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辰刚想回答时,却突然看清了阙清浔雾中的脸:
她浅棕红的长发被微微吹起,露出布满湖蓝色鳞片的左脸,仿佛一条鱼的侧身,将一张美人面庞生生撕裂成两半。
“啊啊啊啊!啊!!!”
张北辰像见了鬼似的怪叫起来,下意识往后退。因为太过慌乱,他打了个趔趄摔了下去,揣在里衣的鲛人鳞片掉了出来。
阙清浔看到鳞片,神色一凛,抬手将它吸入掌中,冷眼看向张北辰。
“鬼火老儿!钟师傅!玄苦!救我!”张北辰大喊道。
“吵什么吵,他们两个还在睡大觉呢,谁知道你这么早就爬起来给女人献殷勤。”
“玄苦!这丑女人看我的眼神不对,你快帮帮我!”
一道瘦小的幻影从张北辰头上弹出来,睁大眼睛瞧着阙清浔,不以为然道:
“呦,这不是鲛女嘛,这可是上千年都碰不到一只的稀罕东西,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不赶紧把人家哄好了,在这里鬼叫什么。”
“你疯了?没看见这女人长得一副什么鬼样子吗?要我去讨好她,你他妈做梦!”
张北辰心道这女人不仅面丑,还生了个鱼尾巴,这穿书系统一定在整他。
“没见识的东西!看好了,这鲛女可浑身上下都是宝贝:擅织鲛绡,泪能化珠,膏能制烛。你若能把她搞到手,这三样东西可是能不限量榨取,个个价值千金。日后你若是厌了烦了,将她那鱼尾煮了吃进肚子也能包治百病、提升修为。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只消每天跟她说些好听话就是了,又不费事。”
“这……”
张北辰被玄苦说得心动了。
“她又不是寻常人,我怎么哄?”
“女人不都一样么,要么哄她高兴,要么惹她心疼。最重要的,是让她觉得你待她与众不同。我瞧这鲛女久居此处,又貌若无盐,应当是单纯好骗的。”
“这样吧,你胆大些,走过去直视她,只当没看到她那半张脸,她就会觉得你与众不同了。”
张北辰半信半疑,依言走上前去,文质彬彬地朝阙清浔施了一礼:
“阙师姐安。”
阙清浔极少见生人,张北辰靠近时她下意识身子后倾,用手遮住自己的左脸:
“我……我刚刚问你的话,你可有听清?”
“偶然所得罢了。它这两日常有辉光闪烁,似在指引我找寻主人。故而我跟随它今日来此,眼下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
就连鲛人的眼泪都价值千金,鲛人身上不可再生的鳞片更是价值连城,这还是阙清浔头一回听说有人自愿放弃如此贵重之物,只为求一个「物归原主」。
阙清浔将手从左脸上挪开,抬头看向张北辰。
张北辰咽了口口水,强忍住反胃之感,硬逼自己直视她。
二人对视许久,阙清浔突然“澎”地一声蹿入水中,消失不见。
毫无防备的张北辰愣在原地,阙清浔原来站的地方落下了一条淡粉色的鲛绡。
他慌忙将它捡起来,揣入怀中。
沉在水底的阙清浔默默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用手指轻轻拨了拨手中的鳞片。
叶华宁不得不承认,元魈的学习和适应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起初,她从来就没见过元魈这么不会伺候人的侍从,叶府里随便抓来一只资历浅的小妖仆都比他强:
她每日晨起都要梳头,每日梳的发髻不能重样,可元魈连一样都不会梳;
她吃不惯辟谷丹,让元魈去厨房烧饭,端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能入口;
她行路、落轿都要有人侍奉,可元魈一点眼色都不会看……
如此这些日常琐事,他就没有一样做得让叶三小姐顺眼的。
唯有陪练是他做得好的,无论是练剑还是锻体之术,元魈都会在一旁候着,每次都能赶在她出状况之前来帮她。
这天,叶华宁从床上起身,发现房间内已经备好了洗漱的灵草仙露和丝绸小帕。
待她洗漱完毕,走到窗旁,元魈已然在哪里候着了。
“今日做得还算不错。”
叶华宁在铜镜前坐下,
“但你若再敢扯着我头发,中午就只许做饭不许吃饭。”
元魈垂下眼眸,拿起象牙梳,沾了桂花油为叶华宁梳头。
叶华宁起初还盯着他的手,没感觉到异样,就拿起课上的仙史书看了起来。
“好了。”
叶华宁连半课都没看完,元魈就搁下了梳子。
镜中的飞仙髻梳得很端正,两鬟中央只缀了一颗泠水白玉,看着素雅典丽。
倒是做得意外地好。
“做得不错”
叶华宁转过身时才发现,元魈右耳上方的银发打结成了一团,头顶也有几缕头发高高翘了起来,一看就是他用自己的头发练习了许多次。
叶华宁刚想说话,元魈就化为一缕青烟钻进了她的芥子囊内。
“好徒儿~”
这时叶华宁才听到蔺晁原的声音从回廊外传来,由远及近。这才想起之前他非要收走昆吾宝剑,难道这事和元魈有什么关系?
自从上回指点过她几下后,蔺晁原就又消失了,直到现在才现身。
叶华宁根本没搭理他,继续靠在椅子上看仙史。
“你在看什么……仙史书?噢,是那个老头子的课业啊。哎,怎么现在这门无聊的课还在上……”
“有何贵干。”叶华宁没好气地说,“师傅。”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提醒你一句,祓魔大会就要开始了,我帮你报名了新晋弟子选拔会,你记得准备准备。”
蔺晁原倒还记得干点正事。
叶华宁终于正眼看向他:“什么时候?”
蔺晁原挠挠头:“今天吧……好像就是现在?”
