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江眉儿怒吼道,伸手便要去推她,却被裴渊不动声色地挡住了。
“我没有喊他们。”江禾淡淡回应道。
路不远,皇帝与太子江晏很快便近了身,二人面色皆极为不虞,江眉儿也不得不放弃争吵,挂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
“江眉儿,私通侍卫,你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父皇……”江眉儿径直跪倒在地,声音因害怕而不自主地发抖,“父皇误会了……”
“够了!”皇帝声色俱厉地训斥道,“你身为公主,非但不为人表率,反倒是做出如此丢尽皇室脸面的事情,如今不以为耻,还在为自己辩解!”
江禾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皇姐,未发一言。
眼下这局面虽超出自己预料,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长出了一口恶气。
“江晏,朕不想再看见她。”
今夜的月光随着皇帝拂袖而去也消失不见,漆黑的小路上,只余树叶沙沙作响。
江眉儿仿佛也被抽干了力气,也不再叫嚣着与她拼命,只呆呆地坐在冰凉的石板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宫侍处死,今夜的事不会声张,罚你去京郊怀安寺静心,无令不得回宫。至于徐娘子,”江晏一字一字地替父皇宣读着处决,“教女不严,就交给皇后娘娘处置吧。”
“别动我母妃!”一群宫侍围上来强行将她拖走,她恶狠狠地盯着江晏,只顾得留下这一句话。
万籁俱寂,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不时在宫墙上变换着影子,远方传来悠扬的打更声,昭示着一场闹剧的落幕。
“你现在应该在哪?”江晏缓缓开口,未来天子的威压在他身上已然能窥见七分。
见皇兄生气,江禾顺势便躲在了裴渊的身后,手指不安分地在他的背上划拉了两下。
“在昭阳宫……”
江晏皱皱眉,话锋一转:“你就是那位国子监新来的先生?”
裴渊拱手一礼,不卑不亢道:“回太子殿下,臣是。”
“本宫记得,命你在公主禁足期间前往昭阳宫教习她功课。”
“是。”
裴渊微微低着头,轻声应着,高大的身子将江禾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就是这么教的?”江晏声音不高,却明显能够听出怒意,“公主年纪小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
“臣知错。”
“皇兄……”江禾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甜甜道,“别生气啦。”
江晏冷哼一声:“白日里你还说讨厌他,现在就躲到人家后面去了?”
未及她回应,江晏一挥手,几个侍卫立即将已准备好的刑凳搬了过来,放到了裴渊面前。
“打。”
江禾见状有些慌了,忙抓住他质问道:“明明是我要跑出来,你打他做什么?”
“作为你的先生却毫无表率作用,不该罚么?”江晏微眯起眼睛,“况且,没有夺了他的官,他该庆幸。”
板子落在裴渊文弱的身子上,很快便染了一大片红,他沉默地领受着,被打烂的破衣衫随着晚间的风猎猎而动。
“皇兄,他很疼了,你不要再打了……”
她哭起来,泪珠莹亮得好似月亮的碎片,颤抖地去够她兄长的袖子。
她不明白,与这人明明只相处了一天,却没来由地想去信任他,会紧张他,就连躲在他身后的动作,都那般的自然。
“停手!”见自己的妹妹就要扑上去替那人挡,江晏又急又气,喝退了侍卫。
江禾的胳膊被江晏猛地一下拽得生疼,她却顾不上喊,只慌忙去看裴渊。
裴渊面色苍白如纸,如松一般的眉重重地拧在一起,薄唇失了血色,紧紧抿着,整个人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汗津津的。
“皇兄,我先带他回去。”
江晏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满与气愤,轻轻叹了口气。
他原本只是看妹妹在裴渊后面躲着与自己对立的模样有些不快,这才顺便找理由给了这人一个下马威,如今看来,似乎是有些适得其反了。
“我总是凶你,你那般紧张我做什么。”裴渊轻笑一声,顺从地被她扶到了榻上去。
“说白了也都是因为我,我惯是讲义气的,以后你的课我都会听。”江禾唤了宫女去请太医,坐在塌边,一本正经地向他保证。
“我接管了你们全部的课,小殿下可要想好了?”
