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姜亦棠没有低迷很久。

时间会抚平很多伤口,对于姜亦棠来说,姨娘去世是许多年前的事情,她早就习惯如此。

她忽然站起来,踮着脚尖,把刚编好的桂花结绑在了床头。

桂花结的绳坠轻轻摇晃,姜亦棠是用金色的线绳编成的桂花结,在黯淡的室内成了一抹亮色的色彩。

姜亦棠仰头看着那个桂花结。

前世,谢玉照很喜欢她编的络子,随身携带的玉佩穗子都是由她编成的。

等挂好桂花结后,姜亦棠偏头觑了眼,外间的雨还是未停。

颂桉苑的伞都被她拿来了,今日青粟是没法给二人送饭了,只得姜亦棠亲自去拿。

姜亦棠估摸着时间,忙忙说:

“雨还没停,青粟来不了,我得去看看。”

她转身就要走,谢玉照见她急急忙忙的模样,不着痕迹地皱眉,低低出声:

“落雨路滑,慢点。”

稍顿,他借着私心平静地添了句:“阿离。”

她生母去世后,世间唤她“阿离”的人只剩他一人。

姜亦棠怔怔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她不敢再看,低头嗫喏地小声:

“好。”

有一刹间,在姜亦棠眼中,面前这个谢玉照和前世的谢玉照是重合的。

那人总爱唤她阿离,语气温柔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宠溺。

姜亦棠身子稍僵。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不敢面对前世的谢玉照的。

雨天风都有些凉,姜亦棠不敢开窗,连开关门时都格外小心。

等站在栏木游廊上时,姜亦棠才觉得僵硬逐渐褪去,她撑开油纸伞的手抖了两下,才将伞彻底撑开。

游廊中,女子伸手拍了拍脸颊,自言自语地轻喃:

“不要乱想……”

如果谢玉照真的也和她一样,也是多年后回来的,又怎么可能会心平气和地对她?

他应该是会怨她的。

想到这一点,姜亦棠忽然有些低落。

她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分明是自己做的选择,怎么还会觉得低落呢?

难道她抛下谢玉照,多年不曾去见他一面,还要谢玉照和往日一样温柔对她吗?

姜亦棠瘪了瘪唇。

她自己都觉得有这样想法的自己厚颜无耻。

姜亦棠使劲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些不切实际的问题,她撑着伞,又在怀中抱着一柄油纸伞,赶紧跑进雨中。

青烟色的细雨很快遮掩住女子的身影。

一路跑到假山旁,姜亦棠懵了下,她没在假山附近找到食盒。

但时间却是真的到了午时。

姜亦棠皱了皱眉,不敢相信,尚书府的下人会这么大胆,要知道,午膳是和药一同送来的。

谁敢克扣嵩榕院的药?

担心是自己疏忽,姜亦棠在四周找了个遍。

仍不见食盒,姜亦棠心中开始着急,她举着伞,眺望了下远处,她在想,会不会是厨房的人耽误了时间?

不等这个想法落实,姜亦棠就看见了从转角处过来的姜霜鸢一行人。

姜霜鸢和姜玵妢并肩而行。

两人都有婢女撑着油纸伞,身后跟着数个婢女,不知说了什么,姜玵妢一直捂嘴掩笑。

遥遥的,姜玵妢也看见了姜亦棠,碰了碰身边的姜霜鸢:

“二姐,那不是三姐吗?”

姜霜鸢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色顿时差了下来。

姜霜鸢和往日一般,下意识地就朝姜亦棠走去,见状,姜玵妢的脸色就变了变,她心中暗骂了声。

姜霜鸢有病吗?

姜亦棠日日出入嵩榕院,谁知道她有没有沾染上什么,姜霜鸢不避开就算了,居然还往前凑?!

偏生她是和姜霜鸢一行的,她还有事相求姜霜鸢,姜霜鸢都过去了,她也必须得过去。

姜玵妢在心中把姜霜鸢骂了个底朝天,微青着脸跟在姜霜鸢身后。

但步子挪得格外小,四周的婢女也都不想靠近三姑娘,是以,她的动作并不显眼。

至少,姜霜鸢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她跨步就到了姜亦棠跟前,风铃低垂下头,遮掩住垮掉了脸,但不敢劝阻。

“姜亦棠,你不在嵩榕院照顾殿下,跑出来干什么?”

说着,姜霜鸢抬手捂住口鼻,仿佛姜亦棠是什么传染源一样。

姜玵妢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姜亦棠一心都在食盒上,并不想搭理姜霜鸢,她太了解尚书府的众人了。

她现在是被老夫人推去照顾谢玉照的,姜霜鸢就算看不惯她,现阶段也拿她没办法。

至于以后?

等谢玉照痊愈了,自然能护住她。

姜亦棠一贯相信谢玉照。

姜亦棠不想搭理姜霜鸢,但是想到嵩榕院中的谢玉照,她还是轻垂眼睑,道:

“厨房今日没给嵩榕院送午饭,我在等。”

话落,姜霜鸢倏然皱起眉头。

厨房的人是要死吗?

不给颂桉苑送饭就罢了,嵩榕院的伙食也敢耽误?