叶华宁:“???”
她慌忙夺门而出。
等叶华宁赶到浮台峰时,前面已经比完两场了。
祓魔大会是宗门之间的交流赛,按能力划分为新晋弟子特别赛和常规赛。新晋弟子赛是入门三年内未参加过新晋赛的弟子都能参加,常规赛则基本都是师门内优秀的师兄师姐报名参加,为宗门名誉一战。
每个宗门会先在本宗门中举行选拔赛,将胜出的四人编排为参赛小组,派去代表宗门参加比赛。
这祓魔大会亦是原话本中的关键情节之一,张北辰就是现在选拔赛中拔得头筹,成为小组之长,又带领天衍宗取得新晋弟子赛首位,名声大震,还在比赛中刷了不少女主的好感度。
这个情节,叶华宁非改不可。
“第三场,凌姣姣胜出。”
叶华宁看向分组榜,幸而前面三场都没有她。
虽然这是新晋弟子赛,但若能在宗门之中脱颖而出,不仅能获得阙荣长老炼制的法器,更能获得宗门的器重,所以即使是第一年落选的新弟子,也会在后两年勤加修炼,挤破头也要参加祓魔大会。
这样一来,第一年入门的弟子难免不敌已在宗门修行三年的师兄师姐,极少有真正的新弟子能通过选拔赛。
叶华宁在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很不巧,她匹配到的是一个入门三年的师兄,还是个体修。
“叶师妹!”
一个生面孔的男子出现在叶华宁面前,皮肤黝黑,衣着精简,肌肉遒劲,钢筋铁骨,一看就是个练拳好手。
“师兄。”
在她这一届弟子里没见过,那就是比她高届的弟子了。
“不必客气。我叫却经武,是你下一场的对手,特来和你打个招呼。”
叶华宁点了点头,余光看到了站在却经武身后的阮寒安。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三长老牧元忠坐下弟子,其中只有阮寒安一身白衣劲装,静立当中,骨架比身边的男修小了一号,但周边人无不对她百般敬重。
这时阮寒安也看到了叶华宁,微微颔首,若有所指。
但叶华宁并未领悟到她的意思,只当她是和她打招呼。
阮寒安叹了口气,从人群中穿行而过,走到叶华宁身侧,替她绑紧了松开的护手:
“却师弟已有筑基五重,优擅体能。你若求胜,须速战速决。”
叶华宁点了点头。
阮寒安却皱起了眉头:“沙袋是让你练习时绑的,你现在绑它做什么,摘了罢。”
叶华宁一愣。
她已经对绑沙袋习惯成自然,阮寒安还为她加过两次重量,但她现在已经完全感知不到了,以至于要上擂台了都没发觉。
阮寒安替她摘下沙袋后,叶华宁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
她提剑时,剑身仿佛融入了她的手臂,由她任意驾驭,无所拘束。
“第四组,却经武对叶华宁。”
作为择师小比时的第一名,叶华宁在万众瞩目下登上擂台,背后仍背着那把木剑。
“却师兄,请赐教。”
“叶师妹请。”
却经武为人宽和,一双铁拳却打得稳准狠,刚行完礼就一拳直击叶华宁面门。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体训练,叶华宁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有了显著提升,她的双腿甚至比视线更快,剑尖向下一点,整个人朝后一翻,躲开一拳。
还没等叶华宁的身子归位,她手中的剑突然伸长,飞出几道尖刺藤蔓,直朝却经武四肢飞去。
和叶华宁预料的一样,却经武擅长力量,身体敏捷上却差了些。
只见他将全部精力都用在躲避藤蔓上,却忘了防备叶华宁的主体。
就是现在!
叶华宁瞳孔放大,找准却经武无暇防御的上身刺去。
“师妹好功夫,不过——”
可就在她快要刺中之时,却经武竟然两拳将所有藤蔓尽数撕碎,紧跟着直接用右拳对上叶华宁的刀刃!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是无用的。”
好大的力气!
叶华宁料到却经武拳力不小,也做好了承受这一击的准备,但始终没想到会是这般神力!
她双手死死攥着剑柄,与却经武的单拳对抗。她此时感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刚刚的一击震得生疼,酥麻的五指微微打颤,就快要捉不住剑柄。
“啪嗒。”
叶华宁呼吸一滞。
她的木剑竟被却经武生生打碎!
叶华宁当即回过神来,飞身朝后躲去。
“师妹,不如你就此认输罢。”
却经武看叶华宁没了武器,也不想为难她。
叶华宁紧咬下唇,右手抓住芥子囊,她能感觉到元魈身上灼烫的温度——他在生气?
“华宁!接着!”
侯灵薇从台下扔上一把剑,被叶华宁紧紧握住。
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剑,但既然能伤人,就仍是蔺晁原所说的肃杀之物,会伤到叶华宁自己。
但她已管不了这么多了!
叶华宁提剑而起,心中却止不住翻腾着灼人的杀意,可她分明不恨却经武,更不想杀人,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她的剑上生出紫火电光,放出几道剑气朝却经武袭去。
却经武不善闪躲,便以攻为守,打破道道雷击,朝叶华宁攻去。
却经武的攻势越是猛烈,叶华宁心中的滚烫就越是灼人,烧得她几乎要丧失神智!
就在这时,练剑时元魈会化身的银白色光点突然出现,像往常一样,指引着叶华宁的动作,陪雪狼一起玩耍。
很奇怪,叶华宁只要一盯着那个光点动作,她的神智就会愈发清醒。
叶华宁横剑一扫,剑锋已直指却经武喉间,胜负已分。
“第四组,叶华宁胜出……”
“等一下!我要揭发叶华宁舞弊!应当被取消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