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遛了一路也没遇着当日负责巡逻花园的禁军队伍,心情不太好的时玖也懒得再计较这些。

距离宴席还有些时辰,时玖便决定先去之前发现的小药园遛遛,这一遛便忍不住打了个盹,醒来时便发现园子里多了个熟人。

因着云荣郡主的话,时玖现在对于和徐容璋有关系的人都不大有好感,所以当她看到徐听肆时,果断地定了他的“连坐之罪”,选择了无视他,准备等徐听肆离开,自己再悄悄离去,结果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讲究人就是麻烦,两桶水的事非得十几瓢!”

时玖默默抻出有些酸麻的腿动了动,心里盘算着以徐听肆的速度还要多久才能浇完这一片花田。

徐听肆撩着自己今天繁复的礼服袖摆,慢条斯理地拎着水瓢掀开遮挡的花叶,往花根处细细倾洒着水滴。

“嘶——怎么还没浇完!”

时玖低头换了换蹲麻的腿脚,矮丛抖动,弯腰浇水的徐听肆斜眼睨了下抖动树丛上漏出的一点点束着银冠的发髻,轻轻勾了勾浅淡微翘的唇角,继续慢吞吞地浇灌着花田。

好不容易等到徐听肆浇完了一片花田,见他放下水瓢伸展了一下腰身,时玖期待地重新蹲好等他离开,没想到徐听肆舒展的动作一顿,看着药田蹙起了精致的眉眼。

时玖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也不知道徐听肆在思考什么,皱着眉头看了须臾,他蹲下身捻了捻土壤试了下水分,又重新拿起水瓢从头浇灌。

眼见着徐听肆又要重新浇上半个时辰,躲在矮丛中想等他先走,再悄悄离开的时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于是在徐听肆又一次舀起水时,她跳出来劝道:“王爷还是别麻烦了,让末将帮您拎水桶吧!”

咚的一声闷响,刚刚舀满水的水瓢重重地砸入水缸沉了下去,水花飞溅洇湿了徐听肆绣着繁纹的衣袖。

匆忙间徐听肆细白修长的手指按偏了长着青苔的缸口,时玖眼睁睁看着眼神惊惶的徐听肆,身形摇晃的往缸里栽去!

“哎!王爷当心!”

时玖匆忙扔下手中的佩刀伸手抓住了徐听肆的腰带,腕上用力将身子后仰的徐听肆带了回来,坚硬的胸膛磕上了她的鼻梁,顾不得鼻子的疼痛,她抬手捂住了徐听肆微张的薄唇。

“嘘!别叫!”时玖一手扣着徐听肆的腰带,一手紧捂着他的嘴唇,徐听肆被她用力的手以奇怪的姿势按仰着。

静默良久,见徐听肆安安静静,时玖才放心地放下手向后退了几步跪地道:“末将该死,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治罪!”

柔软劲瘦的腰身离开掌心,徐听肆清浅的眸子动了动,慢慢将捏紧蜷缩的手缩进宽大的袖袍中背至了身后道:“无妨,起来吧。”

时玖尴尬地从地面站起身,她也没想到徐听肆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竟然差点掉进了缸里。

不过徐听肆不计较,她也乐得见成,赶紧岔开话题道:“末将见王爷在浇药田,您这来回用瓢实在是太慢......不方便!还是让末将来吧!”

想起直接说人家王爷动作慢不太好,时玖舌尖一滚含混地换了个说法,徐听肆装作没听清她的话,垂了眸子看了看水缸旁的水桶道:“那就麻烦时将军了。”

时玖拎起水缸旁的两只水桶,往缸里使劲一按,一起一落间两桶水已然打满,见时玖轻松地拎着两桶水走来,徐听肆上前伸手道:“我帮你......”

“不用!”时玖敏捷地闪身避开了徐听肆伸来的手,想起昨夜他吹点风便苍白的脸道,“这点重量算不了什么,王爷您找个荫凉地坐会吧!”

时玖拎着水桶走到田埂上,徐听肆跟着她走到药田边问道:“时将军为何会在此处?”

正准备把水泼下去的时玖动作一滞,心虚地侧开脸道:“末将在附近巡视,刚好巡视到这里......”

“是么?”徐听肆这次倒是没打算让她含糊过去,而是追问道,“可素园有禁令,任何人无陛下与本王手谕不得入,门口负责把守的还是禁军的人,时将军不知道么?”

时玖与徐听肆对视片刻,慢慢放下水桶道:“那要不末将现在滚出去......?”

静默须臾后,徐听肆倏然弯起了眉眼笑道:“将军现在走了,谁帮我浇药田?”

听出徐听嗣没有计较的想法,时玖默默松了一口气,刚刚才把云荣郡主丢进了池塘,这会要是再得罪了惠王,朝中那些大臣不知道又会怎么编排她了。

时玖拎起水桶继续往药田里泼洒,徐听肆按住桶柄问道:“将军就这么浇灌?”

“不这么浇灌怎么浇?”时玖茫然地看向徐听肆,徐听肆指着被水流击得歪斜的凝桑花道,“花会死。”

时玖想起了方才徐听肆细致地照料,手腕一斜又是半桶水浇洒了出去:“王爷放心,这些凝桑花可没您想的那么脆弱,瓢泼大雨它们都能顶扛得住,这点水流算什么!”

