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阿鸾,怎么不进来?”

「沈束山」走到鸟笼边缘,朝慕容和鸾笑起来。

他笑时,一张面皮只有嘴角向上牵动,眼瞳却灰暗无光,像一只被遗弃的布偶傀儡,阴森瘆人。

“束山!”

慕容和鸾快步走到鸟笼前,她像看不见这妖魔的身体一般,近乎痴迷地盯着他的面庞,双眼满是爱恋,手奋力地朝笼中抓,紧紧握住沈束山的手。

当慕容和鸾指尖点到沈束山的手背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被她触碰到的皮肤竟然褪去了魔气的侵蚀,还原为人类的肌肤,白皙干净,手臂上甚至还覆上了禁军统领的银灰铠甲。

慕容和鸾欣喜地看向手中的符咒:

“传闻果然是真的!束山,你能变回去了!”

叶华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慕容和鸾手中捏着的正是她白日里见过的护身符,慕容和鸾自称那是平略观的道士送给她的。

再定睛一看,叶华宁发现那护身符上曾被她触碰过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抹草绿色的印迹,此时正散发出强烈的光芒。正是这束光芒,得以让沈束山身上的魔气褪去,露出人类的模样。

可那印记似乎是可消耗的,没过一会儿,那抹草绿色完全消失,沈束山的手臂迅速变回原来的恶心模样。

这护身符竟然吸收了她的灵力!

叶华宁一下反应过来。

这世上能净化魔气的人只有她一个,怪不得慕容和鸾会处处亲自接待她,还故意引她触摸所谓的「护身符」,原来是为了这怪物。

不过,若只有她才能令沈束山变回人身,那之前他的脸又是怎么变回来的?

目睹了这一场异变,沈束山却始终神色如常:

“阿鸾,不要为了我冒险。”

“你听「他」说了吗,若是以修道之人献祭,你能恢复得更快。献祭之人的灵力越强,效力越高。这次来宫里的都是天衍宗的好手,若是把他们……”

“阿鸾,你别做傻事!若是被仙家人知道了,你会出事的。”

慕容和鸾却像没听到似的,语速越来越快,双眼充满了疯狂的色彩:

“……那叶华宁不是号称医仙转世,有净化魔秽只能么?那就先把她的灵体献给你,说不一定你仅仅靠她的灵力就能变回来了。”

这两人的对话内容相当瘆人,叶华宁感到背后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不过这慕容和鸾再怎么号称天家之女,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不必太执着于她的话语。

叶华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却在看到鸟笼顶端的那刻愣住了——

鸟笼顶端的天花板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法阵,符文繁复,字体猩红,远看像一只怪物的眼睛,近看又化为了无数个细小的符号,每个都各不相同,均散发出黯淡的红光。

叶华宁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符咒,她尝试着用神识靠近窥探,却在向前移动的一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打了回来。

她刚想运功吐纳,但还没来得及吸气,胸腔内就像被刺穿了一般剧烈疼痛,疼得她连最基本的呼吸都无法做到。

这个阵法的布阵人竟然至少有元婴修为?

叶华宁喉头翻涌上一阵腥甜,满嘴的鲜血呛得她险些咳出声来,只好拼命捂住嘴躬下身,最终还是没能撑住,一口呕了出来。

鲜血并未在地上留下痕迹,尽数渗进了艳红的裙摆之中,如同缓慢熄灭的点点烛花。

叶华宁望见那片熟悉的裙摆,错愕地抬起头,对上一张清冷的观音美人脸。

花槿清深夜出宫未着粉黛,瓜子脸清瘦而尖嫩,眉眼细长且寡淡,薄唇是极浅的肉粉色,只剩眉心一点观音红痣绮丽娇艳,是这副岑寂面目上唯一的色彩。

此时的花槿清在夜幕烛火下更加漠然,她虽伸手扶住了叶华宁,脸上却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真像是观音菩萨对凡人施救。

“皇后娘娘,你……”

“走。”

没等叶华宁问出口,花槿清就一把挽住她的衣袍,将她扶出了泉丘殿。

从殿中一路走出来,叶华宁才发现此处是冷宫中的一处偏殿,从前死过嫔妃,宫中人都默认此处晦气,人迹罕至,难怪布了这么大阵仗的阵法都无人发觉。

不过,那阵法究竟是何人布下的?难道宫中有其他修道者?

