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用不得罪人的方式体面拒绝此事?
对方可是武林侯,江南的财神爷!
他不仅掌管着海外的丝绸贸易,也掌控着整个大周朝的经济命脉,连户部侍郎也要跟他借银子!
可湘红还来不及想到什么好借口,月盈已满口答应。
月盈想,干娘也只是个无权无势、仰人鼻息的商人之妻,又能有什么办法与武林侯府为敌?
见湘红愁眉苦脸,月盈反过头来安慰她,“干娘不必为我担心,我去武林侯府,也许另有机遇。”
“傻孩子!”湘红一股脑把憋在心里的怒气全都发泄出来:“什么机遇?那根本就是个泥坑。就算林嬷嬷得侯爷敬重,她也只是个伺候人的奴婢!侯爷没点头的事,她答应你有个屁用?”
因为心里着急,连粗话都讲了出来,湘红后悔不已。
湘红年轻的时候是个卖唱的,后来成为黄老爷的外室,黄老爷的原配死后,她才被黄老爷接进了府里,成为他的填房。哪怕学会了很多规矩,一着急的时候,那些粗话还是会不留神的冒出来。
月盈强撑着笑,安慰她:“若侯爷能喜欢我呢?”
他怎么可能喜欢你?
湘红压抑着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坊间传闻,那武林侯也许的身体有疾,或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嗜好,才会导致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愿意嫁他为妻。
可此事已成板上钉钉之势,再无力回天。
湘红见自己帮不上忙,也不好再打击她,只是哭道:“我该怎么跟你母亲交代?”
人家将掌上明珠交到她手里,她却转头将人送去当外室?
想到母亲,月盈眼睛又红了,她哑着嗓子道:“干娘,别告诉我娘亲,我去给人当外室。等我哥哥从琼州回来后,我再亲自跟她说。”
“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话别了一阵,林嬷嬷便派人来接月盈。
月盈需要的东西,林嬷嬷都已经准备妥帖。说让她收拾一下,不过是体贴的留了点时间,好让月盈跟湘红话别。
轿子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安德门。
月盈掀开轿帘,看着眼前的宅子。
这是一栋占了半条街的大宅,外面的围墙都那么长,可想而知里面的屋子有多宽。
看见这么大的宅子,月盈手心里开始冒汗,有些紧张。
轿子从侧门进,抬到二门内的院子里才停下。
丫鬟扶着月盈下轿,穿过比黄老爷家大了几倍的宽敞大厅,经过宽敞精致的花园,来到一处两进的院子里。
抬头看见门匾上写着“和曦园”三个字。
和曦园有两层,楼下是见见客室,书房和耳房,耳房里有沐浴的盥室;楼上才是月盈的住的卧房。
月盈坐在精致的卧房内,心中充满好奇,却又不敢多问。
丫鬟玉樣给她行了个礼,轻声道:“姑娘先在房间里休息,奴婢去给您准备热水沐浴。”
“嗯。”
月盈拘谨的挤出个笑,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等丫鬟走了,她才大起胆子打量这间房子。
屋内的颜色明艳鲜亮,不同于黄老爷家的黑白压抑,置身其中,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放松。
卧房的拔步床铺着鹅黄的绣帐,被面上绣着盛开的白色蒲公英,月盈躺在上面,好像又回到了草原上晒着暖暖的太阳躺在草地打滚的日子。
熟悉的银露梅香钻进呼吸里,月盈这才意识到,这间房是照着她的喜好准备的。
她站起来继续打量,虽然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这间房却处处给她熟悉的感觉。
卧房的侧间是摆放衣服的房间,月盈打开柜子,看见一排颜色鲜艳的衣裳,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
料子也是最新的,是她从前陪着娘亲逛街时,娘亲爱不释手却不买不起的那些珍贵丝绸。
另一个柜子里摆着几十双绣鞋。
月盈拿出一双穿在脚上试了试,正符合她的尺寸。
月盈懵懂的眼睛里出现一丝困惑。
为什么她上午才答应当侯爷的外室,才到傍晚,林嬷嬷就将她的房间布置得如此贴心?难道在见到她之前,林嬷嬷就已经在准备了吗?南京城的女孩子那么多,林嬷嬷为何偏偏要选她当侯爷的外室?
