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叶华宁睁开眼的一刹那，元魈化作一道金光，冲破窗柩朝天际飞去。
“谁许你走的！给我站住！”
叶华宁语气极其蛮横，仿佛训斥自家犯了规距的仆从。
话音未落，元魈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力从身后袭来，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将他捏在手心，生生拽回叶华宁身边。
元魈食指微勾，招来紫火雷电，想强行挣脱周身重压，身子却被绑得更紧。
不对，这股邪门的力量分明来自于他自身。
这是——「剑契言灵」？
他忘了这是成为剑灵的代价。
这下麻烦了。
元魈收起灵力，依言回到叶华宁跟前，直直站着。
银发少年的突然乖顺让叶华宁怔神一瞬，命令虽然出自她口，但她没料到他真会听话。
……不对，按常理来说也不该这么听话吧？
“不要命的东西，胆敢闯到我房里来——你还敢瞪着我？别过头去！”
叶华宁身形高挑，但那少年竟还比她高出一头，她本就不喜昂着头跟人说话，像被人压了一头。可这少年偏还不知好歹，梗着身子不动，像在俯视她似的，惹得叶华宁更加恼火。
偏生这人又是个听劝的，被叶华宁凶了后乖乖别过头去，又不动了。
元魈现在也很无奈。
叶华宁现在是他的「剑主」，主人对他施加的言灵对他有极强的束缚力，情绪越激动、语言越狠利，对他施加的术法就越强。她现在训斥他，仿佛驭奴一般的口吻，真的就将他驯服成奴，让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叶华宁手持木剑，左手还捏着灵宝法器，横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夜风轻拂，吹起少年银辉华发，突然掀起了她记忆中的一角——
这人确实有些面熟。
叶华宁盯着他的金瞳，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房中，老实交代。”
无论前世今生，元魈都从未以真身与叶华宁相见，即使她救过他两回性命。
有剑契言灵约束，元魈只能说真话，于是他思忖一阵，答道：
“昆吾剑灵。”
这算不得说谎，他确实栖身过昆吾宝剑，做过她的剑中灵。
“可是昆吾宝剑已被我师尊收走，你又怎可擅自脱离剑体到此处？”
“我有真身在此。”
剑灵多生于宝剑中，由剑意幻化而成，但也有少数是从外灵体进入剑中的。
而她身边的灵物只有……
“你、你是元魈？”
叶华宁边说边将手探入芥子囊中，果然已没有了小雪狼的身影。她又看向眼前的银发少年，头上竖着尖尖的白色耳朵，身后还跟着一条看起来软乎乎的毛绒尾巴，这一切都证实着她的猜想。
少年又乖顺地点了点头。
叶华宁确认安全后，将手中剑放下，问出了她最关切的问题：
“那你厉害么？”
若是从前的元魈，那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且毋庸置疑。可是他才刚从妖域逃出来不久，灵力尚未恢复，不知道算不算她口中的强者。
元魈对上叶华宁的眼神，刚到嘴边的话语又收了回去。
若是不合她心意，她是不是会把他扔出去，不要他了？
“厉害。”元魈说。
“那你偷偷摸摸地做什么？既要做我的剑灵，大胆现身就是，本小姐又不会薄待了你。”
叶华宁皱着眉头，因为元魈已起了身，她身下没了毛绒尾巴作软垫，硬得像石头般的床铺又硌着她的腿，弄得她很不高兴。
“那你坐下罢，我……”
叶华宁话都还没说完，元魈又迅速地坐回了床榻上，快到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元魈：“……”
叶华宁：“……”
因为叶华宁惯会使唤人，剑契言灵在她口中格外强力，这是元魈千万年来从未体会过的约束感。
叶华宁怒道：“你们剑灵侍奉主人都不用学规矩的么？往后我说话时，不许打岔！听清楚了？”
元魈：“……是。”
“天衍宗不许弟子带侍从入山门，所以小觅和阿禄只能留在府中待命，可我身边不能缺了侍奉的人。我听说剑灵需对主人绝对忠诚，那你就是我在此处唯一信得过的人，往后就留你在身边照顾我，如何？”
叶华宁说着，仿佛做她的侍从是多大的恩宠，就如她三岁时指名要那对双生鹤精伴驾一般。
“若你不愿，我也不勉强。那什么救命之恩你就别记挂着了，我从来不拿这些事要挟人，留个没心思的人在身边，也怪没意思的。”
元魈默默听完：“好。”
“那就伺候我睡下吧。”
叶华宁目光看向元魈的尾巴，挑挑眉。
元魈靠在床沿，大尾巴在狭窄的床铺上舒展开，将叶华宁包裹在其中。
叶华宁也不客气，找到绒毛中最柔软细腻的部分抱在怀中，在劳累和酸痛下沉沉睡去。
这回她在他面前明显放松了警惕，让他很方便地就将身上的伤痕拂去。
元魈收起月华金莲灯碎片，凝眸看向叶华宁的睡颜。
他还是第一回听说有人拿剑灵当童子侍从使唤的，她果然和上一世，不太相同。
幸而她不知有剑契言灵这回事。
以后也绝不能让她知道。
元魈暗暗记下，又为叶华宁掖好被角。
“你们这是欺诈，懂吗？退钱！”
张北辰朝穿书系统怒吼道。
这已经是他第三天晚上按照系统的指令去山顶锻体，据说可以触发阮寒安的攻略事件。
但三个通宵过去，他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熬夜锻炼很容易猝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想害死我，把我这个世界的灵体和魂魄也收走，是吧？”
