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他们来得有些匆忙,不曾想过天有不测风云,连油纸伞都没拿。

斜风吹雨,把廊下穿行而过的少女衣袖浸透。

冯观不由得皱眉,刚伸手替她挡雨……

“给。”江骜将青花油纸伞伞递过来了,却向姜云初讨好地笑了笑。

冯观一把夺过青花油纸伞,隔开两人视线,牵着姜云初的手转身离开。

江骜凝着姜云初婀娜的倩影发呆。

从前遇到不开心之事,姜云初总会与他相拥,给与温柔的陪伴,如今遭受灭顶之灾,姜云初却跟另一个男人走了,眼里不再有他。

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丝地难受。

当初姜云初选择嫁给冯观时,他只觉得气恼,气姜云初不识好歹,认为这样的女子不要也罢,对她的亲事不甚在意,如今见姜云初与别的男人亲密无间,眼里只有别的男人,他才意识到自己丢失了什么。

佳人远去,风中的雨水越多,他心里越发难受。

终究,还是忍不住追过去,挡在人前解释道:“云初,那孩子不是我的!”

姜云初眼神一怔,停住了脚。

眼前这位天之骄子忽地冒雨前来解释,在淋了雨之后,脸色有些发白,只是眸色异常坚定。

雨一直下,雨水不断在洗刷,姜云初垂眉沉默良久,方开口回应。

“风眠哥哥没做过的事,无论外面的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

声音比平时清淡些许,语调不轻不淡,让人无法窥见其内心真实。

冯观手紧捏着伞骨,眯着桃花眼,一脸“老子很不爽,想杀人”神色,土霸王本性暴露无遗。

男人气势迫人,连平日里最爱说笑打圆场的甘十九亦吓得噤声。

江骜视若无睹,已然无所谓。

今日这一出令他名誉扫地,所有人将不会再信他,但姜云初与旁人不同,姜云初向来站在他这边,他笃定姜云初定然信自己。

他凝着姜云初,一如从前那般深情缱绻:“云初,那女子我并不认识,定是有人指使她来抹黑我!”

姜云初心里冷笑,清亮的眸子在垂眉间暗淡: “风眠哥哥,你——”

话到此处,悲愤交织的女嗓音在身后响起,硬生生断了她的后话。

“姜云初,你这个狐狸精,去死吧!”

不知何时,路吟霜湿溻溻出现在身后。

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她横眉竖眼,冲过来抬腿踢向姜云初后背,凶狠不留一点情。

冯观眼明手快,一手转动青花油纸伞,一手搂住娇妻的楚宫腰,将人拉入怀里护着。

站在姜云初身前的江骜反应不过来,在人蓦然瞬移时,抬眸迎上了路吟霜的腿脚。雨水阻挡了他们彼此的视线,路吟霜未能及时发现,那一脚便狠狠地将人踢飞出去。

令人始料不及的是,江骜所立之位刚巧在台阶边,被路吟霜这么一踢,整个人从十级阶梯飞速滚下,势不可挡地撞上地面的金雕石像,当场晕了过去。

那一瞬,脑袋开花,血染一地,分外瘆人。

雨水淅沥淅沥而下,周围死寂一片,敛神屏息盯着一动不动之人。

路吟霜吓得脸色煞白,赶紧飞奔过去:“风眠哥哥!”

姜云初伏在冯观怀里,透过层层雨水望过去,清冷的眸子没有一丝热度,心里却不是一个滋味。

姜家人与冯家人正撑伞过来接女儿与儿子,不曾想瞧见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刘熙凤不想女儿卷入这件事来,趁着四下没几个人,赶紧招呼女儿女婿:“快快快!溜了溜了!”

姜云初仰头与冯观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跟随家人离开。

及至江府门口,刘喜凤蓦然想起披风还在宴席厅,赶紧吩咐儿子掉头去拿,自己招呼亲家一同进入马车车厢里。

待两家人坐下时,姜尚觉得有点挤,忍不住问刘熙凤: “娘子,人齐了吗?”

