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母,却从来没对她露出过这种神情。
像恨不得替霍烨跪似的。
“谢娘娘恩典。”
叶华宁也不知这皇后娘娘突然是怎么了,突然对她这般好,她分明记得宫廷记事里写着她厌恶霍烨至极啊。
叶华宁觉得事情不对劲,传音给侯灵薇:
“花槿清如何?”
侯灵薇对着她摇摇头。
慕容和鸾暂且压下心中不快,对叶华宁低声道:
“我母后可无恙?”
叶华宁摇摇头:“太远了,我看不真切。”
话虽是这么说,可侯灵薇已经和花槿清交谈许久,若她是魔,应当一早识破才是。
“皇后有什么异样吗?”
叶华宁母亲仙逝得早,虽然她记忆中母亲轮廓已然模糊,但她始终记得母亲应当是慈爱温柔的,花槿清刚刚对慕容和鸾的态度实在古怪。
可慕容和鸾却意料之外地摇摇头:“除对霍烨态度反常外,无异。”
连兰淑妃这个庶母都会唤她一声阿鸾,花槿清却从来只叫她皇太女,真是讽刺。
慕容和鸾:“那我想个法子,让你凑近看看母后。”
三个自己人又闲话家常了一阵,都是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而这场会面的主角花槿清,却始终一言不发。
“母后,今儿天色正正好,不如我们去御花园走走?”
慕容和鸾一开口,侯灵薇立即附和:
“是啊姐姐,听说御花园的杏花开得不错,不如咱们一块去赏花罢。”
花槿清仍冷着脸,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没有答话。
慕容和鸾若有所思,朝叶华宁递了个眼色。
叶华宁接过话茬:“是啊皇后娘娘,这春光不可辜负,一道出去转转如何?”
花槿清拨弄佛珠的食指一顿,朱唇轻启:
“霍卫子想去?那便起驾罢。”
和慕容和鸾预料得一样。
“莫非母后中意霍烨?此事本宫之前怎么没瞧出来。”
“……倒也未必,或许是这邪魔方才感知到了李鹊维的灵力,对我等有所畏惧罢了。”
母亲和女儿争一个面首,换谁心里也不会好过,叶华宁只能这么漏洞百出地安抚着。
“女人太强势了没人喜欢,这是自古流传的真理,你不知道么?你难道要我去给慕容和鸾当狗,休想!”
玄苦对张北辰的抱怨不以为然:我昨日已向这儿的地精打听过了,东宫最受宠的面首是那个叫霍烨的卫子,他原本可是个下贱的妓子,你看人家现在过得不比你滋润。给皇太女当狗怎么了,日后待她把你养肥了,一口咬死她不就得了。”
张北辰兴奋地搓搓手:“霍烨?你说刚刚那个娘娘腔小白脸么?我和他长得可像了,说不定能沾沾他的光,让皇太女看上我。”
“呸,说什么傻话,是霍烨长得像你,不是你长得像霍烨。”
“什么意思?”
玄苦嘿嘿干笑了两声:“你知道皇太女为什么将霍烨从青楼带回来么?”
“为什么?”
“你还没明白过来?就是因为他长得像你啊!这禁军统领沈束山!”
……
御花园小径中,花槿清与云璇歆并排走着,叶华宁和慕容和鸾跟在俩人身后。
叶华宁这下与花槿清离得近了,凝神盯着花槿清的后脖颈。
一般来说,被邪魔要附身于人,都会贴在人的脊柱上,因此人的后颈上会有一个紫黑色的烙印,或浅或淡。
但叶华宁只看见花槿清衣裙外拢着点一层金丝蝉衣,后颈洁白的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仿若传世美玉,但无论怎么看都是光洁莹润的,没有一点瑕疵。
可是她分明在花槿清嗅到了魔气,还有……人气。
太奇怪了。
“唔!”
这时,本在叶华宁前面走着的花槿清突然停下脚步,陷入沉思的叶华宁没有防备,竟然一头撞在了美人背上。
——好香。
只隔着一层极薄的纱衣,叶华宁的鼻尖从花槿清的玉颈上擦过,嗅得一阵浓郁的夜幽檀香。可好闻的前调只持续了一瞬,紧接着大片沉闷苦涩气味涌入鼻息,莫名让她觉得很熟悉。
「放肆!」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叶华宁感到自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本就羸弱的身子直接跪倒在地。
「冒牌货,滚开。」
是花槿清推的她?为什么?
她不解地抬起头,只见花槿清用一种极其厌恶的眼神瞪着她,朝她伸出戴了三指护甲的右手。
那护甲又尖又利,似乎就要直戳进她的眼睛——
“起来。”
可花槿清没有动手,反倒扶住了叶华宁的胳膊,将她轻柔地扶了起来。
这时叶华宁再看向花槿清时,方才那恨之入骨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恢复成原来淡漠的神情。
但那表情里似乎有一点……温柔?