姜霜鸢看向身后的婢女,不耐冷声: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看看,厨房在搞什么鬼?!”

闻言,姜亦棠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府中底下的奴才都怕姜霜鸢,因为府中几位主子中就姜霜鸢脾气最爆,平日中处罚下人是最多的。

府中没有奴才愿意得罪她。

很快有个婢女朝厨房跑去,但姜霜鸢心中还憋了口气,她是想找姜亦棠麻烦的,不成想还要帮姜亦棠一个忙,她当然憋得慌。

姜霜鸢给风铃使了个眼神,风铃心领神会:

“姑娘,嵩榕院那位贵人怠慢不得,还是奴婢亲自去催吧。”

姜霜鸢颔首,算是应了。

姜亦棠心中咯噔一声。

姜霜鸢和风铃的这一番动作,只要姜亦棠不是个傻的,就能猜到姜霜鸢要做小动作。

毕竟姜霜鸢几乎把心思都摆在了明面上。

姜玵妢撇了撇嘴,她是搞不懂姜霜鸢的。

姜亦棠又没得罪她,干嘛一直针对姜亦棠?

姜玵妢年龄小,她出生时,姜昃旼就渐渐少去宋姨娘院子了,她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

但姜霜鸢讨厌姜亦棠,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府中有位姑娘地位比她低,其次,她可以踩着姜亦棠讨好姜霜鸢。

虽说对姜亦棠不公平,但她们是庶女,姜霜鸢二人则是嫡女,这世道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所以,哪怕姜玵妢搞不懂姜霜鸢在想什么,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风铃和原先那位婢女一同回来,手中拎着个食盒,姜亦棠没有看见厨房的人。

姜亦棠不由得朝姜霜鸢看了眼,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很快,姜亦棠就知道了。

那位婢女把食盒递给姜亦棠,就忙忙退开,甚至还悄悄地伸手接了一捧雨水洗手。

说是悄悄的,但姜亦棠将她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姜亦棠甚至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的,但有一点很清楚,府中人现在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隐隐透着嫌弃的意味。

如果她没有回来,而是曾经的那个自己站在这里,怕是会尴尬不已,甚至有点受伤,随即不自觉生出自卑。

姜亦棠承认,曾经她就是胆小又怯懦,偏偏还格外在意旁人的看法。

后来谢玉照教她自信,全面的袒护让旁人不敢针对她,姜亦棠才能在日复一日中,养成不在意旁人看法的性子。

谢玉照其实对她还是有些不满的。

数次和她喟叹过,若她跋扈点,他许是也不会过分担心她。

他总是希望她再张扬点,哪怕脾气差些,也要比自己容易受伤得好。

许是死过一次,临死前,一生的种种都在眼前浮现过,其中对她好的人太少,谢玉照在里面占了太多的比例。

姜亦棠再回想谢玉照,总能想起他的好来。

风铃重新接过油纸伞,站在姜霜鸢旁边,解释道:

“前院老爷有同僚在府中用膳,厨房一时忙碌才将嵩榕院给忘了。”

说到这里,风铃忽然话音一转:

“嵩榕院那位是贵人,厨房不敢耽误,连忙抽人把嵩榕院的午饭和汤药备好了。只是要委屈一下三姑娘了,厨房还腾不出人手来,厨房的人说,等前院忙完,就立刻给三姑娘送午饭来。”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

厨房会腾不出人手给她准备午膳?

开什么玩笑。

她在府中本就算不上什么重分量的主子,既然前院有客人留膳,厨房就不会吝啬膳食的分量,只从中随便分一些,都足够应付她的午膳。

风铃这一趟去,意不在催促厨房,只是给她使绊子罢了。

法子很简单,但也很有效。

姜霜鸢拿她没办法,不至于过分为难她,但让她饿两顿肚子却是没什么问题。

姜亦棠沉默地接过食盒,什么都没说,撑着伞转身离开。

姜霜鸢在背后,皱了皱眉:

“她什么意思,连个反应都没有?”

折腾人,却看不见当事人有神情变化,姜霜鸢没看见姜亦棠委屈忍耐的神情,自然觉得不够过瘾,她意兴阑珊地轻撇嘴。

姜亦棠回去的路上,面上一直没什么神情。

今日姜霜鸢折腾她,哪怕不要谢玉照帮她,她也有法子回报。

她只需要装病,不再来嵩榕院照顾谢玉照,最先着急的人就是老夫人,到时,姜霜鸢自然讨不得好。

让一个病人去照顾谢玉照,尚书府再敷衍,都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可姜亦棠不能这么做。

至少在第二道圣旨下来前,她不能。

谢玉照等了许久,只等到女子情绪沉闷地回来,拎着个食盒,和离开时候的模样截然不同。

谢玉照的视线最终落在女子手中的食盒上。

只有一个。

这些日子,姜亦棠都是和他一同用午饭的。

但是顾及病情,谢玉照只许她在屏风外,隔着一段距离。

谢玉照直接问:

“你的呢?”

姜亦棠直接红了眼,脸颊被冷风吹得惨白惨白的,配上一双通红泛湿的杏眸,委屈得不行,她下意识地和谢玉照告状:

“我遇到二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离:呜哇哇,谢玉照,有人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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