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夏朝前几任皇帝想比,先皇后宫嫔妃当真少得可怜。
常言道最无情是帝王心,但夏国先皇绝对是个特例,传闻其与太后青梅竹马,几十年来恩爱并蒂,鸾俦凤侣。
直至称帝五年后宫仍未添一人,大夏朝臣再也坐不住了,雪花般的折子飘进正央宫,先皇亦被太
皇太后与几位亲王连翻约谈,点灯熬油共商生育大计。
那苦头婆心的惆怅劲儿,仿佛皇帝少生娶几个媳妇,泱泱大夏明日就要亡国一般。
只是先皇再难,也只是耳边絮絮聒聒绕得他心烦而已,大臣每每上奏,第一句往往还要奉承一句,“陛下虽专诚重情…”,语气都是半哄半劝的。
可皇后听到的话却没这么好听了,一顶顶“直性狭中”,“刻忌善妒”的帽子扣下来,生生熬瘦了一张花容月貌,眼见着下一顶“祸国祸水”的帽子又要来了,皇后终是坚持不住,在栖霞宫卧床不起了。
真乃皇帝多情,最终祸害一群女人,皇帝专情,最终逼死一个女人啊。
先皇仿佛这时才意识到,坚守自己的爱情理想何其艰难,这男德他守不住了。
于是他也不犟了,隔日就选了几位大臣家的适龄女儿入宫为妃,便是当今宫中的几位太妃,只是这几位背负着夏国兴衰的太妃却不争气,入宫多年竟无一人诞下一子半女,直到先皇过世时,夏朝仍只有两位皇子,便是太后诞下的一双胞儿:庆成帝萧和及昭王萧玉。
宋颂觉得太妃很无辜,瞧先皇这痴情劲,保不齐都没和她们亲密接触过。
当然,具体是何缘由,便只有先皇与几位太妃心中清楚了。
这边太后得了宫人的禀告,便匆匆往棠梨宫赶去。
萧玉今日刚巧也在宫中,他闲来无事,又是最爱凑热闹的性子,便跟着太后一起往棠梨宫去了。
在他身边还跟着个矮他半头的小公子,乃鸿胪寺少卿薛远之子薛暮礼,长得眉清目秀,略长的沉香褐长褂直至脚踝,十余岁的模样,平添了几分老成。
几人踏进棠梨宫门口的时候,瑶太妃和妤太妃仍扯着嗓门互不相让半分,宫人们垂着头站成一排不敢插嘴。
排在最末的是个婴儿肥的小团子,裹着一身鹅黄色小襦裙,面上神色呆呆的。
“太后娘娘驾到—”
宋颂听得这声细嗓,心头才暗暗松下一口气,抬头瞧见棠梨宫来的一行人,刚松的一口气又冷冷抽了回来。
站在最中央的是个姿态优雅的白羽天鹅,长嘴红如胭脂,脖颈盎然如玉,双翅轻抖,仪态娇妍又高贵,只那双圆眼中似是透着挥不去的忧愁,看得宋颂蹙了蹙眉。
至于旁边那条耀眼灿亮的小金龙,宋颂颇有经验的直接忽视了,目光定在他了身边。
乃是一尾红鱼,轻轻地煽动着朱瑾色鱼鳃,鳞片泛着莹莹光泽。
这圆溜溜的小嘴,晶莹剔透的鱼鳍…莫不是带给千万网民好运,网络转发流量第一吉祥物…锦鲤吗!
宋颂只觉这人实在不简单,眼睛都有些看直了。
直到妤太妃与瑶太妃将方才的事又在太后面前讲了一遍,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太后此时已经进了屋,宋颂才得以看清这位使先皇钟情数十年的前朝皇后,瞧着年龄不过三十余岁,曲眉丰颊,朱唇粉面,婉约如古画上的袅娜美女,美在神韵无双。
自然也看清了那位锦鲤,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公子,举止很是稳妥,低眉顺目地垂着头,侍奉在太后身侧。
宋颂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莫非这人生来有祥运附体?她当真好奇得紧。
这般关注引得那小公子也抬眼看了看他,见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童,瞧着很是眼生。
“两宫太妃,吵吵嚷嚷闹了半天,只是为一坛清酒?”太后终于听懂了事情始末,无奈地叹了口气。
“太后娘娘,这怎是一坛普通清酒?”
妤太妃夸张地睁大了眼,轻轻咳了声。
“太后可是忘了?此乃三年前岭南进贡的上好荔枝,先皇将整整一筐都赐予臣妾,又与臣妾亲手制成荔枝清酒,埋在臣妾…”
这话听着百般委屈,可宋颂瞧见她额前玉冠骄傲地挺立着,怕是恨不得再将此事说上百十来遍。
“罢了。”
太后摆了摆手,瞧面色并没被她刺激到,反倒带了几分怜悯。
妤太妃爱念叨此事,她早已习惯,可近日里不知怎的,下头的宫人也纷纷议论起这桩旧事。
若不是如此,恐怕瑶儿也不会想到去偷她那坛荔枝清酒。
“那你想如何?”