胸口一阵闷痛袭来,将叶华宁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个花槿清。

不过说来也奇怪,见了这么诡异的场景,这皇后竟然浪静风恬,倒显得叶华宁是那个大惊小怪之人。

“方才……”

“后宫之中,有人行巫蛊之事,意外招来邪魔污秽,祸乱宫廷。此时关乎皇太女安危,你需知晓。”

花槿清两度打断叶华宁说话,害得她憋了一肚子火,但碍于角色身份一直按捺着没发作,还好这句话成功转移了她的怒气:

“巫蛊之事?是何人?”

元魈瞧着叶华宁的脸色缓和许多,心里不知怎的也明朗起来,他道:

“是怜贵妃。”

叶华宁猜着也该是花蔷钰,没太惊讶,点点头:

“是。”

两人又沉默不语走了一阵,行路时叶华宁走在花槿清身后,盯着她的后颈看了许久,始终没有看到魔物侵噬的痕迹。

可刚才,这皇后的力气大得可怕,霍烨怎么说也是个男子,竟被她捞起来就走,这吃斋念佛之人难道还修体么?

思及此处,叶华宁问道:“皇后娘娘,您不害怕么?”

花槿清停下脚步。

“皇太女殿下,她……方才的模样,您不害怕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躯壳内的花槿清又转起了佛珠,默默念道,

「孽障,孽障啊。」

「当初此女降生之时,天边就有血光之相,天命昭示,她命中克父克母克夫婿,本就不该现世,眼下果然一一应验。」

「仙君,你说,她现在这副模样与邪魔有何分别?为何死的是本宫?」

「仙君!这究竟是为何!?本宫要活着,本宫该活着为这孽障超度的!」

「仙君——」

元魈左手一覆,将体内花槿清的魂灵压了回去,淡声:

“不怕。”

她说这话时,红裙上血迹浸染,斑斑锈锈,像极了刚从生死场中逃出来,与她寡冷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叶华宁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娘娘,我……臣下能摸一下你的手腕么?”

若邪魔入体,即使能不贴在人的后脊背上伪装,手腕内侧的标记也逃不了。

但凡体内有一丝魔气,人的手腕上也会有一丛紫色的印记,好似荆棘形状的血管凸起。

这是剑主的请求。

对于叶华宁来说,只是轻飘飘的一问,可元魈却在瞬间受到了极大的灵力压迫。

虽然他更换了躯壳,但魂魄却始终归属于叶华宁的剑。

元魈迅速将手腕收入长袖中,左手死死掩住右手腕间上的紫黑色印记。

幸好叶华宁和他说话的语气不重,只是疑问的语气,他若集中精神力,应当可以拒绝。

于是叶华宁见眼前的清冷美人黛眉轻蹙,厉声道:

“你僭越了。”

花槿清话音刚落,身子便毫无预兆地如打落的柳枝般倒下。幸好叶华宁眼疾手快,赶忙将她揽住。

霍烨虽然人瘦弱,但胜在身形颀长,要比花槿清高出一头,如此接住倒也不怎么费力。

这时,叶华宁又闻见了那一阵夜幽檀香,转而沉闷苦涩。她总觉得在哪里闻见过,很是熟悉。

元魈也没想到凡人女子的身体如此羸弱,只不过透支部分精神力,竟然就体力不支了。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感到有一只冰凉的手向他的手腕捉去。

元魈慌忙起身,一拂衣袖,与叶华宁拉开三尺远的距离。

这时候皇后应该说些什么?

元魈还记着蔺晁原的叮嘱,万万不可暴露身份,即使是叶华宁也不可知晓他的真身。

应该发怒,呵斥东宫卫子以下犯上,再狠狠罚他一顿?

元魈犹豫了一下,看着叶华宁那双琼珠般明亮的眼睛,还是将台词咽了回去。

若是惹她生气,她会不会将他丢了?

