扭地向身边的裴渊投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林大夫说笑了。”裴渊淡淡回道。

“在下并无他意,只是初见之时瞥见殿下身上的玉牌,便明晓了。”林大夫微微一笑,并没有称臣,“殿下今日倒是没带着它。”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江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半刻,却没有找到与这张脸有关的任何印象。

林大夫抬手为她倒满了一杯热水:“在下约摸十年前便出宫了,且当时主要负责各高位官员的诊治,殿下没有印象也正常。”

裴渊那如云中远山一般俊朗的眉此刻微微皱起,他对眼前人亦无印象,若是说江禾当时年纪小记不清了,倒也正常,但他时常出入宫中,如果当真见过此人,不该是半分熟悉之感都无的。

思及此,裴渊直视着他,冷冷开口:“按村民所说,林大夫既是逃命来得这里,此刻见到公主,不急着掩盖身份,反而主动暴露,恕在下愚钝,不知林大夫究竟想做些什么。”

“看到故国故人,怀念一下罢了。”林大夫依旧是和煦地笑着,眼底却露了些狠绝,“你们大可以把我在这里之事说出去,只不过应当是官兵还未到,我便是一具尸首了。”

说罢,他借着拐杖之力起身,一步一步朝院子走去:“东躲西藏了数年,老夫早就活够咯。”

裴渊在桌下紧紧地握住拳头,薄薄的唇微微抖着。

“……先生?”江禾疑惑地看着他,“我们先去帮忙吧,回宫之后,我去查一下当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不必查了。”他闭了闭双目,深吸一口气,“十年前震惊天下的案子,首辅谋逆案。”

如同一道惊雷落在了原本平静的水潭中,江禾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地去抚她的小铃铛,却不知是否落在了胡大哥家中,此刻白皙的腕上空空如也。

“裴先生,慎言。”江禾按捺住眼前浮起的水雾,语气不善地警告了他。

“是。”

他只简单地应了一个字,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走吧,去帮忙吧。”

林大夫院中的药草着实是多,一番整理下来,不知不觉已到了午后。

“我们不吃饭了,真的不吃啦。”江禾笑得甜软,不住推辞着,“已经很叨扰林大夫了,我们回去吃。”

“好,你们执意如此。老夫便不送了。”林大夫客气地笑了笑,将他们送出了院外,便颤巍巍地回去了。

返程一路向南,田间偶有几只蝴蝶飞过,江禾玩心大起,四处扑蝶,跑得欢快。

“小殿下。”

江禾闻声回头,只见裴渊仿佛被笼罩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中,她缓了缓步子,应道:“怎么了先生?”

“这个地方不对劲,太刻意了。”裴渊沉了声,眼中波光闪过,“整场遇刺,都像是被人安排好的一般,故意引我们到这里。”

江禾止住步子,回头去看他,有些害怕:“先生,你会不会想多了?不过是时间线出了点巧合,没有必要拿那种大案来吓自己吧。”

“走。”裴渊默默记了这位林大夫家的位置,一把拉过她的手,朝反方向走去,“绕过这个村子,我们回大沅。”

“不行。”江禾用力地摆脱了他的控制,目光灼灼,“我的铃铛应当是忘在胡大哥家了,我要拿了再走。”

“不要管它了!”裴渊皱着眉,低声斥道,“都什么时候了,小殿下还记挂着那些身外之物。”

江禾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眼中水雾涟涟:“你在胡说什么,它不是身外之物!”

裴渊的身子还未大好,被她这么猛然一推,险些要栽过去。

然而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微愠道:“同你的安全比起来,任何东西都不重要。”

“那你自己走好了。”江禾偏过头去,声音微微颤着,“那是我小时候最要好的人送的,虽然我现在喜欢你了,但是我不允许你肆意轻贱他的……”

她顿了顿,又道:“……他的遗物。”

说罢,她不再管他,转身大步朝胡大哥家的方向走去。

裴渊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愿与她再起争执,一路上留意着四周的动静,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进了院落,阿宝正满院子追着鸡玩,鸡毛扑棱地满地都是。

“哥哥姐姐回来了!”阿宝惊喜地叫起来,“你们午饭都没有回来吃,阿宝可想你们了。”

“谢谢阿宝记挂我们。”江禾柔了声,摆出一副哄小孩的架势,“我们要走啦,回来拿个东西,同你爹娘说一声。”

“这么快就要走呀。”大娘笑着走出来,眼神却不住地有些躲闪,“灶上还给你们留了饭,快来吃吧。”

“我们不饿,太叨扰大娘了。”江禾一边甜甜地笑着,一边朝屋内走去,“夫君,你稍坐下,我去收拾下东西。”

她喊得自然,惹得裴渊微微红了耳根。他轻咳一声,坐在了厅里的桌前。

“果然在这里。”江禾从昨夜的枕下翻出了那串旧旧的铃铛手链,爱惜地抚去灰尘,又小心翼翼地将它带上,“今天有人提到了那个案子,其实我很高兴,作为昔日首辅府世子的你,还能被人提起。虽然不知为何,我记不太清你的模样了,但是见到这串手链,便当是见到你了吧。”

她小声喃喃着,又拾起被子下埋着的玉牌,将它藏进了衣襟里,重新关上了门。

“我收拾好了,夫君。”

裴渊正襟危坐在桌旁,见到她来了,遂起身道:“那我们先走了,这一日,多有打扰。”

“没有没有,好孩子,太见外了。”大娘忙着从壶中倒了两杯水,递了过去,“既然你们执意要走,大娘也不留你们了,这路长,喝些水润润喉咙吧。”

“谢谢大娘。”

江禾正有些渴,开心地接过那杯水,正欲一饮而尽,却一把被裴渊打掉了。

“别喝!”

拔剑声起,无数白刃瞬时将他们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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