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之绪慢条斯理地回道：“盛装出行，并无不妥。不妥的或许是我。”
这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说得盛姝分外茫然。
见盛姝不明白，晏之绪目色泠泠，眉眼凝霜：
“世人惧我怕我，你总归还有一二分胆色。但如今连归宁这样的事都不敢提前同我说，怎么，嫁入晏府之后才发现我是洪水猛兽？”
盛姝恍然，原来晏之绪以为自己方才是畏畏缩缩不敢同他提归宁的事。
这件事盛姝理不直气不壮，但不知为何，被这样这般诘问之后盛姝反而毫不心虚，诚恳地说道：
“这倒是冤枉我，不是不提前同你说，而是我也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晏之绪：“……”
沉默了片刻，晏之绪伸手去敲马车的车壁，唤了一声：“毕骁。”
站在马车不远处守着的毕骁立刻凑过来，俯身听命。
而后他听见晏之绪问道：“今日夫人归宁，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上心？夫人同我都不记得，你至少也该提醒一二。”
毕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又不是首辅府老妈子，难不成连首辅夫人归宁这种日常小事也要惦记着？
但首辅把“不上心”这口黑锅从天而降扣到他头上，八成在马车里发生了什么，要在夫人面前寻个台阶下。
毕骁看得分明，苦瓜着一张脸在马车外“惶恐”请罪：“属下失职，请首辅责罚！”
晏之绪又不是真的要责罚他，见毕骁应下，淡声道：“下不为例，退下吧。”
肯定没有下次了，因为盛姝归宁也就这一次，除非晏之绪再成一次婚，但以晏之绪的名声，这一辈子也没第二次。
盛姝见状迅速掀开了车帘，唤住了毕骁：“等等，能不能麻烦你去一侧琼林街的刘记面坊为我买四个肉包子？”
毕骁神色一阵扭曲，扭头想看晏之绪的意思。
奈何晏之绪被盛姝严严实实地挡在马车里，毕骁根本看不见。
盛姝笑眯眯地看向毕骁：“你家首辅已经同意了，快去。”
本来是想叫两个婢女去买，但脚程肯定比不上毕骁，所以盛姝索性请毕骁帮忙。
毕骁纠结一番，还是领命了。
感情自己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真成首辅府老妈子了。毕骁内心长吁一声，认命般去给盛姝买包子了。
盛姝重新端坐回马车里，一回头就迎上了晏之绪的目光。
他支着手，倚在车壁上，似笑非笑地斜睨盛姝一眼：“我何时同意过？”
盛姝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扯：“我感受到你内心同意了。”
听见这大言不惭的回答，晏之绪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凝视着盛姝，眸光灼灼。
盛姝有些受不住他这般目光，心虚地别开眼。
还好毕骁动作确实很快，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将包子买了回来。
盛姝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接过包子，刚要拿进马车里，就听晏之绪冷淡开口：“你来时坐的另一辆马车，去那里吃。”
正在拿包子的那只手顿时僵在了外面。
盛姝可怜兮兮地看向晏之绪：“我想和你同乘，所以另一辆马车早就被我吩咐回晏府了。”
说着，盛姝以迅速不及掩耳将包子拿了进来，“嗷呜”咬了一口，活脱脱饿死鬼投生的模样。
晏之绪快被盛姝的狗胆包天给气笑了。
她倒是聪明，先斩后奏，已经在马车内吃了包子，再叫她出去也没了什么意义。
木已成舟，晏之绪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下真将盛姝丢出马车，懒得再计较此事，他抬手敲了敲车壁，吩咐车夫：“去盛府。”
见“诡计”得逞，盛姝弯着眼眸开怀地笑，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将食袋分好，盛姝笑着将另一个食袋递给晏之绪，说道：“这两个包子是你的，刘记铺子的包子味道不错，快趁热吃吧。”
晏之绪瞥了盛姝一眼，纹丝未动：“不需要。”
“可是不是说好的一起用午膳，你可是当朝首辅，哪里有反悔的道理。”盛姝慵懒地向后倚了倚，笑着劝一句。
晏之绪微眯了眸，并不搭理盛姝。
且不说晏之绪没有正面应承此事，就算应承了，也该是安安稳稳坐在首辅府里用膳，而不是在动荡的车厢里啃包子。
盛姝意识到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理亏，索性低头继续吃自己的包子了。
盛府的诸人听到晏首辅的马车以抵达府门前的消息，慌忙前来迎接。
一众人乌泱泱地守在盛府门前，盛老夫人和盛明安为首。
瞧见盛姝从晏之绪的马车上走下来，盛老夫人连忙迎了上去，满脸堆笑。