叶华宁好像不喜欢不听话的东西。

花槿清似乎想通了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动作,转身隐匿在夜色中,留下叶华宁独自疑惑。

这皇后原本就是这个性子么?好怪。

这时,一只隐匿在角落的蓝色灵蝶触须一亮,迅速朝反方向飞去。

可它刚飞几下,就被一只美人玉手一把捉住,失了斑斓色彩。

…………

“你是叫系统么?我要翻阅原话本,动作快些。”

叶华宁越想越蹊跷,一回到东宫就唤出系统查看原剧情。

原来,在原话本中,她在选拔赛就已经输给却经武,根本没有资格参加祓魔大会,怪不得她没有关于这个秘境的记忆。

却经武是个典型的体修,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所以皇宫里的这些尔虞我诈、细枝末节他并不擅长,前期的角色扮演、收集情报环节派不上用场,基本只在最后的祓魔出了些苦力。

余下的侯灵薇和凌姣姣二人都是张北辰派,皆听从张北辰调度,作为衬托龙傲天高光时刻的典型女配。

那么唯一起作用的角色就是张北辰了。

叶华宁一字一句读着关于皇宫秘境篇的内容,发现其中大部分篇幅都用在了描写张北辰和凌姣姣、侯灵薇的打情骂俏上,他甚至还运用了合欢宗秘术,化为沈束山的模样偷偷潜入慕容和鸾寝宫,与她□□好,十分顺利地斩除花蔷钰身上的魔物。

虽然秘境剧情线零散稀碎,但叶华宁还是从中发现了几条异常:

第一,原话本中的花槿清是在他们四人进入秘境后才被杀的,所以无人扮演,在话本中也根本没有戏份,那现在的花槿清又是谁?

第二,原话本也根本没有描写叶华宁今晚看到的慕容和鸾豢养魔物之事,况且既然慕容和鸾很清楚沈束山已成魔,且对他痴心一片,又为何会和张北辰在一起?

第三,原话本根本没有提到皇宫里还有元婴修士之事,那她今晚看到的那个诡异的法阵又是谁布下的?

想到这里,叶华宁提笔,按照今晚的记忆将那个法阵图案画了下来,写作信件。

她唤来青璃雀,却在指定收信人时犹豫了。

该让谁去打探这件事?

叶华宁思来想去,终于提笔落下三个大字:

——秦婠姒。

这时,叶华宁远远望见慕容和鸾由东宫外进来,赶忙吹灭了烛火,贴在窗缝旁看着。

慕容和鸾风尘仆仆地回到寝殿,将袖中的护身符掏出来看。

上面叶华宁留下的木灵根净化之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白日相同的魔气染黑的一角。

她刚将护身符折好收入里衣中,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抹绮丽身影,将她吓了一跳。

“这么慌张做什么,你不是知道本宫动不了你么?”

花蔷钰斜躺在贵妃榻上,右手支着头,羽睫轻垂,似睡非睡,像一只慵懒的猫。

慕容和鸾紧紧捏着手中的护身符,面对花蔷钰冷静下来:

“你来做什么?”

“本宫自然是来送死的,你不是叫了许多人来杀我么?本宫自然要送上门来,方便皇太女动手啊。”

花蔷钰媚眼一抬,眸中划过一丝狠厉的光刃,

“只不过若本宫死了,你那小情郎也活不了。”

“你以为你将他藏得很好么?本宫的耳目遍布整个皇宫,你如何藏得住?本宫不动他,不过是看你能留他到几时罢了。”

慕容和鸾冷笑道:“你若能动他,早就动了,还不是拿本宫的阵法没办法,才到我这来耍嘴皮子么?花蔷钰,你活不过明日了。”

“好啊,太好了。那明日天衍宗的人来杀本宫时,本宫就把你给那小怪物设的阵法让他们看看,如何?阿鸾你猜,这些正道弟子,容不容得下这吃人肉、饮人血的怪物呢?”

慕容和鸾被她说中要害,脸色煞白:

“你要如何?”

“本宫自然是要这世上最尊贵之人之血肉。”

“你要我杀父皇?你疯了?那可是人皇!”

花蔷钰笑道:“人界皇帝又如何?若不是皇帝的血肉,本宫还不要呢。”

“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若我能凌驾于天道之上,何人能谴我?”

慕容和鸾摊坐在椅子上,一直摇头:“不……不可能,这是可是杀君弑父之罪,本宫不可能为你驱使。”

“哈哈哈哈哈哈。”

花蔷钰笑得瘫倒在贵妃榻上,头顶上冒出一张巨大的骷髅面庞,也在跟着她笑得前仰后合,用一种凄厉刺骨的声音说道,

“杀君弑父之罪?怎么,小妾你杀得,夫君你杀得,连皇后你都杀得,皇帝你有什么不敢杀的?”

“——慕容和鸾,你杀夫弑母,罪恶滔天,不与本座一同堕魔,必会为天下人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