刘熙凤心急如焚,只想赶紧离开,便催促道:“齐了齐了,快走!快走!”

车夫闻言,动作利索地策马驱车,带领众人匆匆离开江府。

姜雨霖取回披风,脚步生风般赶往门口,却发现人已离去。他心里感到无奈,正打算走回去时,江府下人一涌而出,在路吟霜的吩咐下将他团团围住……

且说姜云初一行人,经由两家长辈商议,决定一块到冯府探讨今日之事。

回到冯府,两家长辈分别端坐在左右两旁,询问这对小夫妻今日之事,小夫妻亦不作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出。

冯老爷向来怕招惹是非人,如今给他招来如此大的是非,气得差点歇气了。

他知晓娘子疼爱儿媳,不敢责骂儿媳半句,便拿起棍棒教训儿子,岂知娘子护着儿子,怒怼都是他的错。

他心里很憋闷,瞧见隔壁其乐融融,儿媳与姜夫人皆温声细语地哄着不高兴的姜尚,他心里更憋屈,好生羡慕。

两家人吃晚膳时,他趁着娘子到后厨忙活,忍不住向姜尚讨教哄妻之道。

姜尚头一回被人如此崇拜,甚为得意,装模作样地将他的哄妻之道倾囊相授,听得冯老爷频频点头称赞。

当姜尚提及要做道“心心相印”的菜来哄妻时,姜云初与冯观皆看过去。然而,姜尚依旧旁若无人地教导冯老爷,并称这招新奇,且效果奇佳。

姜云初嘴角微微抽搐,冯观似笑非笑,凑到她耳侧低笑:“娘子,今晚还想吃心心相印吗?”

空气中有片刻的寂静,姜云初转头看向身侧懒散风流的男人,搞不懂这人眼眸里的笑意有几分真假。

膳后,刘熙凤与马茹兰到后院闲聊,姜尚依旧一本正经地教导冯老爷哄妻之道。

姜云初有些乏了,便回房歇息,冯观静静尾随,一前一后无言静走。

及至院墙处,见一衣饰艳红的妖冶男子坐于墙根上,晃荡着修长双腿,手提荷叶图纹灯笼,玩得不亦说乎。

他们止步,妖冶男子凤眼微眯,望向冯观,随意问道:“少游,出来玩啊!”

冯观痞笑:“出不去,今晚要陪娇妻。”

言语间,他搂着身旁之人的楚宫腰,笑意盈盈。

齐铭瑄站起身来,气急败坏:“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前眼里只有兄弟,不会为任何一个女子停留,还我从前的冯少游!”

姜云初眼神微动,忽地忆起冯观是南陵浪荡子,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与自己结为夫妻不过是情非得已,便刻意与其保持生分的距离感,轻启朱唇:“你去陪你兄弟,我不需要你陪。”

冯观视线扫过姜云初肤若凝脂的脖颈,眸色暗了暗:“我冯观从不跟女人玩真感情,同样,也不会听女人的话。”

鸦黑的眼睫毛翕动两下,姜云初愠怒回敬:“随便你。反正我不是那种想与你玩真感情,想管着你的女人!”

言毕,她提起裙摆,雅步离去。

齐铭瑄见佳人脸容薄怒,冯观神色阴森,自知闯祸,赶紧将玉牌丢给冯观:“你要的东西,我就不打扰了!”

冯观接过抛来的玉牌,阴测测笑道:“走这么快做什么,兄弟我还没陪你玩呢!”

言语间,已拿起院内的弓箭,搭箭拉弓。

“还是罢了!”

在箭镞瞄准射出的那一刻,人已一溜烟跑了。

冯观收回锐利的目光,将弓箭丢给甘十九。忽地想到玉芙蓉那事,吩咐道:“十九,带人将城西的宅子围起来,明日我要见玉芙蓉,不要让人跑了!”