叶华宁怀疑自己眼瞎了,还是这皇后确实变脸比翻书还快,邪魔都不带这么会演的。
一旁的慕容和鸾虽不动声色,却在袖中紧紧握住了拳头。
母后果然……还是为了沈束山,才这般对她么?
只是一个男人而已啊,她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你不该拦着本宫。」
元魈听见这副躯壳内的花槿清道。
他确认叶华宁无事后,转过身去:
“你再敢对她动手,我即刻让你魂飞魄散。”
「若不是因为他,束山不会死的。」
“她不是霍烨。”
「什么?那她是谁?」
元魈思忖一瞬,道:“她是我的……主人。”
叶华宁被花槿清弄得莫名其妙,对慕容和鸾道:“皇后娘娘应当不是魔物。”
得到肯定得回答,慕容和鸾反倒更加心烦意乱了。
难道那晚的事情是真的?母后当真对霍烨有意?
“母后,我……”
“卑职沈束山,拜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皇太女殿下。”
慕容和鸾刚想说话,却被半路出现的张北辰打断。
云璇歆道:“起来罢。”
一见张北辰扮的沈束山,慕容和鸾却变了颜色:“你、你是?”
张北辰冲慕容和鸾咧嘴一笑,又重复了一遍:“卑职,沈束山。”
这一笑反倒让慕容和鸾平静下来:“噢,是你啊,免礼罢。”
奇怪。
这一小插曲反倒叫叶华宁怀疑起来。
慕容和鸾明知道张北辰扮作了沈束山,为何见到他这么惊讶?
张北辰只看了慕容和鸾一眼,又将目光移回花槿清身上,想起方才玄苦告诉他的情报:
“……那地精还说,这沈束山原是当今皇后花槿清母家府上的掌事之子,与花槿清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后来花槿清奉旨入宫,他便被调去做了御前禁军统领,与中穆宫常有来往。这一来二去的,和皇太女慕容和鸾也熟络了起来。”
“哎呀呀,要我说这小侍卫还真有本事,竟然让这母女俩都对他芳心暗许,甚至还生了嫌隙。不过皇太女到底是继承大统之人,是个识大体的,知道沈束山身份特殊,她和皇后都动不得,就去宫外娶了个和沈束山长得有七分像的妓子做面首。”
“你说,你若顶着这么一张脸在她们面前出现,会发生什么呢?”
「束山!束山还活着!我就知道!」
躯壳内花槿清的魂魄躁动起来。
不过元魈懒得和她解释现在的沈束山是个什么东西,只要事情和叶华宁无关,他都懒得理会。
「仙君!仙君我求求你,能不能让我和束山见上一面,只要见一面就好。」
元魈冷冷道:“不能,你会死。”
花槿清三魂七魄已不全,元魈在邪魔彻底吞噬她之前将魔物剿灭,但她到底还是做不成一个健全的活人。
她的命倒是与他无关,只是若花槿清身死,他就不便待在叶华宁身边侍奉,会很麻烦。
“沈统领有何贵干?”
出乎张北辰意料,慕容和鸾似乎并不卖他这副好皮囊面子,冷下一张脸。
“卑职恰好换来御花园轮值,特来给各位娘娘、殿下请安。”
张北辰很会看人脸色,知道慕容和鸾这头行不通,便转向花槿清,
“不知皇后娘娘可有吩咐?”
「束山!千万不要去阳猗宫!」
花槿清在躯壳内躁动起来,以魂魄之形在脏腑内横冲直撞,搅得元魈不得安宁。
“滚远点,否则本宫砍了你头。”
元魈厉声道,但更多地是说给花槿清的魂魄听。
花槿清瞬间平静下去。
张北辰身子一僵,分明这两个女人争他争得头破血流,怎么现在一个两个的都不给他好脸色看?
“还不滚?”
“是、是,卑职这就退下!”
张北辰慌忙从地上爬起身,灰溜溜地跑了。
这皇后还真是……阴晴不定啊。
叶华宁心想。
明明刚刚还那么好,不顾身份嫌隙都要扶她起身。
而慕容和鸾神色比她还要复杂,心中风谲云诡:
母后为什么对沈束山会是这个态度?难道她已经知道此人不是沈束山?怎么可能呢!
“贵妃娘娘驾到!”
此时,御花园另一端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只见一抹金色的身影坐着四人步舆缓缓驶来,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一个与花槿清有几分相像的女子,居高临下地看向她。
那女人娇笑道:
“御花园好生热闹啊。姐姐,你怎么不叫上我呢?”
叶华宁猛地转向慕容和鸾,低声道:
“怜贵妃……她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