“是么?”

徐听肆幽深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忙碌的时玖身上,时玖撇头看了一眼盯着她的徐听肆,以为是他不相信她的话,对着徐听肆扬眉道:“王爷尽管放心,别的草花我不熟,但这凝桑花的习性我绝对一清二楚。”

见时玖细眉飞扬面带得意,徐听肆面色柔和道:“是我疏忽了,这凝桑花本就是云阳城独有的,孚宁山就在那里。”

听到徐听肆提起孚宁山,时玖手上的动作渐慢道:“是,我的家乡便有很多凝桑花......王爷又为何会种这么一片药田?”

时玖记得素园是梁康帝特地开辟给徐听肆的,当时秦公公还特地交代了这里除了陛下与惠王,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入内。

但自素园建好,陛下从未来过,徐听肆也不曾归京,她只见过打理药田的药仆进出,摸清药仆出入时间后,她便时常偷溜到这里休息望呆。

“以前还在西梁王府时,我的母妃便有一个园子专门种植药草,那个园子就叫做素园,这片园子就是仿着西梁王府的素园而建,不过终究不是真正的素园。”

听徐听肆说起自己的母妃,时玖也想起了那位早已香消玉殒的明德皇后。

微风抚过,空中漂浮起细细碎碎的绒毛,徐听肆掩唇呛咳起来,听着他愈来愈烈的咳声,时玖在怀中四处摸了一番,摸出一块帕子递于徐听肆道:“凝桑花这个季节总是会有许多绒瓣,您掩着些口鼻先去一旁休息吧,等这边水都浇灌好,绒瓣便会沉下许多。”

徐听肆看着手帕上绣得歪歪扭扭,长着四方花瓣的紫色小花许久未动,时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上面的绣样,手指翻动将绣面藏了下去:“帕子是干净的,但是您要是介意......”

“不介意。”徐听肆在时玖缩回手的瞬间握住了帕子的一角,他将帕子接过掩在口鼻前道,“多谢时将军。”

时玖加快了浇灌的速度,徐听肆握着帕子站在了一旁,他将时玖方才掩下去的绣面重新翻出,辨认了良久才透过紫边白蕊的特征认出了这与药田中无二的凝桑花。

摸着粗糙杂乱的针脚,回想起时玖方才羞恼的反应,徐听肆意识到这蹩脚的绣工是出自谁手,细细观赏了许久,他笑着将帕子仔细折叠,珍重地收入了袖中。

“王爷,都浇灌好了!”

时玖将水桶放回原位,卷着袖子抓起衣摆便想擦汗,然而刚刚抓起便发现衣摆方才蹭了泥土,她犹豫了一下又挑了下眉尾,无所谓的将上面的灰尘抖去便准备往脸上擦,一只苍白劲瘦的手挡在了她的衣摆之上,细长的指间搭着一块素白方巾。

时玖愣了一下,看着帕子望向徐听肆道:“您有帕子啊,那方才为什么......”

“方才忘记了。”

徐听肆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时玖也信以为真,点点头拒绝道:“不用了,衣服随便擦擦就行!”

“帕子是干净的,但是你要是介意......”

徐听肆垂眸说着和时玖先前一样的话语,看着他垂落的长密眼睫,时玖从他平淡的语气里莫名地听出些委屈,鬼使神差地放下了已经挨到脸颊的衣摆,从他手中接过帕子擦拭道:“多谢王爷!”

“对了,王爷昨日不是问凝桑花的事情么,现在正好有时间我跟您说说......”

钟声沉沉响起,掩住了时玖接下来的话语。徐听肆抬眸望向宣元殿方向道:“时辰不早了,宴席快开始了,我们也过去吧。”

时玖望向宣元殿的方向愣了愣,她差点忘记今天是徐容璋大婚的日子,想起方才云荣的态度,时玖冷了冷眸子勉强勾唇道:“是,该去宣元殿了,那便改日再与王爷讲凝桑花的事。”

徐听肆看了看一旁的凝桑花田道:“好,再过半月就到了采摘时候了,到时候再请将军同来,以解听肆之惑。”

“好!”

因着时玖是自己偷溜进来的,离开时便拒绝了徐听肆的同行邀请,与他分开前往了宣元殿,然而一进门便听到敬王站在自己的席位上对着台上的徐容璋高声道:“就是!那肃阳山这般欺侮皇嫂,二皇兄绝不能纵着他们,不然这东宫的脸得往哪搁啊!”

敬王视线一转刚好看到迈进门的时玖,指着她扬声道:“时将军来得正好,正好问问她的意见!”

“时将军,方才我们正在商量围剿肃阳山匪派谁合适,二皇兄说派你......”

“这个人选肯定不是末将!”

时玖的回答让敬王的话骤然卡壳,愣了一瞬后,眼底顿时一番兴味,他退回席位不再多言,台上一袭红衣喜服的徐容璋皱眉看向跨步走来的时玖。

时玖站在台下仰头看向神情不悦的徐容璋笑道:“毕竟末将是野路子出来的,与山匪同窝,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