“属下这就去办!”甘十九领了命,动作利索地离开。

冯观摸了摸下鄂,看向屋内,眼眸变得温和。

屋内,姜云初见春莹铺好了床,便让她下去休息,自己宽了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片刻之后,她发现辗转难眠。

今日之事让她心里一片凌乱。

当初嫁给冯观只是为了利用他摆脱江骜的纠缠,为了报复他,如今江骜落得如此下场,她又觉得报复没多大意义。

冯观毕竟是浪荡子,并非良人,且看她的眼神越发诡异阴森了,要不,还是和离吧!

翌日,关于南陵首富之子的丑闻一浪接一浪地传出,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热聊的话题。

江骜欺骗青楼女子,导致青楼女子在他大婚之日坠楼自杀……

江骜恶人有恶报,从台阶摔下来,摔坏脑子昏迷不醒……

姜云初送走父母后,得闻这些消息,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江夫人上门来找她,端着高高在上大架子,让她过去瞧瞧江骜,言语间期待着她能刺激江骜,让人清醒过来。

她断然拒绝,不想再与江骜扯上关系。

江夫人见她如此无情,痛斥她辜负江骜的一番情意,并告知其实江骜一直爱她,关于她的所有东西,江骜偷偷藏在自己的密室里。

江骜是真心想娶她的,只是娶她为妻的代价太大了。她的门第太低微,江骜若要当江家家主,获得家族认可,必须娶路吟霜这种名门贵女,若硬要娶她,只怕会让江家在外头的私生子有机会入主江家,抢夺江骜的位置。

江骜不开心,才去百花楼放纵的!

江夫人将名贵的七色琉璃茶盏送上,并希望她能体谅江骜,不要责怪他!看在江骜爱她多年的情分上,去帮助他醒过来。

姜云初唇角勾一勾,当着江夫人的面将茶盏摔了个稀巴烂。

想到江骜说她不过是勾一勾手指便投怀送抱的低贱女子,她直视江夫人薄怒的面容,嗤之以鼻:“江夫人,我如今是冯夫人,是冯观的妻,希望你和你儿子不要再惦念别人的妻,这是很不道德的!”

江夫人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姜云初,若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陪葬,哼!”

丢下狠下,江夫人气急败坏离去。

春莹气得对着江夫人的背影大骂,姜云初内心却难安。毕竟是人命,好歹去见一见吧!

从下人口中得知冯观与甘十九去了城西的宅子,姜云初便雇了辆马车,与春莹一同前往。

她们并未来过城西宅子,这里的护院下人并不认识她,拒绝让她们入内。

她只好回车厢里等人出来,却不曾想,瞧见冯观从外头进入宅子大门,一名美貌女子从宅子里出来笑迎,而冯观笑着与甘十九入内。

周围摆卖的百姓纷纷议论,言语间都透漏着一个信息:男人金屋藏娇了。

春莹气愤得一直在为她抱不平,直骂冯观人面兽心。

姜云初垂眉不语,良久,方悠悠轻叹:“呵,原来浪荡子在玩这一套!那就……不奉陪了!”

原本她与冯观成亲,只是想利用他摆脱江骜,叫他后悔,如今目的已达到,没必要霸占冯夫人头衔,妨碍浪荡子的好事。

回到冯府,她草草修了一封和离书,得闻人回来了,便拿着和离书,前去书房找人。

却见冯观在房中磨刀霍霍,面露嗜血的眼神:“利用了我就跑的人,我冯少游定会将他千刀万剐,屠他全家,烹他鸡犬。”

“……”

姜云初吓得瑟瑟发抖。

冯观发现了她,笑容慵懒又危险:“笙笙来找我,有何事?”

“夫、夫君,我想你了。”

姜云初哭丧着脸迎上去,赶紧将和离书揉成一团,丢了。