“回太后,臣妾也并非小气之人,那清酒虽是先皇一番宠爱,瑶既妹妹喜欢,便由她拿去吧。”
妤太妃话音一转,勾了勾唇。
“只是妾身旁的式燕近日不思饮食,太医来瞧过,嘱咐她多食砺食淡饭,妾宫中是没有此糟糠之食的,便想起了瑶妹妹的手艺。”
“妤姐姐想让我为你宫中丫鬟做吃食?”瑶太妃鹿耳一立,瞧着是真动气了。
“有何不可?听闻妹妹宫中俱是主仆同食,餐餐皆由你亲自掌勺,为何不能分给式燕一份?”
“这…”
瑶太妃刚想说什么,便被太后打断了话头,“莫要吵了,此事便如此定下吧。”
妤太妃这回如意了,得意地笑了笑,对着太后到了几句谢,才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棠梨宫。
走的时候孔雀尾巴眼见要翘到天上去了。
“太后为何要应她?”瑶太妃有些不忿。
“先不说此事,我且问你,你今日为何要惩处诸卫将军何氏家的女儿?”
瑶太妃很快便忆起此事,倒也不慌,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如此说来,倒是那何小姐跋扈在前了?”太后转头,看向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的宋颂,“这便是北泽小公主?”
“参见,太后娘娘。”
宋颂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甫一抬头,便撞见一双温柔慈爱的双眸。
太后起身走到她面前,一双洁白柔软的双翅自团锦浣花鸾衣上展翅而出,轻柔地煽动着,随即缓缓将她小小的身子兜在其中。
她甚至能感到那柔软的羽毛擦过鼻翼,带着轻柔的呵护,她心中骤然一暖。
“北泽公主,当真玉雪可爱,瞧着便是个懂事的。”太后冲她展颜一笑。
一双弯眸盈盈秋水,似历经波澜万千,风起潮涌后归于宁谧温和,是一股裹着力量的温柔。
宋颂顿时失语,突然懂了先皇为何独爱太后数十年,大抵没人会拒绝这般的女子。
“黄毛稚童而已,话都不会多说两句。”萧玉在旁嗤了声。
“北泽公主年纪尚小,话少些也正常。”
“…皇兄五岁能诗,知音识曲,她瞧着也四五岁的模样,怎的总是呆呆笨笨的?”
“玉儿,如你皇兄一般聪慧的孩儿到底少见。”
提起自己最优秀的儿子,太后的声音里多了些骄傲,“便是这黎安城里,也挑不出第二个的,你与他同胞兄弟,不也没学得他半分聪慧,活活长成个泼猴性子?”
萧玉眸光闪了闪,勾唇肆意一笑,懒洋洋地剥着桌上的莲子壳,“母后说我是泼猴,那我定是了。”
眼见着便到了晚膳时辰,瞧太后和萧玉是要留下用饭的打算,瑶太妃便早早下去准备,吩咐宫人
去御膳房多领些食材,晚膳要备得丰盛些。
太后身边的那锦鲤公子自然也留下了,宋颂这才得知,他名为薛暮礼,是新一轮送入宫养在太后膝下的孩童,如今十一岁。
太后见萧玉爱食莲子,便吩咐宫人上了一盘,并着几碟榛栗,蜜饯,一同端了上来,榻上架了个圆桌,招呼宋颂也坐了过来。
宋颂觉得太后很喜欢她,正如此时,她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中,如怀抱亲生孩儿一般亲昵。
这也并非难以理解。
原主这张脸实在玉雪可爱,就连自己每日照铜镜时,也会被一记萌拳击中,恨不得抱着自己亲上几口。
宋颂老老实实窝在太后怀里,吃着太后亲手剥的甜香栗子仁,想着自己要不直接攀上太后的大腿算了?
她思考得认真,没发现萧玉一双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不知在衡量些什么。
瑶太妃在小厨房忙活了半个时辰,终是不情不愿地叫人拿了个食盒,朝着隔壁的华清宫走去。
华清宫中,式燕接过了食盒,便匆匆往宫人歇息的偏房走去。
刚行至半路,便听妤太妃唤住了她,“送到正殿去。”
式燕迷茫地答了句,“娘娘,奴婢还是在自己房里吃吧。”
“谁说这是给你吃的?”
“不是太妃亲口说,奴婢肠胃不和,需瑶太妃娘娘…”
“你有没有肠胃不和,自己不清楚?”妤太妃有些不耐。
式燕更迷茫了,低声答道,“…娘娘说奴婢不和,奴婢便是不和。”
“蠢笨的丫头。”
妤太妃嗤了句,干脆自己接过食盒,朝着屋里走去。
酱酥桃仁,虫草鸭舌,珍珠酥皮鸡,杨梅虾球,并着一道杏仁豆腐,色香俱全,瞧着便教人食指大动。
式燕两手空空站在原地,看着执筷夹菜的妤太妃,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忽然想起一事,娘娘前几日听闻瑶太妃张罗着做什么荔枝烤江团,便叫自己把树下埋着荔枝清酒的事时不时在宫中喧嚷几句。
难不成…是为了今日和瑶太妃讨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