一个哈欠打断了月盈脑子里数不清的念头。
昨夜没睡,今日又折腾了好久,月盈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
不知怎么的,一到了这里,她就开始松乏起来,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后,已是入夜。
黄老爷生活节俭,入夜后屋子里只点一盏灯。林嬷嬷比黄老爷大方多了,月盈一睁眼,就看到屋里点满了灯,整间屋子被照得亮如白昼。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起来,见林嬷嬷就坐在隔间耳房的软榻上。
“见过月盈姑娘。”林嬷嬷见月盈起来了,主动给她行礼,好像月盈是这里的女主人似的。
月盈被吓一跳,她听干娘说过,林嬷嬷是连武林侯都十分敬重的老人家,她怎么能受林嬷嬷大礼呢?
她小跑过去,把林嬷嬷搀扶起来,“嬷嬷,您是长辈,月盈当不起。”
林嬷嬷眉开眼笑,拍拍她的手,十分心满意足。
看得出来,这是好人家教出来的姑娘,很懂礼节。
只是胆子有些小,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她毕竟刚到陌生地方,过几天就好了。
“姑娘太抬举奴婢了。”
月盈心里知道,林嬷嬷才是这个大宅子里做主的人。
她把林嬷嬷当成长辈敬着,肯定不会出错。
今日早上,她就是因为突然哭了,才惹得黄老爷不快。
她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哭,要招人喜欢,不然哥哥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她对林嬷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水汪汪的眸子里写满乖巧,她小声道:“月盈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还请嬷嬷多多教我。”
林嬷嬷越看越喜欢这姑娘,太贴心,太懂事了!
难怪侯爷会对她产生好感。
昨夜林嬷嬷打开下面人送来的信,可是苦恼了很久。
信上写着月盈的身世,以及她的身材和所有喜好。
得知这姑娘是在草原长大的,林嬷嬷怀疑她有可能性情粗鄙,上不得台面。
侯爷性子清冷,最不喜欢咋咋呼呼的性子。
林嬷嬷担心侯爷只是短暂的看中了月盈的容貌,等知道了她的性情后,一定会感觉到很失望。
现在一看,这姑娘非但模样不错,性情也是个好的,将来肯定能跟侯爷好好相处。
“姑娘言重了。”
林嬷嬷一边说话,一边伺候着月盈来到楼下大厅用膳。
“姑娘家里的事儿,老奴也知道了一些,今日下午,已派人去庙里捐了一千两香油钱,并叮嘱了庙里的人,一定好好生关照姑娘的母亲。”林嬷嬷扶着月盈坐下,伺候她净手。
月盈瑟缩了下,她并不习惯林嬷嬷的伺候。
“姑娘远在琼州的哥哥,也有人会关照,以后生病有人治,也不会缺吃短喝,您不必再挂心家里的人,只管好好伺候好侯爷。等将来为侯爷诞下一男半女的,你们一家子何愁没有团聚的日子?”
月盈是个聪明姑娘,她自小有状元哥哥教她读书明理,懂得听话要听音的道理。
这一段话里的重点,是林嬷嬷在交代她:“要好好伺候侯爷”!
月盈起身,对嬷嬷行了一礼:“多谢嬷嬷关照,我一定尽心伺候侯爷,让他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林嬷嬷被她稚气却充满活力的话语逗笑了,扶起她,“我就等姑娘这句话了!”