“嗯,其实我觉得你讲得还蛮有意思的,比司业那个老头好。”她掰着手指头,“还有啊,你虽然有时候蛮气人的,但我却总是气不起来。而且,你也很好看,我挺喜欢你的。”
“喜欢……”他轻轻重复着,复又调笑道,“小殿下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昭阳宫的烛火很足,将她尚带些稚嫩的脸庞映得如同小太阳般夺目。
“知道啊,我喜欢苏欢,喜欢皇兄,喜欢父皇母后,现在,还多了个你。”
她笑得明媚,令裴渊看着便有些痴了,他没有回应她孩童般的天真话语,只默默闭了眼睛。
所幸,她很快便换了话题:“其实今晚,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一直被瞒着的秘密,暂时还未打算至她于死地的。”
裴渊依旧沉默着,她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父皇和皇兄出现在那里绝非偶然,而且很明显,他们听到了所有的内容。”
“所以,一定有人去请了他们。”
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裴渊睫羽微动,避开了她的视线。
“殿下,殿下,太医来了!”江禾的贴身侍女小叶领了太医冲进来,打断了这微妙的氛围。
“辛苦楼太医了。”江禾起身便向门外走去,调皮道,“父皇曾说,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怕你害羞,本宫就先出去了。”
翌日一大早,宫禁刚刚解除,苏欢便溜进来找她。
“不会吧,他就凶了你一下,你把他打成这样?”苏欢狼吞虎咽地抢着她的早膳,“论睚眦必报,还是得咱们小殿下。”
“谁睚眦必报了,明明是我皇兄干的。”提起此事,江禾还颇有些气愤,“莫名其妙。”
苏欢闻言猛地抬头:“江晏哥哥?那一定是裴先生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不然江晏哥哥那么好……”
“打住。”江禾直直地凝视着她,“你不对劲。”
苏欢神秘地一笑,凑到她耳边:“不和你闹了,说正事,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
“你的午膳要用八宝葫芦鸭?”
“不是!”苏欢作势要拿茶杯丢她,她会了意,示意宫女们退下。
见门已被关上,苏欢重新回到位子上,开口带了几分严肃:“我今早偷听到爹爹和娘亲说话,说是邻国的太子,想要见你一面。”
江禾拍案而起:“什么?”
“今日的早朝,他们应当就要商议此事。不过,那太子将至婚龄,打算见见你也不难理解。”
“我知道。”江禾的情绪有些低落,“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苏欢伸手抱住了她,微风不解意,吹乱了昨夜未来得及收的书卷,连带着砚台也溢了三分墨香。
“金岭国的太子齐明,传闻中素来是个顽劣的主,他有个弟弟倒有些成气候。”
沉稳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自帘后传来,裴渊缓缓走出,步伐尚有些不稳。
苏欢被吓了一跳:“不是……裴先生也在啊?我以为没人了呢!”
“所以,他急需我嫁过去,稳固他的地位。”
裴渊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夸道:“很聪明。”
“什么公主,分明就是个工具……”江禾嗤笑道,不忘上前搀扶住他,“先生怎么这就起了?”
“用了那么些好药,自然是恢复得快些。”裴渊轻叹一声,“只不过,这几日应当没办法给你们上课了,就当是休沐几日吧。”
一听到不再需要上课,苏欢用力抑制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关切道:“先生受如此严重的伤,当多休息几日才是。”
“欢欢,麻烦你留在这里照顾下裴先生了。”江禾长呼一口气,“我去重明殿等他们。”
重明殿是当朝皇帝处理政务、接见大臣的地方,轻推开门,殿内金帘高悬,雕花古梁刻着古时的文字,开得正好的花枝被精心放置在莹白瓷器中。
书案上银杯玉盏甚是名贵,贴心的宫侍一早便燃了香、研了墨,恭立在左右等着那位九五至尊的大驾。
江禾忐忑地在殿里站着,不多时,她的父皇和皇兄便齐齐迈了进来。
“禾儿?”皇帝微微有些惊讶,面上却和善,“怎得一大早便过来了,可用过早膳?”
“见过父皇、皇兄。”江禾难得规矩地行了个礼,“用过了。”
江晏看出了她的别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这是?”
“禾儿猜着父皇有事要说,便提前过来候着了。”
皇帝同江晏对视一眼,叹口气道:“你都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朝与金岭国百年交好,这桩亲事也是当年朕与他们国主共同定下的,如今你们两个孩子见上一见,倒也是好的。”
“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