她那保养还算得宜的脸笑得满脸褶子，抬起手就要去握盛姝的手。
盛姝避开盛老夫人的手，不咸不淡地报以微笑。
盛老夫人，或者说整个盛家这么多年是如何对待盛姝的，盛姝自己心知肚明。
倘若不是因为大绥一朝女子回门一事也会牵扯到夫家的声誉，盛姝才懒得回府同这群人虚与委蛇。
盛老夫人被盛姝婉拒，脸上僵了一下，扭头斥责了柳夫人一句：“瞧着姝姐儿回来，你这个当娘的也不迎着些。”
柳夫人心里清楚这是盛老夫人面子上挂不住，所以从自己这里找场子，所以讪笑了一声。
一群人站在府门前心思各异，盛姝打量了一眼，发现柳夫人的妹妹，以及盛晴的表哥刘庆元都站在门前。
而盛晴和刘庆元感受到盛姝的目光，一个有些嫉恨地看了一眼，另一个则嘿嘿地笑了一声。
盛姝皱了皱眉，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动静，一回头便看见晏之绪从马车上下来。
站在府门前的一行人连忙殷勤行礼。
这可是当朝首辅，平日想见上一面都难于登天，如今却可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叫人如何能不心潮澎湃。
晏之绪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将众人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没理会旁人，只径直迈步走进盛府。
盛姝走在他身侧，紧紧跟随着他。
没能听到晏之绪亲口说一声“免礼”，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该起身还是不该起身。最后还是盛明安“呵呵”地尬笑了两声，硬着头皮说道：
“首辅都进去了，我们还是快些跟上吧。”
盛姝和晏之绪归宁的时辰比之旁人晚了不是一点半点，但那位盯着首辅的身份，也没人敢指摘一句不是，反而要毕恭毕敬。
晏之绪坐在正厅之内，明明姿态随意，却如同凌冽冬夜里的冷月泼墨，疏离得让人心生畏惧。
空气一时间都凝固住了，晏之绪没开口，便无人敢放肆说话。
盛姝瞧着众人那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恭敬姿态，如同耗子见了猫，内心只觉得好笑。
她从颤颤巍巍的婢女手中接过茶盏，放到晏之绪面前，温声说道：“盛府泡茶的婢女曾跟我娘学过南方的泡茶手法，泡出的茶同上京茶水格外不同，你尝一尝。”
晏之绪接过茶盏，轻轻品了一口，照雪般的眉眼微微舒展：“不错。”
盛明安观察了一晌，这才适时插话道：“若是首辅觉得这茶不错，不如赏脸移步，尝一尝盛府的饭菜？”
本来盛姝和晏之绪归宁的时间就不算早，又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确实已经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
晏之绪略一颔首，示意盛明安带路。
见首辅没有拂自己的面子，盛明安松了一口气，连走在前面带路。
为了防止有人说话冒犯到晏之绪，盛府的男眷和女眷用膳都是分开的，用屏风将房间隔开，距离较远，只能隐隐错错听到另一边的声音。
盛姝对此也没什么异议，跟随着女眷入内。
倒是晏之绪在众人的推让之下就座后，打量四周一眼，沉声问道：“府上用膳一直都是分开坐？”
盛明安有求于晏之绪，小心揣摩着晏之绪的意思，连忙笑道：“是下官不周，首辅新婚燕尔，分开坐难免不近人情。我这就吩咐人将姝姝唤来。”
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这边毕竟是男眷所在之地，为了防止盛姝作为唯一一个女眷来这边引来非议，盛明安还让下人将柳夫人一同唤过来。
这一来一回的传话里，盛府的菜陆陆续续上桌。
不多时，柳夫人满脸堆笑，带着盛姝从女眷那边过来。
对于盛姝而言，在晏之绪身侧用膳可比在盛府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身边要好太多，所以她倒也乐得自在。
进来瞥见晏之绪身边的空位，盛姝如今是晏之绪的夫人，首辅夫人，那里的位置自然是最合适的，下意识就要坐过去。
而柳夫人这时候已经小心翼翼地站到了盛明安身后，从婢女手中接过竹著，俯身等待着为盛明安布菜。
盛明安一眼就扫到盛姝进来打算坐在晏之绪身侧，脸色顿时一黑，用力一拍桌，呵斥道：
“孽障东西，真是放肆！盛府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还不快些为首辅布菜！”
盛姝脚步一顿。
晏之绪闻言冷冷地瞥了盛明安一眼，目光如锋利的寒刃。
作者有话要说：ps：毕骁：QAQ打工人就是命苦嗷。
这一章的上半部分很久之前就撸出来了，但是剩下的一个小互动我一直在卡文，后来推敲很久决定整体删掉。我对不起姝姝，在马车上坐了十多天，包子都该变馊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