用过晚膳,林嬷嬷又跟月盈交代了武林侯季徐冲的一些习惯。
月盈学得不错,等林嬷嬷每次说完停顿的时候,她会把林嬷嬷重点交代的事情再复述一遍。
直到林嬷嬷满意的点头。
“已经很晚了,姑娘先去沐浴吧,早些歇息。侯爷最近事忙,可能要过一阵才来,您先好好准备着。”
月盈微笑着朝林嬷嬷笑了笑,忍住了行礼的冲动。
因为她已经被林嬷嬷再三叮嘱过,她是主子,不可向林嬷嬷行礼。
把人送到院外。
突然,月盈拽住林嬷嬷的袖子,让她站着别动。
还不等林嬷嬷反应过来,只见月盈面不改色地抓起盘桓在路中间的一条色彩斑斓的油菜花蛇。
直到下人过来将蛇抓走,林嬷嬷才回过神来。
林嬷嬷看了月盈许久,极力忍住了眼底的失望,却是没忍住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是西北来的,表面看着温顺,骨子里仍是霸道强横的。
林嬷嬷只好安慰自己。
也许侯爷就是喜欢这样的呢?
送走林嬷嬷,丫鬟玉漾伺候月盈沐浴。
月盈从小在喀什草原长大,到了夏天,姑娘们都约好了去河里洗澡,彼此给对方擦背,女孩子之间赤身相见也很常见,她并不排斥沐浴时有人伺候。
玉樣跟月盈差不多年纪,月盈在她面前也没那么拘谨,相处了短短一段时间后,月盈也跟她渐渐熟悉起来,终于问道:“玉樣,你见过侯爷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玉樣是武林侯府那边派过来的,她是林嬷嬷教出来的人,办事利落,又很懂规矩。
按道理,侯爷的事,下人是不能评论的,但迟姑娘是将来要伺候侯爷的人,自然可以另当别论。
“侯爷责着江南织造局的事务,统管江南的丝绸买办。侯爷的母亲是陛下的妹妹荣安长公主,他的舅舅是当今陛下。”玉漾看着月盈微微抬起的脸。
天真、羸弱、苍白,这是一张惹人怜爱的脸。
“那侯爷就是传说中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贵人。”这个纤弱的美人试探的问:“侯爷今年多大了?“
“侯爷两年前及冠。”
“才二十二岁?他这么年轻吗?”月盈揉了揉脸,眼睛里盛满不可置信。
玉樣被她的反应给逗笑了,道:“难不成姑娘竟以为侯爷是个老头子?”
月盈把头埋进水里,任凭花瓣淹没秀发。
玉漾收起笑容,把羞涩的月盈从水里捞出来,为她擦拭头发,“是奴婢多嘴了,请姑娘恕罪。”
“没有、没有。”月盈连忙摆手。
她只是太高兴了!
因为月盈在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里准备,想象着侯爷是个比黄老爷还凶的老头子,也担心她的下场会不会比小芸还凄惨。
此时听说季侯爷竟是个年轻男子,心情又好了许多。
“侯爷脾气好不好?”月盈试探的问:“他会不会突然不高兴,就把我打死?”
“不会。”
玉漾想到月盈捉蛇的举动,按林嬷嬷的吩咐,叮嘱她:“侯爷喜欢安静,喜欢与性格温顺的人相处,姑娘要切忌,宁可胆小卑怯,也不能再有咋咋呼呼的举动。今日之后,姑娘可不能再去抓蛇!”
“那是油菜花蛇,虽然它喜欢咬人,却没有毒。我们从前在草原的时候经常抓了烤来吃,撒点烟和孜然,味道比羊肉还鲜嫩。”
玉漾看着月盈眼里的光泽,心里不禁开始有些着急。
看来,林嬷嬷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姑娘容貌岁俏,却不够柔顺婉约。
林嬷嬷回到候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季徐冲听说她回来了,过来看她。
“奴婢有喜事要禀报侯爷。”林嬷嬷笑着给季徐冲贺喜:“侯爷喜欢的那个姑娘,我已经安顿在了安德门那边的宅子里。”
“什么姑娘?喜从何来?”
“就是来福说的那个吃包子的姑娘,侯爷这么快就忘了?”
说起包子,季徐冲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