张北辰并不是因为好运或者突发事件才穿的书，这是他穿书局做的一场交易。
穿书局派人在他现代世界最穷困落魄时出现，告诉他，只要他自愿献上现代世界的身体和灵魂，就能挑选一本爽文小说穿越，开启新的人生。
可现在，他小说剧情也看了，穿书系统的提示也照做了，但获得的穿书体验和交易时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张先生，稍安勿躁。】
【这个小说世界出现了点问题，我们正在修复中。您放心，我们绝对按合同办事，让你体验到爽文人生。】
“什么问题？你可得跟我说清楚，我不是好糊弄的！”
张北辰刚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叶华宁没错吧？就是从她退婚那天开始，我的剧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相关问题我们还在查询，等有结果了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请您放心。】
“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你一句出问题了就想把我给打发了？我没那么好糊弄！你总得给我赔偿点什么吧？女人和修为，你选一个！”
【张先生，总局是很慷慨的，不用二选一，都给你。】
穿书系统话音刚落，张北辰身上就出现了两道金光，他的左右手分别出现了两样东西。
左手上是一块闪光的蓝色鳞片。
【这是阙清浔攻略线的关键道具，明天你就带着这信物去找她，她将会给你带来连城的财富与法宝。】
右手上是一枚丹药。
【这是金髓丸，服下后可在短时间内达到金丹修为，你可以在危机关头使用。】
【张先生，人和物，我都交给你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哼，算你识相。”
张北辰将鳞片和丹药收入储物囊中，又想到了些什么，
“可是现在剧情偏转太多，就算我要用剧情修改道具也改不过来了，你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张先生，这个世界是以你的意志存在的，唯一的关键人物，也只有主角你。至于其他的小配角，只要不合你的心意，杀了也无所谓，小说会以内在逻辑慢慢修补自洽的。】
“你、你的意思是……不，我说过我不杀人，总有其他办法能摆平叶华宁的。”
【这点小事，您自己做决定就好。我还有其他的客户要服务，先行告退，晚安。】
穿书系统丢下这句话就消失了，只留下张北辰一人站在山顶的寒风中。
……
第二日，张北辰直奔陆水峰寻阙清浔。
陆水峰是天衍宗六长老阙荣的洞府，因近湖泊而得名。
阙荣尊号玄易真君，主器修，善玄学，和蔺晁原一样深居简出，喜欢窝在洞府里研究炼器星象，但座下弟子要比蔺晁原多得多，阙清浔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众人只知阙清浔是阙荣收养回来的孤女，给她赐了姓名，留在身边当关门弟子养着。没人知道阙清浔的真实身份是鲛人族皇室遗孤，血统稀世珍贵，小说后期嫁给张北辰做小妾后，会将鲛人族的全部秘辛都献给他。
穿书系统提前把触发阙清浔攻略线的信物交给他，是让他提早薅羊毛来了。
鲛人族需依水而居，故而阙清浔的洞府设在陆水峰山顶的莘濉湖畔。
陆水山峰高耸入云，浓雾缭绕，山风凛冽。张北辰御剑戗风而行，视线被水雾遮挡，看不真切。
一阵罡风迎面猛袭，将张北辰连人带剑从空中拍了下去。
张北辰一头栽进湖水中，挣扎着往上游。
可他不通水性，只能在水中胡乱扑腾，鼻腔里呛了几大口水，连捻诀都反应不过来。
突然间，一道巨大的蓝紫色鱼尾从湖底升腾而出，将张北辰捞起，扔在岸边。
“咳、咳咳……咳。”
张北辰好一阵才缓过神来，他灵府以火灵根为根基，在这种阴冷潮湿之处本就弱势，只能勉强御法将自己胸腔内的积水吐出来。
倏尔，一阵凉风吹拂，张北辰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湖水化作一颗颗凝固的水珠，在空中缓慢漂浮着，宛如一道月光下的水晶帘幕。他瞬间感觉自己身上变得干燥，连喉管中的淤水都消失了，整个人舒服起来。
那鱼尾是——
张北辰这才回过神来，朝鱼尾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成百上千颗水珠都飘向了一个方向，围绕在一个蓝衣长发的姑娘身边，仿佛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卫，将她护在水雾之中。
那少女坐在湖边，下半身隐没在湖水中，上身穿着穹灰色的纱袍，能隐约看出纤细姣好的身形；她的头发是极淡的红棕色，发间伸出浅蓝色的宽长耳鳍，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白色斑点，正散发着莹莹亮光。
鲛人！
张北辰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裸露的小臂，洁白而光亮，像深海中的珍珠。
这时，那鲛人少女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如梦似幻，仿佛吟唱：
“你……为什么会有我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