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巴儿狗的毛被打理得光亮柔顺,毛茸茸的一团,趴在殿门口的石砖上贪凉。

妤太妃对小动物没甚么兴趣,不过是因着宋颂才把它留下的,宫人们也只当是个玩物养着,并没有太尽心,如此算下来,华清宫中和这只狗接触最多的当属宋颂了,因此也最熟悉这小家伙。

那日小太监提着笼子送狗时,说了几只巴儿狗是一母同胞的,又都是通体雪白,外形上自是没太大差别。

可宋颂对动物尤其敏感些,前几日太阳毒,狗儿一直躲在树荫下懒懒的不爱动,她上半日跟着妤太妃写字,下半日去南书房听学,倒有几日没见这巴儿狗了。

今日天气凉爽了些,狗儿愿意往人前凑,宋颂这才发现,眼前这只趴在华清宫的狗…好似不是那日妤太妃留下的那只了!

虽然外形很像,但她对动物性情格外敏感些,前几日那只狗儿调皮灵动,眼下这只却温驯老实,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将风筝甩到一旁,吭哧吭哧跑到殿门口,盯着狗儿瞧了起来。

“怎么了,公主?”小豚也跟着跑了过来,主仆两人对着狗狗大眼瞪小眼,妤太妃半靠在塌上假寐,听见动静,只当宋颂在和狗子浑玩,没理会。

“咦?”

小豚突然皱了皱眉,疑惑道,“这狗肚皮上的痣怎么不见了?前两日分明还在的…”

宋颂眼神一紧。

这下便是确定了。

她小手抚摸着巴儿狗的头顶,手下的狗儿舒服地翻了个身,冲她哈哈吐着舌头,很温顺很无害,宋颂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这狗也算有福,在咱们娘娘宫墙根下养着,瞧这毛都比刚来时顺滑多了,眼睛也亮了不少。”式燕端着一小盆冰块,路过殿门口的时候,忍不住打量了狗儿一眼。

宋颂愣了愣,胡噜着巴儿狗柔软的肚皮,没有说话。

夏雨迅猛,来的急去的也急,晌午刚过,头顶翻墨忽散,天空碧蓝澄澈,看着便让人心头敞亮。

炎夏的溽热被一场雨短暂地驱散了,妤太妃心情不错,带着宫人朝怡景园散步去了。

宋颂自然也是跟着的,照妤太妃的话说,总在房里拘着练字也不好,她如今五岁,团乎乎的瞧着可爱,再长几岁就未必了,夏人女子以纤细为美,莫要圆润过头,瘦不下来就麻烦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式燕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

瞧妤太妃的架势,像是要替宋颂打算后半生似的,明明是个罚进宫的,才养在身边几天,指不定哪日就还回去了,妤太妃倒好,又是教习字又是读诗经,宫里头都以为北泽小公主是在华清宫受辱呢,谁能想到是来享福的?

“对了,式燕,你把小厨房做的豌豆酥拿上,小孩子饿的快,没得到怡景园要闹着吃的。”

式燕:“...”

哪会是宋颂自己闹着吃,还不都是您上赶着喂的?方才还嫌人家胖,眼下又要拿吃的…式燕琢磨半天都没琢磨明白,她家骄纵狠戾的娘娘怎么变成这样了?

若说宋颂嘴甜,她也不差啊?

拍马屁的事哪个奴才不精,尤其是在虚荣心最盛的妤太妃跟前,整个华清宫下人的嘴都跟挂了蜂蜜罐子似的,一个比一个甜,也没见妤太妃格外宠谁…式燕狐疑地朝前头望去。

宋颂颠颠儿跟在妤太妃后头,手里攥着个折断的了半边风筝翅膀,呼啦啦地给妤太妃扇风,奈何身高不足,风只能扇到妤太妃婀娜的臀部,自己反倒绊绊磕磕差点踩到妤太妃裙子…那可是妤太妃晌午新换的流彩飞花丝锦裙,就这么蹭上了半边泥印子!

再一瞧,妤太妃非但没发作,反而露出了无限接近慈爱的表情,伸手…抱起了小宋颂?

式燕瞪圆了眼珠子。

宋颂小脑袋垫在妤太妃纤细优美的脖颈上,呲牙冲着她乐了乐。

懂不懂,清澈的愚蠢,杀伤力最大。

一行人走到怡景园西侧,在回廊尽头的凉亭落了角,妤太妃兴致不错,招呼宫人将焦尾琴放置石桌上,拆下鎏金护甲,刚要拨下第一个音,就瞧见石桌对面小凳上的宋颂拖着肥嘟嘟的腮帮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想听什么?”妤太妃问。

式燕又是一惊。

她家娘娘才艺双绝,清高孤傲,若说谁能点她的曲子,宫外只有她的琴技师傅谪灵君,宫内便只有先皇,还未有第三人。

“《广寒曲》?”宋颂歪了歪脑袋,嘴里蹦出几个字。

她对这个时代的曲谱还不太了解,脑袋里只有零星几个名字,便随口说了一个。

怡景园东面,瑶太妃正扶着太后缓缓走来,乌泱泱的宫人围着前后打扇撑伞,围了小半边湖面。

太后病体初愈,宫人们伺候的小心谨慎,生怕再出什么岔子,瑶太妃这两日也没落个消停,白日伺候汤药,夜里守夜一整晚,连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女都没她尽心。

“您也是,刚刚当着陛下和瑾王的面,为何要替那江婉潇说话?”瑶太妃私下里叫惯了妤太妃的名字,当着太后更是顺口就来,“她对您不恭不敬,这回这病多半也是她气出来的,您倒好,处处维护,您这太后的威势还撑不撑得起来了?”

“要这威势做甚么?”太后大病初愈,气色瞧着仍是不好,说话也多半有气无力,“寿宴投毒一事应该与她无关,你我心中都清楚,她虽冒失,却不是歹毒之人。”

瑶太妃心有不满,却倒没反驳这话,“那您也不该对她这么宽容…”

“罢了,先皇曾说过,她也是个可怜人,我这身子…能庇佑就庇佑着吧。”提起先皇,太后忧思更甚,瑶太妃也暗自叹了口气,不敢轻易接话了。

太后这一生不重名利权势,亦不好荣华富贵,唯独看重与先皇几十年的并蒂之情,却因看得太重,迟迟未从先皇薨逝的悲痛中走出来,前几日被妤太妃一激,身子更差了。

这么想着,不禁更怨起妤太妃来。

“对了,今晚便把颂颂从华清宫接回来吧,本宫亲自去一趟,妤太妃不会不放人的。”

太后刚醒时没见到宋颂,便问过宫人,宫人们怕说话失了轻重,只含糊了几句,还是今早从薛暮礼口中得知了宋颂的事。

瑶太妃也跟着叹了口气,她只顾着忙太后这头,宋颂那边倒是有心无力了。

“唉,江婉潇跟我过不去,必定没少折腾小丫头,那日昭王去华清宫的时候,正赶上她罚小丫头研墨呢,小小年纪,真是难为她了…”

“什么?”太后蹙眉,还有这回事?

“不成,你这就陪本宫去一趟华清宫罢。”

太后放心不下,正要掉头往华清宫那边,突然听见一阵琴弦佳音自湖对岸悠悠传来。

指法精妙,琴音清脆,如玉落珠盘,闻之心撼。

她脚步顿了顿,眼中浮起一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